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库珀,92岁;荣恩·布林德,88岁
“当时我没有想太多,”她促狭笑道。坐在旁边的荣恩一听,也禁不住大笑起来,“哎呀,她现在才跟我说!” 然而,接下来的第二个吻捅破了窗户纸儿,两人终于确定了关系。“在前往里士满的途中,我们再次在车中接吻。那时,我正试着下车,而他却……”芭芭拉说着,起身模仿荣恩向她倚靠过来的样子,用力嘟着嘴作势要吻。“那个吻太好玩啦!逗得我俩捧腹大笑。那个傻傻的吻过去后不久,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他。” 那大约是四年前的事。在那以后,他俩喜结连理,如今,芭芭拉92岁,荣恩88岁。我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伦敦西区布伦特福德的音乐博物馆,我们在一起喝下午茶。那个博物馆收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沃利策乐器、音乐盒还有那些幽灵般会自己弹奏的钢琴。他们最喜欢的每月茶话舞会就在那里举行。 我跟芭芭拉和荣恩及其他70、80多岁甚至90多岁再结良缘的伴侣交谈,问他们老来恋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我们对于婚恋的态度怎样随时代而变迁?80岁的初次约会相比18岁的约会有什么不同?有了一辈子的人生阅历,是否意味着黄昏恋比年轻时轰轰烈烈的爱恋更加温柔体贴? 对于芭芭拉和荣恩来说,浪漫当然还是头等大事。他们时常一起跳舞,还多次公开演出。“我们都喜欢悠闲从容的狐步舞,”荣恩说,“配乐那么浪漫,特别是某些辛纳特拉的歌。所有年轻人都错过那些好歌啦。虽然在舞池跳舞没有身体接触,你还是会认识舞伴,以一种愉悦的方式。” 最初是跳舞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还有打羽毛球。芭芭拉和先夫彼特从20世纪50年代起住在巴林岛,他在一个石油公司供职,她在一家铝厂做秘书。1977年,彼特去世几年后,芭芭拉独自一人回到英国,在邱园定居。为了结识更多朋友,她参加了一个社团,经常去跳舞和打羽毛球。在那里,她遇见了荣恩及其老伴爱伦。爱伦很快就和芭芭拉走得很近。“我们过去常常结伴出行,”芭芭拉回忆道,“到一些好地方享用午餐。” 荣恩和艾伦住在汉姆小镇,他在一家商业文具公司做销售。他也和芭芭拉相处的很友善。这份友情一直持续到2009年艾伦去世。“艾伦和我结婚将近50年了,”荣恩说。“最终她死于老年痴呆。我照顾了她几年。她死后,我要么也颓废长眠,要么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荣恩选择了后者。他参加了个有氧运动班——现在每周去一次,班上30位女性,他是唯一一个男的。“她们给了我不少聊天话题,”他说道,这时芭芭拉正在咯咯笑着。他重建了和芭芭拉的友谊。 那时,她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寡妇了;有很多“熟人” ,但没有认真的恋情。“有几个先生舞跳的很好,但我没有跟他们中任何一个有进一步发展。其中一个为此经常抱怨。他说,'即使在电梯里你都不曾吻我一下!’我说,'我根本不会吻你。’” 尽管单身了那么久,她对自己和荣恩的关系进一步顺利发展一点也不吃惊。“就像是很自然的事,”她说。荣恩附和道:“互相认识了那么久,已经彼此信任了……”芭芭拉插嘴说:“感觉很舒服。但那时我们还没相爱,不是吗?”“是的,还没有,”荣恩说。“更多的是陪伴,真的。”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孤独是可怕的,”芭芭拉说,“现在才是真正的爱情。” 他们强调,这种关系与以前长远婚姻有本质区别。他们分开住(双方都把独立看得很重要),但每天至少通话一次,周末几乎不分开。荣恩负责大部分的烹饪,照看芭芭拉的花园,帮助她把一辈子撰写的文稿整理有序。“我们很亲近,”荣恩拍着一侧脑袋说。“我有她家的钥匙。我们互相尊重;绝不会吃闭门羹。” 他们对爱的理解以及成功维系感情的方式,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了变化。现在他们更愿意妥协让步,更宽容彼此的小缺点。芭芭拉对我说:“你能体会到一心为对方着想,为对方做些好事有多么重要。荣恩对此尤其擅长,他做的浪漫的事儿我都说不完。他总是帮我穿外套,为我开门。荣恩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绅士,我也是因为这个而深深爱着他的。” 荣恩说,在晚年找到爱人的最大好处其实是自己不再孤单了。“即便我们都老了,还有另一半依依陪伴……”罗恩低声说道,看上去有些害羞:“在寒冷的夜晚有人相拥,多好呀! “即使在温暖的夜晚!”芭芭拉说,两位老人再次沉浸在爱的甜蜜中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曾希望命运让他们早点儿在一起呢? 芭芭拉承认:“有时候。” 罗恩补充道:“有时候,是的。不过,我们很快意识到各自有一大家子人。”“我们很幸运,”芭芭拉说,“现在能够一起白头偕老。” 莫琳·希尔菲尔德,81岁;雷·巴德比,94岁
那时莫琳住在赫尔市的一所老人院里。她在赫尔市出生,之前和已故丈夫、木匠皮特一起住在那里。她在17岁时在一辆巴士上遇到了他,生了五个孩子。差不多100英里开外是北约克郡的诺思阿勒尔顿小镇,雷就住在那里的一所私人住宅内。从那里到赫尔车程颇远,但那个周日他来回折腾了一番之后,在周四又致电给莫琳,说想要再见到她。 “我打电话给她,看看她有没有得到她列表上其他男人的回音。”雷一边说一边露出开朗的笑容。莫琳还没收到其他人的回音,因此雷安心了,他安排了一下,几天后再去见她。“你没办法尽快过来,对吗?”莫琳说着也配合着雷的微笑。 很快,两个人一起待了大半个星期:周三午餐后,雷从诺思阿勒尔顿小镇出发,在莫琳的老人院住宅的客房里待到周日;分隔两地时,他永远不会忘记给莫琳打电话。然后差不多一年之后,雷打电话说自己屋子旁边的那间空下来了:莫琳是否愿意搬进去呢?她愿意。莫琳将赫尔市的一切打包好,儿子开车护送她到了诺思阿勒尔顿小镇,住进与雷毗邻的房子。 我们在附近的黄金狮子酒店一起共进午餐,那是雷出生的地方,离诺思阿勒尔顿小镇不远,因为要在这里的一家肉店工作,他搬到这里。1947年,当他在印度和塞浦路斯服完兵役返回后,在一个欢迎派对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名叫莉莉,后来成了他的第一任妻子。 尽管他们还没在这里约会过,酒店员工都知道雷和莫琳:他们有一段时间疾病缠身,需要依靠步行辅助器行走,因此更愿意宅在家里。两人都默默遵守对方的生活习惯。“我们一起吃早餐,”莫琳说,“然后白天回到房间看看电视或者阅读书本,小睡一下。然后晚上我们待在一起。真的,就像任何一对夫妻——你结婚后,经常离开彼此,各做各的,然后晚上再聚到一起。” 对莫琳和雷来说,晚年得来的陪伴——以及爱情——似乎都是意外之喜。雷的妻子莉莉1980年去世;他一直深爱着她,从没想过会再遇到别人。“她死后,我心里一片茫然,”他说。“我坐飞机到好莱坞,遍游了美国西海岸,然后去了悉尼、夏威夷、斐济。在国外待了大概一年,一味四处闲逛,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莫琳也从没指望再次坠入爱河。“皮特是我的惟一,”她说。“但随着岁月流逝,年纪越来越大,我开始想要一个笔友,盼着有人来信也是件不错的事。说句实话,我以前过得相当幸福。然后雷第一次出现,之后又离开,于是我的生活开始出现静默,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孤独了。” 莫琳和雷没打算结婚:只要能一起生活,他们就知足了,这点令莫琳觉得高兴。“年轻的时候,只同居不结婚,想都不敢想,”她说。“人老了,一切今非昔比。我不想再结婚。有爱情就够了,是吗,雷?” 雷点点头。“没有别人,没有人能取代她。” 莫琳说,爱,在任何年龄都一样:这种感情不会变化。我问雷他最喜欢莫琳什么,他回答说,“她吸引了我。与魅力无关——她是个可爱的人。她令我振奋。她照顾我。”莫琳说,他们还可以做很多浪漫的事。“我喜欢雷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这比一个吻或任何东西都有意义。” 对于那些晚年孤独生活、担心再也找不到一个伴儿的人,他们有什么要说的吗?莫琳想了一会儿。“我想说,命中注定,每个人都会遇到另一半。” 道格·贝格比,90岁;朱恩·戈茨,84岁
可是,80岁又怎样?爱就爱了;而且事情越来越明了,朱恩也爱上了他。他们是旧相识:大概50年前就相遇了,当时,道格和第二任妻子珍妮特正在萨福克郡巴拿度博士的儿童之家工作。星期天,他们会带着孩子们到洛斯托夫特的一个教堂去,而朱恩和做铁路工人的丈夫彼得也去那里。 两对夫妇成了朋友,但多年来友情时断时续,尤其是道格和珍妮特常住在国外。最终,他们回到萨福克郡,一直住到13年前珍妮特去世。直到朱恩受邀参加道格的80岁生日派对,两人的友谊之火才重新点燃。 朱恩差点儿没去成:三年前,彼得突然因心脏病发作而离世,“这三年我没去过任何地方,”她解释道。“但道格的儿子保罗打电话来邀请我,他说,'这样,如果你能赶上火车,就会有人来接您哦。’我才答应去。” 派对上,道格和朱恩坐在一起,只记得他们无比喜欢对方的陪伴。之后不久,道格打电话说要到洛斯托夫特来:可以顺便拜访她吗?可以,她说。“他骑着自行车来的,”她回忆道。“穿着黄色大外套,修着浓密的胡子,带着一盒黑魔法巧克力。再次来的时候,他用塑料袋给我带来了洋葱,因为我说过我喜欢。我笑得不得了。之后他又带来苹果。”道格回忆道,“我只是一直认为,'懦夫难赢美人心。’” 过了一阵,他鼓起勇气给朱恩写了封信,向她求婚,如果她完全确定,只需回复“愿意”。朱恩应允。就这样,九年前的2006年5月,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两人举行了婚礼,地点在洛斯托夫特的佩克菲尔德教堂。教堂有一条路直通朱恩住的平房,现在夫妇俩也住在这儿。当时牧师承认,以前从未主持过八旬老人的婚礼,还建议准新人花点时间练习婚礼的誓词。道格说:“我把誓言打印在纸条上,贴得满屋都是。”朱恩大笑着接过话:“到处都是那些纸条!连厕所都有。”可到了结婚那天,忘词的倒是朱恩。道格拉斯笑着回忆:“她只说了'我、道格拉斯……’”朱恩又说:“后来有人走到我们面前说:'这是我这些年参加过的最棒的婚礼。’” 老年人的婚姻并非一帆风顺。成婚几个月前,道格得了重病,被确诊患有老年痴呆症,最初挑选的婚期不得不推迟。朱恩成了主要照看他的人,可她现在发觉自己行走不便。“照顾道格是繁重的工作,”朱恩承认,“他身上有太多的垫子和管子,就像斯科茨曼制冰机。我弟弟开始真的担心,怕我吃不消。可事实是我们彼此相爱。” 朱恩说,无论哪个年纪,保持浪漫都很重要。“现在我又能收到鲜花了,”她说,“有时道格去商店买回两个奶油面包。我们喜欢一起去慈善商店,一起去买书。” 当然,这对夫妻也有意见不一的时候,但他们再也不会像年轻夫妇那样对此纠缠不休。道格说:“我们对事物有些不同看法。我不相信君主制,朱恩信。我不相信有组织的教会系统,朱恩比我更相信。” 两人都认为,即使有机会再早一些结婚,也不见得有多好:双方都分别与前配偶共度了大半生,各有子女,对此他们都表示尊重。朱恩与第一任丈夫的合影相框就摆在客厅的壁炉台上。 他们说,现在能找到彼此就已经很幸福了。我问道格最爱朱恩什么地方。他回答:“她总是笑,说个不停,好会做饭。”他还说:“如果朱恩不在这儿,我会感到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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