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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庙待了49天之后,法师说:兄弟,常回家看看

 真友书屋 2015-09-08



寺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有点神秘,有点平常。

恰好有个朋友去寺庙里住了一段时间,

于是约来一篇草稿,看看就好。


文、图 | 马吹万


现实中本没有须弥山,“须弥”只是一个佛教术语,意指世界中心的一座大山,有“妙高”、“善积”之意。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因为参加了一个“须弥山驻寺写作计划”,我在安徽一座寺庙里“闭关”了49天。身边很多人问我:有什么感受?我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除了把它视为一段难得的生命体验,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触。至少,到今天为止是这样的。


六月底,我刚从台湾旅行回到香港,正琢磨如何在这个溽热的城市消磨漫漫长夏,结果某晚偶然在朋友圈看到驻寺写作计划的消息——能在山里避暑,免食宿,除了时间长点,一切都特别合适;更别说通告里还有一句嘘头十足的口号:“纷乱社会,唯有摒除欲望,文字才能达到空灵的境界。”


对于写作,我多少还是有些欲望与幻想的。于是填了报名表,然后幸运地被选中,7月5日,我正式上山了。




地点是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香泉镇。观音寺所在的山并不算高,但面朝大湖,背后的山头还矗立着一尊巨大的观音像,颇有气象。



观音寺前是香泉湖,寺后是观音山。


庙里的生活是规律的:早晨五点“早课”,念经一个小时,然后是“过堂”吃早饭。中午十一点“过堂”,午饭。下午四点“晚课”,也是念经一小时,然后是“药石”,就是晚饭,晚上七点的打坐自愿参加。


白天,我们偶尔需要帮庙里打扫一下卫生,那叫“出坡”。过堂必须参加,也属于修行的一部分,其重要性跟早晚课一样,而且饭前饭后都要念经,吃饭时不许说话,不许剩菜。


上早课;出坡。念诵、劳作,都是安住自心。


这次入选的九名写作者,有诗人、散文家、书法家、小说家、学者、歌手等,或有自己的出版物,或得过大大小小的文学奖。对于早起这件事,大家一开始还不太吃得消,盖因都是码字的,夜里内心戏比较丰富,睡得晚,所以早饭之后,普遍还需在上午补个觉。


之前的两三周,对于的庙里的清规戒律,大家属于适应阶段,我属于适应性不错的人,除了天天吃素,看见朋友圈有人晒肉时眼睛有点绿,其他觉得都还好。我心说孙悟空在丹炉里火烧火燎地过了四十九天,炼成火眼金睛,我在这也待四十九天,不求成佛,但至少也得身心明澈。所以有人问我馋不馋时,我都强作寡欲地回复一句:阿弥陀佛。




越是规律的生活,就觉得时间过得越慢,但人生过得越快。


巢湖鼓山寺里的塔。前四十天在观音寺,后面几天我们移师鼓山寺了。


每天只是念念经,看看书,一天就过去了。原是是打着写作的幌子来的,但除了写了两篇杂文,攒了几个似诗非诗的句子,这四十多天来,我基本没有任何产出。驻寺写作计划的执事、诗人白木说,他常驻庙里近两年,基本就没写出几首诗;计划发起人胡赳赳说,用心感受就好,即使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写,也行;写作者之一、诗人毛培斌说,写不出来,就不要硬写,顺其自然。


我忽然想起几年前,做记者时,每天基本也处于写不出来、但强迫自己写的状态。那时觉得写出来的都是垃圾,但事后看,垃圾里还是偶尔有几个不错的句子,而量达到一定累积后,文字相应也有些起色。所以“顺其自然”大多只是懒惰的借口,而一个合格的写作者底线就是勤奋。简而言之:不写有一万种理由,而写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写。


这让我想起了庙里的住持智文大和尚。大和尚是文学硕士出身,出家后依然对文字抱有很大热情,这也是他促成此次写作计划的因缘之一。他工作很忙,除了寺里大小杂事,还有佛教协会的诸多事务,但依然坚持每天在微信公号上写东西,自己也出了一本文集,文字功底了得。曾有人问他,僧人居然也出书,居然也用微信?大和尚回答:出家人也是人,而且要做比普通人还要普通的普通人,要想普度众生,首先要回归众生。



大雄宝殿。


这就让我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佛教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坦白讲,我报名参加这次驻寺写作活动,一是因为写作,但另一个原因,却不是我对佛教的亲近,而是在心底隐隐的怀疑与抵触。我身边的很多信徒,在我看来已经到了一种迷信的程度,所以我想来看看真实的佛教到底是什么,真正的寺院生活到底如何。


界圆法师,就是毕业于四川美院的那个画家。


事实证明,真正的佛教并不是很多人印象中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例如,我们所在的寺里一共三个僧人,都在三四十岁左右,一个是湖北美院和医学院毕业的,一个是四川美院毕业的画家,一个曾经是工人;还有一个常驻的居士,1987年生人,在新加坡学过艺术。他们也并不是为了逃避现实生活,例如失业或失恋,而仅仅是因为各种机缘使然出的家。他们也像普通人一样说话聊天,也一样上网看新闻,并没有落后于时代,或故作对人世不闻不问。那位画家僧人和我关系最好,我下山那天,他给我发了条很温暖的微信,让我至今都感动:兄弟,有空一定常回来看看。




相处的时日里,我并没觉得僧侣与我们这些写作者有多大的不同,在谈论佛经时,他们也说,佛教其实并不是出世的宗教,“清净”并非意味着脱离世俗,而是摒弃多余的欲望,从而对所追求的事物达到全力以赴的状态。


观音山的云,香泉湖的霞。


“空”并不是虚无主义、避世与抛弃现实,而是做事时无欲无求,从而达到“夫唯不争”的境界。他们并不主张不劳不作,而是术业有专攻,对于僧侣,他们的术业就是弘法,而对于普通人,他们的术业就是完成好手头的日常工作,这才是佛经里一直强调的“精进”。



窗棂里透过来的夕阳。


恰好这段时间我又读到一份中国人民大学发布的《2015中国宗教调查报告》,佛教虽然是国内信徒最多的,但文化程度低是其显著特征,43%的信众是小学及以下学历,大学及以上学历只有不到5%。这正是中国佛教目前发展面临的一个问题。安德烈·米高曾在的《佛陀》一书中指出:“当信仰离开理性,就变成迷信,当信仰背叛理性时更甚之。”


理论上形而上学,形式上迷信色彩浓重,这是中国佛教面临的现状,究其根源,就是缺乏理性的认知,这一是因为僧侣人数的减少,二是因为缺乏高知识水平的信众,教义在信息输出与接收端皆不能正确而详实地传播与解读。而对于培养更多高学历僧侣,吸纳更多高学历信众,仍需一个长期过程。


界虚法师的字。他是寺里的监院,湖北美院和中医学院的毕业生。


前几日,我的高中政治老师对我说,她也想找个机会进行一下禅修,但她对佛教并不了解。我回复:


我始终是从哲学而非宗教的角度去解读它,例如人与物的关系,其实和辩证法有相通之处。而从文化角度讲,佛教对于中国诸多艺术门类影响深远,因此了解佛教也是从一种角度在了解历史。从修行方法讲,禅坐对于呼吸的调节与神经的舒缓,也有助于平复压力,这对于当下诸事缠身的“社会人”是大有裨益的。


时间一晃而过,如今我又回到了繁华的城市,友人常戏问:开悟成佛了吗?仔细想来,开悟谈不上,成佛就更远了,但对于佛教是怎么回事,大概有了些了解,至少以后行走江湖,不会被游医术士骗了——顺便补充一句,佛教认为算命是迷信,因此要给你相面算卦的,一定是假和尚。



另一张夕阳图。


如果非要总结,我想大概是有两点,一是体验难得,并非谁都有在庙里待上七周的机会;二是虽然对佛经并无深入理解,但如住持所言,这也是埋下一颗菩提种子,虽然现在无法体会,但没准什么时候突然就会有所悟。


对于这点,我是相信的:万事皆有因果。



看林子里的树随风摇曳,随便写了几句话:平湖泊寺影,林竹修山风。鸟栖钟不语,叶片一落声。



马吹万

曾用名威尔焦,前媒体人,现香港浸会大学比较文学硕士,生活过很多地方,有过一些理想,发表过若干评论、随笔、杂文。一个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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