《封神榜》里的绝对传统：神仙好狠心！

有什么样的根儿，就有什么样的苗儿——起这样一个有点血统论的标题，只是想说，在封神榜里，神仙狠心是一种传统，特别是在正派代表阐教这里。

我们举四代人的例子，从最年轻一辈的哪吒说起。

哪吒：你长得丑我就骂你畜生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动画片中，哪吒是一个可爱孩子的形象，行侠仗义；但在《封神演义》中，哪吒着实是个打小就性如烈火的冲动型选手：嘴里不饶人、出手就要人性命，还能狠下心自己剖腹、剜肠、剔骨肉。

哪吒最出名的故事就是闹海，闹海则是从打死巡海夜叉李艮开始的，那一年，哪吒七岁。

七岁的哪吒玩热了，要洗澡，正常；混天绫在水里摇摆搞得龙宫地动山摇，龙王让巡海夜叉去看看，也正常；夜叉上来问“那孩子将什么作怪东西，把河水映红，宫殿摇动”，问得并不过分，算是很正常。

但夜叉错在自己长得丑啊——别人是你丑你先睡，夜叉不幸成了“你丑你先死”——哪吒看夜叉长得丑（面如蓝靛，发似硃砂，巨口獠牙）便反问“你那畜生是个甚东西，也说话？”夜叉于是说了见到哪吒的第二句话，也是人生中最后一句话“吾奉主公点差巡海夜叉，怎骂我是畜生”。

冲动是魔鬼，夜叉被骂“畜生”就先动手了，结果被哪吒用乾坤圈打得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从哪吒第一次出手，就完全能看出来这七岁小孩的狠心手段。于是接下来打死龙宫三太子敖丙、打死还抽了人家龙筋就不意外了。这七岁小孩的手段吓得家将“浑身骨软筋酥，腿慢难行”。

顺便说一句，哪吒还很爱添油加醋、强词夺理——这在阐教那里也是有传统的。巡海夜叉李艮见了哪吒总共就说了两句话，结果后来死无对质的时候，哪吒就说李艮“百般骂我”，“打死了他，也无妨”。

哪吒狠心，出手要人性命，仗着一个牛逼的后台——师父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不止是“暴力截访”大后台

龙王兴师问罪的时候，哪吒给父母说了一句“我不是凡夫俗子，我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此宝（乾坤圈、混天绫）皆系师父所赐，料敖光怎的不得我。”看看，哪吒的意思“法宝是太乙真人给的，你龙王能怎样？”

果然，太乙真人没辜负哪吒的期望，这是在封神榜里护犊子出了名的神仙。太乙真人给哪吒画了一道隐身符，出主意让哪吒到天宫门口拦下要“告御状”的东海龙王敖光，还给哪吒吃了一颗定心丸“若有事，还有师父，决不干碍父母”。

好吧，有太乙真人这大后台，哪吒更有恃无恐了——哪吒截住龙王打了一顿，“我师父说来，就连你这老蠢物都打死了，也不妨事”——可怜了“上访访民”，“暴力截访”原来也是古已有之，有后台给“截访”撑腰，如之奈何？于是，哪吒一口气把龙王打得“只得应承‘愿随你去’”，就是说“我不上访了”。

龙宫的事儿未了，哪吒演习弓箭，没想到乾坤弓、震天箭射死了石矶娘娘的门人碧云童子。哪吒父亲李靖带着哪吒上石矶娘娘的骷髅山赔罪，结果哪吒全无赔罪心思，看见洞里一人出来就想“打人不过先下手”，于是拎起乾坤圈又打死了彩云童子。

本来你是来赔罪的，结果又伤一命，石矶娘娘当然不干了，要抓哪吒；追着哪吒到了乾元山，向太乙真人要人，说话很客气：“道兄把哪吒叫出来，咱们好说；要是护犊子，反而不合适吧。（道兄，好好把哪吒叫他出来见我，还是好面相看，万事俱息；若道兄隐护，只恐明珠弹雀，反为不美）”

太乙真人怎么说？又是一个仗着后台硬的不讲理的主儿：“哪吒是奉玉虚宫敕命出生去辅佐明君的（打死你两个人算什么），你有事去找我师父元始天尊说。（哪吒在我洞里，要他出来不难，你只到玉虚宫，见吾掌教老师。他教与你，我就与你。哪吒奉御敕钦命出世，辅保明君，非我一己之私）”你说这都是什么逻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朴素逻辑浑然不顾，制造一个使命至上的原则就肆意践踏别人本来的生命权利？

突然就想到拆迁。拆迁一般都有一个很高大上的公共利益目的，于是挡在拆迁路上的所有私人住宅必须就得搬。你不认同赔偿办法，你想做钉子户，对不起，等待你的就是强拆。

回过头来说，在强大的游戏规则制定者面前，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石矶娘娘讲道理不行，动手就更不行了，本来是理直气壮的兴师问罪，最后自己也被九龙神火罩取了性命。

狠心的太乙真人后来又干了什么事？教哪吒剜肉剔骨还与父母，平了龙王之怒；再后来，李靖砸碎哪吒泥胎神像，太乙真人给了哪吒莲花化身之后挑唆一句“李靖毁打泥身之事，其实伤心”，又给了火尖枪、风火轮等让哪吒去找李靖报仇，然后邀请文殊广法天尊等神仙救助李靖、对付哪吒，美其名曰“磨他杀性”，真是吃了原告吃被告，两头当好人。

元始天尊：原是他的宝剑，还绝他的门人

对内护犊子，对外要人命，太乙真人的狠心带有这样的两面性，而这双重标准的根子则是太乙真人的师尊元始天尊。

破诛仙阵时，元始与通天教主有一个直接对话。通天教主说广成子骂截教教下不论是非，不分好歹，纵羽毛禽兽亦不择而教，一体同观。元始回避了通天教主的诘问，只说截教门下“胡为乱做，不知顺逆，一味恃强，人言兽行”。

其实，截教门下所谓胡为乱作有很多都是阐教门人申公豹的挑唆；诸如三仙岛云霄三位也是知道顺逆的，但奈何长兄赵公明被姜子牙射死，手足情深，琼霄说的很清楚“我姊妹三人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也罢，吾定去看吾兄骸骨，不负同胞”——多么有人情味。更为持重的云霄则是担心碧霄、琼霄用混元金斗乱拿玉虚门人，“不谙事理、恐怕多事”才追着下山。云霄给闻太师说来意，也说只拿出主意射死赵公明的陆压道人。只是一旦交战，云霄被打神鞭打伤，碧霄被杨戬的哮天犬咬了，三位女神才改了主意（吾到不肯伤你，你今番坏吾），摆开黄河阵，最后被老子、元始天尊破阵。

元始天尊在整部《封神演义》里，最没有风度、最狠心的一句话则是，“原是他的宝剑，还绝他的门人”。这是在破万仙阵前，元始让姜子牙取来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口宝剑，分别给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和道行天尊，让他们各持宝剑杀入万仙阵，“原是他的宝剑，还绝他的门人，非我等故作此恶孽也。”元始天尊的这番理论与辩白真是毫无圣人胸怀。

于是后来广成子四位神仙仗剑杀入万仙阵，真是砍瓜切菜地伤人性命：“这般兵器难当其锋，咫尺间斩了二十八宿，顷刻时九曜俱空。”

须知道，还是在破诛仙阵、夺得这四口宝剑前，元始天尊教育通天教主说“此剑立有‘诛’‘戮’‘陷’‘绝’之名，亦非是你我道家所用之物”——看看，放在通天教主手里，这四把宝剑不是道家所用之物；抢到自己手里，就可以随意杀人，这不是双重标准吗？

鸿钧老祖：我来发慈悲，我来发毒药

三教大会万仙阵后，《封神演义》终极圣人、第一高手鸿钧道人（鸿钧老祖）出场了。鸿钧老祖是老子、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师尊，法力毋庸置疑。鸿钧老祖为何而来？他自己说“我特来大发慈悲，与你等解释冤愆，各掌教宗，毋得生事”，也就是说鸿钧老祖是来调停的，要化解通天教主的截教与元始这边阐教冤仇的。

鸿钧老祖是怎样调停的呢？给老子、元始、通天讲了一番周室当兴、成汤气数将尽的道理，又批评通天轻信门人、致生事端等等。通天教主作为一方当事人，完全没有获得辩解的权利，也并没有对鸿钧老祖的批评心服口服；倒是旁边围观的接引、准提客气地恭维“老师之言不差”。

鸿钧老祖对自己的思想教育工作终究没有信心，于是给三个徒弟各服一粒丹药，“若是先将念头改，腹中丹发即时薨”。翻译成白话就是：谁要是先有一些坏念头，肚里丹药就会立时毒发取你性命。说到底，鸿钧对自己此来的“解释冤愆”没信心，对已有前科的通天教主没信心，对老子、元始两位伟光正的徒弟也没信心，只好用丹药控制他们不走邪路。——好吧，原先所说的“特来大发慈悲”，到头来是每人赏一颗随时要你命的毒药吃。

况且只要你改了念头就要你性命，这不就是对思想上犯罪的杀无赦吗？

有这样的狠心祖宗，还怕没有狠心的徒子徒孙吗？和鸿钧老祖这样的狠心相比，诸如清虚道德真君这些一阵子风把三岁孩童（黄天化）偷走，让人家骨肉分离的，实在就不叫事儿了。

顺便说一句，韩愈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是在《封神演义》的神仙体系中，绝对是一代不如一代。猫教老虎——留一手，神仙们传弟子，绝对留了一千手、一万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