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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片刻的文章《对不起,时光都老了》,作者:骆瑞生Rhettson

 昵称27553129 2015-09-11

对不起,时光都老了

文: 骆瑞生Rhettson

我是在一个镇上读的中学。


那天我由于犯错被班主任罚跑了十圈,我们学校的跑道就是一块沙地,跑道只有两百米长,十圈就是两千米长,虽然不算很长,但是我依旧跑得汗流浃背,眼冒金花。我那群狐朋狗友就在一边笑,让我跑快一点,但是我的腿越来越重,最后完全是挪动了,汗水流进眼睛里,让人睁不开眼,更别说转头去看了,我几乎是闷头跑着,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将那个夏天的风,蝉鸣以及我朋友的笑听得那么清楚,以致于很多年后我都还记得。


这时我空白的大脑忽然想起杨小溪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我就是因为从后面偷偷剪掉她一撮头发而被罚跑的,我记得那时她像是兔子一样跳起来,转过身盯着我手里轻轻飞扬的头发,一会儿后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出来了。我先还是笑,后来就沉默了,我知道我真的惹她伤心了。


现在我脑子全是杨小溪,完全忽视了我朋友在旁边喊,韩越,还有一圈,冲刺,冲刺。


我费力地抬起头,想在围观我的人群中找到杨小溪,可是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到,她是个安静的女孩,应该不会喜欢看我跑步吧。


这时我突然想起头发来,对了,头发去哪儿啦?我赶紧停下来,在我身上到处找,我的样子估计很滑稽,使得围观我的同学又一阵哄笑,我没有管,我终于在口袋里找到了杨小溪的那一撮头发,然后笑了起来,跑十圈值了。


跑完步后我一身臭汗地回到了教室,那时候也不会很讲究,就等着风把身上的臭汗吹干,以致于空气中都有一股汗味,这使得我误以为阳光的味道和这个差不多。我和我的狐朋狗友打闹了一会儿后,杨小溪突然就进来了,于是我窘迫地看着她,杨小溪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回到了座位,我看着她头发上的缺口若有所思,杨小溪已经将头发扎了起来,这样缺口就不是那么明显。


上课时我给她写了一张纸条,说对不起,她收了,但是许久都没回。我一下子就忐忑起来,望着她的背影发愣,她一定不善于做这样的事情。整节课杨小溪都没有回我的纸条,一抹淡淡的失落罩在了我心里。


那时学校为了给我们补课,规定每个人都必须要住校,尽管杨小溪家和学校不远,但她也来住校了。女生的寝室楼和男生的寝室楼相对而立,一推开门就能见到对面的女生,那时我们班男生顶喜欢在下午时站在走廊上看对面的女生聊天,洗头发,那真是温柔的一幕。有一次我看到杨小溪在那里洗头发,她打来水,晃悠悠地提上去,然后将头发前倾,慢慢地洗起来,我就在对面默默地看着,我忽然想起我剪她头发的事情,忽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杨小溪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洗发水味,轻柔得像是一抹斜阳,我坐在她后面,常趴着,就闻她的洗发水味就能发呆一下午,我朋友就在外面喊我踢球,总要喊几遍我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去。踢球我是好手,我总希望杨小溪能来看,但是杨小溪从来没有来过,尽管我们班的女生下午时总会抱着英语书坐在足球场旁边背,然后边背边看我们踢球,可是我从来没有在我们班女生里看到她,以致于我踢球都浑身无力,但是只要看到杨小溪的身影,她走在走廊上,从足球场旁边路过,我就一下子打了鸡血,大声地吼着,卖力地踢着,可是这些都不能换来杨小溪偶然的回头。


踢完球后我们还有一个娱乐节目,就是在教室比赛喝水,一个人一杯一杯地喝,谁先喝不下谁就输,输的惩罚还是喝水,很傻吧,但那时我们就是这样的。那时我们班的水老是不够用,一桶水扛来,半天就没了,我喝水喝得特别猛,一杯一口就灌下去了,我承认我这么做只是想引起杨小溪的注意,可是杨小溪没注意,班主任却先注意到了,他发现了我们喝水比赛的秘密,于是有天班会,他扛来了两桶水,将我们几个叫上去,然后让我们喝,他笑着说这次让你们喝个够。那时我们都傻眼了,但是也只能喝。就在那时候,我发现杨小溪笑了,她抿着嘴,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低着头,用力掐着腿,让自己不要笑,然后我喝着喝着就笑了起来,再然后我被呛得不行,班主任怕我被呛死,就让我下去了。


终于,一天晚上我给杨小溪写了一封情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写情书,我不知道怎么写,就照着书上抄,可是写好后就被我撕掉了,陷入了一种哀伤的境地,最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乱写了一通,也没有誊抄,直接趁夜将一封莫名其妙的情书塞到了她的桌肚里。第二天,我胆战心惊地去教室,一进教室我就看到了杨小溪趴在桌子上,她哭了。


我一下子后悔起来,可是这时想把情书收回来也来不及了,就如坐针毡地坐在了她后面,整个早上我都神游物外,而杨小溪也没有任何表示。


中午时,我没有一点胃口吃饭,就坐在座位上发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特别失落,这时我突然看到杨小溪转回了教室,她紧绷着脸,也没看我,径直地坐回了座位,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这时她突然对我说,你不吃饭吗?我说,不想吃,她说,我也不想吃。然后我们就保持着沉默,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在她的头发上,吹过她的耳稍,吹过她的眼角,我感觉到一种伤感,她大概也是这样的吧。我说,你还在哭吗?她摇了摇头,我说,对不起,她又摇了摇头说,不要说对不起,我说,我还不该剪你的头发,她突然笑了起来,别过头来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睑几乎是透明的,她美极了。


我就这么和杨小溪在一起了,但是杨小溪怕被别人知道,让我在有人时都装作和她不熟的样子,我也只能诺诺听命,那时我真是太喜欢她了,她任何一句话我都谨记在心,她的每个眼神都在我心里激起片片涟漪。


那时我们唯一的相处时光就是中午躲在教室说话,或者晚自习后去天台坐着聊天,那时杨小溪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淡淡地问我说,你说我们十年后会是怎么样的?我说不上来,我尽力地去想,但是什么都没想到。杨小溪说,我希望十年后你还在我身边,我就在心里发誓说,十年后一定要在杨小溪身边。


青春在继续着,我的蠢也在继续犯着,有一次杨小溪问我说,韩越,你天生就是搞笑的吗?我迷惑不解地看着她,她微低着头说,为什么我看着你就想笑?我就抓着后脑勺傻笑起来。后来我踢球时看到了杨小溪坐在足球边的草坪上埋着头看书,偶尔抬起头,对我嫣然一笑,我就浑身充满了力气。


那时我和她在一起时还感觉不好意思,不敢看她,很多话不敢和她说,于是我照样给她写情书,许多我不敢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在信里给她说,她也回我的信,我们就有了两套交流机制,我忘记了我们这样了多久,反正后来我就胆子大了,也不含羞了,经常摸着杨小溪的头逗她,笑她,凶她,那时的时光真好啊。


有次晚上我们和别班的男生打架,被杨小溪知道了,她担心死了,第二天哭了好久好久,她怕我再去打架,就让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吃饭啊,上下晚自习啊,都一起,直到很久后她才放下心来。


我现在想起我第一次牵杨小溪的手,吻她的唇,心都激动得不行,似乎这么多年并没有过去,而我的心很少再这么激动了,结婚,挣到人生第一桶金,有了孩子,买了车,等等等等,都再也没有那么激动。


中考的时候,我只考上了县上的三流高中,她却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她为此哭了很久,我安慰了她很久,我说,该是我哭哎,你哭什么?杨小溪就望着我,泪水像水珠子一样滚出来。最后我们约好考同样的大学,那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高中的刚开始我们还频繁地通信,我经常跑去市里看她,她也经常回县里看我,但我后来学坏了,跟着同学去喝酒打架,再后来跟着一个老大去罩场子,再再后来我就不想回头了。


有一次她半夜从市里下来,一见到我就开始哭,泪流满面,我问她怎么来了,因为此时是没有班车的,但她只是哭不说话,许久后才哽咽地对我说,韩越,你不要学坏,我们好好的行吗?我没有说话,我带着她去了酒店,那晚我们躺在酒店的床上各怀心事,在天亮的时候,我亲了亲她,对她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会带坏你。她没有说话,只是哭,我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此后她的消息我再也不回,她来找我我再也不见,她也终于失望地不再来找我。


我终于和她渐行渐远,最后终于失之天涯。


她后来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我入了社会,还因为一次打架斗殴进了监狱半年,我和她彻底地不一样了。她考上大学那天,她家做状元酒,好多初中同学都去了,她在QQ上让我也去,发了很多信息,可是我都没看到,因为那时我正在服刑。她那时还不知道我入狱的事情,她是从别的同学口中知道的,我服刑的监狱在邻县,和我们县不远,她上大学前,还拐了个弯来看我,但是我没有答应见她,我知道她会失落,但是我也知道她见到我后会伤心,我宁愿她失落也不要让她伤心。我收到了她给我的包裹,有衣服,有吃的东西,还有一封信,她那时还希望我能够变好。但是我越发觉得我越来越不能掌握我的人生了,我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小舟,浪涌向哪里我就飘向哪里,我也想过回头,但是终究没能回过头来,如果回过头来,我和杨小溪大概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出来后,我鬼使神差地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再不挂怀,各奔前程,然后我就将她删掉。不知道她看到这条信息后会不会笑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文绉绉的,但是我知道她更多的会是伤心。


她在上海读大学,我在故乡混社会,她毕业了,我也终于遇到了大事,我朋友运毒被抓,死刑,我虽然混,但是我从来不去碰毒品,所以我幸免于难,但朋友的死给了我很大打击,我的心也终于收了起来,在故乡的县城凭着混下来的人脉开了一个酒吧,终于也算安定下来。不几年我就结婚,结婚的事情我谁也没说,也没做酒,她是很久后才知道的,那晚她打来电话,我们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几乎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我知道我们都有许多话但是却倾吐不出来,挂掉电话的时候她让我好好对我妻子,我答应了,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此后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再往后我就把酒吧卖了,和朋友去倒腾煤,后来煤价疯涨,我也终于挣到了第一桶金,再然后我将所有的钱抽出来,在省城定居下来,开始过平常百姓的日子,因为我儿子出生了。而那时杨小溪已经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


时间一晃,我们都三十多岁了。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联系,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在我走错路的时候就彻底结束了,但是有一天我QQ收到了一条好友请求,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杨小溪,因为我的心多年后第一次这么颤抖,我点了同意,加上一看,果然是杨小溪。


刺眼的是她那条状态,就一个字:等。


我突然无限伤感起来,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深呼吸了几次,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装作清闲地和她聊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为什么只要一靠近她我就会这么激动,这么不能自已。


我问她现在过得如何,她说还好,也问我过得如何,我说也还好。然后就是尴尬的沉默,犹如许多年前我们在教室一样。


再然后我们扯了一下初中同学,但也很快聊完了,毕竟这么多年同学们都没有见过。


我呵呵笑了几声,那时我还不知道呵呵在网上是冷笑嘲讽的意思,我和这个时代已经彻底地脱节了,而她却一直跟着潮流前进,从来不曾落后,在许多年前,她就将我远远抛下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可以一起吃个饭。


她说好。


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定居北京了,回来的机会渺渺。


终于我再也找不到话说了,我说,没事的话我就先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兀地说,我要结婚了。


我想问是谁,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说,恭喜。


她说,谢谢。


我说,再见。


她也说,再见。


然后我就点了隐身,将脸埋在键盘上发呆,电脑上的字节在疯狂地混乱地延伸着,就犹如我们这些年错乱而又绵长的青春。


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再次点开了她的头像,我才发现她刚才改了状态,她说:这些年太如梦,各自匆匆。我的心抖动了一下,但旋即就归于寂静。


再过一会儿她也下线了,我默默地看着她暗下去的头像,一股失落淡淡地罩在心头。我知道她将永远安然地躺在我的好友栏里,而我再也不会去打开。


2015/8/17 于贵阳
—完—


骆瑞生,青年作者,不出名的诗人,已出版新书《你是我最初和最后一个恋人》。新浪微博:@骆瑞生Rhett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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