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江南杂志社

 婺州学馆 2015-09-12


七、下游之一:萧山,

湘湖,历史与诗意,及钱塘江入海口

 

资料:萧山古称余暨、永兴,古属绍兴府,拥有8000年历史,2000年建县史,是越文化的中心地带。萧山区是浙江省杭州市市辖区,位于浙江省北部、杭州湾南岸、钱塘江南岸,地处中国县域经济最为活跃的长三角南翼,东邻绍兴市柯桥区,南接诸暨市,西连富阳市,西北临钱塘江,北濒杭州湾,与海宁市隔江相望,陆域总面积1420.22平方公里。

 

以前常到杭州火车南站乘动车回家。那时的萧山是车窗外的萧山,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萧山,来不及感受就已登上车厢,被呼啸的动车迅速带离。

这次来萧山,要住两天。入住,就身心放松了,因此感觉也相对地敏锐了许多。进入萧山才一天,就已深刻感受到了一种诗意的对比。

一边是车水马龙,国际机场,现代化企业集团,飞速发展的经济, 现代文明,带给了人们忙碌,快捷,以及全身心投入事业的成就感以及焦虑感。而另一边,则是安静开阔的湘湖,以及在时间纵轴线上的跨湖桥人类文化遗址。

一边是具有强烈动感的现代化场景,另一边是碧波荡漾的慢生活景象,以及一座城市的历史景深。是它们构成了一座城市彼与此的关系。

湘湖湖畔,是萧山跨湖桥人类文化遗址博物馆,进入博物馆,看到了一条形制完整的独木舟静置在它的中央。在灯光的映照下,每一个参观遗址的人,都会从这条独木舟上读到远古人类自身的许多信息。独木舟,在萧山的历史文化深处,杭州的历史文化深处,成为了一个人类存在的激荡的历史词汇。

在这里,人类智慧的光芒,借助博物馆里的彩陶、骨针、橡子、石器,穿越七千六百余年,扺达了如今参观人们的视野之中。我看到同行的诗人欣赏彩陶、骨针、橡子、石器时惊异的目光,远古时代人们生活的艰辛早被时间过滤掉,于我们这一行诗人作家而言,这些远古的彩陶、骨针、橡子、石器扺达今天,所携带的不仅仅是古代人的生存生活信息,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诗意,以及风雨激荡的人类文化元素。跨湖桥人类文化遗址博物馆,封存着凝固的远古时空。因了博物馆中独木舟的存在,人与水的关系被诗意地强调,被具象地推溯到远古的时空中,也因此而构成了历史深处人、大地、劳动之中一片与生存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古代水域上的历史时空。

与跨湖桥人类文化遗址博物馆相映照的,是湘湖的湖光山色,及它曲折的湖岸线。

“我喜欢这里甚于喜欢西湖。”说这话的是同行的一个诗人。我知道这种诗意的表达,我也相信这种诗意的真实。湘湖,比西湖更安静,自由,也更散漫, 更加自然。如果说西湖是一首精美带古风的律诗,那么湘湖就是一则自由的白话小令,有着一种世俗的安静。而这小令仿佛由一位初识词赋的女子所吟,略带生涩却真实自然,忠实于自我解读,且内心有春野的清风掠过或初夏的情绪波荡。我想,看山水亦如此。

当前行的船舶分开湘湖水面,人就更切近湘湖了。水面起伏,人的感觉也随之波荡,也由此想到跨湖桥遗址上的那条独木舟。当独木舟离岸驶向远处,大多是迎风而行,水面起伏幅度大,在潮汛复杂的钱塘江上,作业者既要平稳住独木舟,又要用鱼叉叉鱼,作业难度可想而知。当然,当一天的打鱼结束时,太阳也快下山了,黄昏的阳光斜照送舟归岸,一幅远古的《渔舟唱晚》图景今天还可想象。

船首继续切开无尽的湘湖水,干净的水质,干净的湖面。人在船上,越贴近水面,越无端地喜欢湘湖。人与水,人与湖,在此时,有着一种基于自然的和谐。在此时,当我置身于湖中央,于一刻的安宁中,有了一种持久的感动。

 

第二天,来到萧山美女坝前,这里是浩荡的钱塘江入海口,钱塘江从这里流入杭州湾。站在这里向前望,钱塘江水辽阔、浩淼,差点就要望不到边。仔细地看了看,好在江那边,很远很远的对岸,能隐隐约约看到矗着一排排的房子。但是那些房子离这里太远,很模糊,模糊得使我不敢下判断。

“对面是盐官。”同行的萧山朋友指着对岸说。

对面是盐官。这是一句判断语,平淡,质朴,无修饰,直达对岸。

我在若干年前去过盐官。一个人,一个背包,背包里两件换洗衣服一本罗兰·巴特的作品,一个一个地方地走过。那次是从硖石来盐官。前一天,我住海宁青年旅馆,到达盐官时,青年旅馆的气息仍然笼罩着我,偏激,固执,躁动,漫无目标,无端地走在一条又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那些年,常一个人在外走。有时整夜失眠,第二天被青年旅馆吐口香糖一样吐掉,偶尔想起药渣的典故,然后又盲目地上路。

那时的我,那个常被青年旅馆气息笼罩着的我,如今,成了一个被追忆的对象,一如“对面是盐官”的判断句,今天的我,站在离盐官近十公里宽的江这边,会指着那时的我说,“他不是马叙,他是张文兵。”这种否定后的判断痛快而直接。

对面是盐官。这个陈述句的另一层意思是,这里,现在,我们所站立的地方是萧山。站着的这个地方是萧山七十年围垦历史的今天,是萧山七十年围垦区的最外沿海塘。

面前是激荡的钱塘江。我看到一支运输驳船组成的船队在远远的江那边由西向东驶过。钱塘江与船队,成为了“对面是盐官”“这边是萧山”的两个陈述句的中介部分。钱塘江与船队,套用“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陈词滥调,江已不再是昔日之江,船队也不再是昔日之船队。它们都是今日的,即时的,此在的。

这样一来,除了“对面是盐官”“这边是萧山”这两个陈述句之外,又增加了一个新的陈述句:“一切都是此在。”——昨天及今天所参观的湘湖跨湖桥人类遗址博物馆、湘湖一期水域、湘湖二期水域、萧山围垦二段闸站、围垦八段二期标准海塘、达立企业、钱江污水处理厂,以及三辆中巴、一辆轿车所载的二十余人的“五水共治”釆风人员,及晴朗的天气、白云、蓝天,这些事件、事物、地域、人员,包括“对面是盐官”“这边是萧山”这两个陈述句的语文本身,构成了——“一切都是此在”。

与此相对的则是“彼处”,是对面盐官的过去的时间,过去的若干年前的那个我。在盐官,还有更远的一个“彼处”——我在若干年前那次去盐官所到之处之一——王国维故居。这是一个真正的“彼处”,我只知王国维名字,只知一本《人间词话》,对于其余的则知之甚少。“彼处”——因了时间的弥漫,因了漫长时间中事物的不断地缺失,物非,人非,时间非,而在这一切的非中,却因文字使得后人知晓了《人间词话》。至少是一本《人间词话》,于我而言,打通了彼处与此在的界限,若把未来又称为“另一彼处”以区别于过去的“彼处”的话,则一本《人间词话》因汉文字串联起了彼处、此在、另一彼处的超时空状态。

也许这是我的恍惚。因为此时突然一阵清风从江面上吹来,吹乱了我的思绪,浩瀚的钱塘江水向着前方的杭州湾滚滚而去。一切的一切,都迅猛地向着未来的时空、未知的时空而去。而溯江而来的杭州湾钱塘江大潮,又推着江水咆哮激越,使得此地充满了悲壮、激荡,而辽阔交响,而时空迭加。

此时的对面,既是事实上的盐官,更是庞大无边的未来……

 


八、下游之二,入海口:海宁,

中国皮革城,若干年前一个人的行旅

 

资料:海宁是良渚文化发源地之一。据考古资料证明,距今6000-7000年间,在海宁土地上已有先民生息。在春秋战国时,海宁是越、吴、楚武原乡、隽李乡、御儿乡属地。秦时在海盐县、由拳县境内。东汉建安八年陆逊在此任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三国吴黄武二年,析海盐、由拳盐官县,属吴郡,隶扬州,为海宁建县之始。海宁市位于中国长江三角洲南翼、浙江省北部,东邻海盐县,南濒钱塘江,与绍兴上虞市、杭州萧山区隔江相望,西接杭州余杭区、江干区下沙,北连桐乡市、嘉兴秀洲区。东距上海100公里,西接杭州,南濒钱塘江。1986年撤县设市。王国维、徐志摩、金庸、蒋百里等名人的故里。气候四季分明。

 

海宁,钱塘江在此入杭州湾。辽阔而激荡。大潮呼啸。海非静,地非宁。名海宁。心想,在此地,面对汹涌潮水,面对激荡大潮,而心应永远宁静如镜,故而名海宁。在海宁,经济大潮汹涌,宏大的中国皮革城矗立在国道边上, 1993年至今,足足二十多年,乐清白溪、芙蓉一带的人,在江苏、上海、山东、安徽、江西等地经营皮衣,常到海宁硖石与长安镇购进皮衣再运到售卖皮衣所在地。这情形一如大海反哺江河,大江反哺支流,中国经济大潮冲刷着中国的几乎所有城市乡村。海宁的“中国皮革城”与乐清在外经销皮衣的人们联系密切。海宁皮革基地的成品制品源源不断地流向在全国各地商城的乐清人皮衣经销专柜出售。这是我当时间接对海宁的记忆,因为1993年,我也与妻子一起在江苏承包柜台经销皮衣。每当海宁的皮衣抵达我所在的商城,打开外包装,浓烈的皮革气息升腾起来,使我无端地兴奋。我喜欢皮衣滑而细腻的手感,这些皮衣表面,有着柔和的亚光,针脚深深地勒进皮革表层,当手指从上面经过,纱线的小小的阻碍令人感动,也因此令人安宁。这是我最早的有关海宁的事物印象与感受,它竟是海宁生产的皮衣,竟是有关我个人的经济建设及生存大计。两年后,我不再经销皮衣,退出了皮衣经济大潮。但是,我的家乡白溪一带外出经商的当年的青年人——如今的中年人,以及新一批的青年人,也包括老家上林村外出经商的青年人,他们大都继续经销海宁皮衣,成为了海宁经济大潮中的一分子。这二十多年来,我留存的一件皮衣,因为保养疏忽,皮革已经发硬,表面光泽暗淡,而海宁的皮革经济活力依然。

皮革带给海宁的是一个动态的海宁。在皮革城外部,我看到喧嚷的、快捷的、焦急奔走的人们,一如我二十年前的模样,人处于经济行为之中,就会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着往前走,你若走得慢了,则很快就会落伍于时代,就会被经济大潮所抛弃。这种动,是时代的步伐,有时来得迅猛,有时拒不讲理。海宁皮革城,由当年另一处的综合性批发市场,搬到了如今规模宏大并已经分区细分品类设置的场所。进得内部,已不见当年汹涌的物欲与经济欲望那种外在的喧嚣。整洁的分区,被管理得井井有条,皮革制品精致漂亮。因皮革城的宏大,人们的欲望被分散到了各个分区、角落,而交易金额远比早年巨大。一如奔腾的钱塘江进入辽阔的杭州湾,开阔无比的入海口分散了奔腾的巨量势能。而更强大的大潮却在后面,当海潮回涌进杭州湾,其壮观震撼世界!以此来隐喻中国的经济大潮一点也不为过。汹涌的潮水变成了广阔、强劲的暗流,力量或许更加强大。我想,正是中国经济大潮的回涌,才使得海宁皮革业经久不衰,挺立潮头。

经济是海宁动感强烈的时代特征,汹涌大潮是海宁钱塘江入海口地理特征。这是强烈动感的海宁。

就个人而言,我更加喜欢海宁的另几处安静的旧地。

海宁保存了两处旧地,一处是南关厢街,一处是横头街。南关厢街位于海宁市硖石镇的东南部,北起大瑶桥,南至塘桥弄,东为洛塘河。明末抗清义士周宗彝为抗清而设置原本的四座关厢,现仅存南关厢。清中叶,南关厢地处米市中心的南部而兴旺,抗战时期,因日军侵占而经济衰落,解放后,南关厢建筑多收归国有,作居民住房。

我们来时,南关厢古街已基本整修完毕。居民还未搬入。洛塘河水在缓慢地流,河面无一丝波澜。而我在想象未修葺以前的情形。安静,自由,随和,世俗,真实,自然。许多人家门前都贴着鲜红的门对。南关厢古街与钱塘江中游的兰溪古城相比,显得冷落寂寞,也许是国有资产的原因,在修葺期间,大部分住户暂迁出本街。他们暂时迁出的同时,也带走了原有的生活活力,留下现在南关厢街的寂寞与冷清。一段时间后,这里修葺完毕,原先暂迁出去的人将会陆续地迁回来住。但是,迁回来后,那时的南厢关街,将被当地镇政府打造成旅游文化一条街。原先的原住民将成为街面小商小贩。我想象,白天人声嘈杂,街里的居民们忙碌着吆喝卖赚不了几个小钱的小东西,如若一时卖不出去,焦虑就会因此而产生。原先的南关厢街的自由、自在,带有闲情无聊也不乏有趣的时光将不再重现。

与南关厢街相比。东山脚下的横头街,则显得陈旧而自然。这里也有许多人迁走了。街面相对冷落。横头街一面临水,枫杨树抵近河面。街面上的平房,瓦背上生长着成片的瓦笋,暮春时节的瓦笋,满眼嫩黄,用盎然的生机衬托着旧房的清冷。

直线距离两百米,就是海宁繁华的新街区。而横头街则是海宁这个城市的记忆。海宁更深远的记忆是干宝、顾况、王国维、徐志摩、穆旦。十余年前,我的那次海宁之行,盐官、干河街39号、海神庙、青年旅馆、长途汽车站。它们把现在的与过去的时代混合在一起。我来到原先的长途汽车站对面,青年旅馆还在, “青年旅馆”四个大字的霓虹灯在夜色中能远远地看见。我在另一组文章中描写过这个十多年前的青年旅馆:

 

青年旅馆的这种气质被它的斜对面的汽车总站对应和延续着。汽车站里各种各样的大客、中巴、小面包、摩托车,在互相吼叫移动。突然地加速、减速。它们把青年旅馆的气质延续到了发动机、输油管、滤清器、齿轮箱上。还有语言混乱、去向无定、旅程相互交叉、骗子和乞丐交替出现。从青年旅馆八楼看下去,扇形的车站候车大厅和后面的停车场,似乎是静止的。汽车的移动缓慢而无声。行人四肢小幅度地摆动着。而四楼的网吧有几台电脑开始突然地掉线,邮件突然地窒息,消失。洗手间的排风机突然地吼叫起来,抽烟的通宵上网的青年语意含混。在这时,青年旅馆,一切都比白天倍加地混乱。随意发生着的事件充斥着旅馆内部。争吵,吸烟,交谈,骂娘。它们的气息波及着旅馆的许多个角落。

 

那时的青年旅馆,代表了那一代青年的个性与气质,带有强烈的时代特征与时代印记。现今的青年旅馆已成宾馆,并且更多地被快捷酒店取代。我无目的地走在海宁大街上,街边夜店,九〇后青年在自由地消费。他们面目清新,阳光。人手一个手机。间或互相交流一下。从前的摩托呼啸、皮夹克鼓涨、粗话响亮、满大街闲逛、陌生路上莫名兴奋的状态已经不再属于这一代人。这一代人基本被困在手机与网络上。但这是时代大潮——持续汹涌的经济,电子新技术的快速升级更新,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旧的彻底过去,新的迅捷到来。

 

第二天,我站在盐官与萧山间相对广阔的钱塘江江面上,再次看到一队拖船缓缓驰过。它们赶在大潮之前把沙石运往目的地……

这是中国东部——海宁潮。东方大潮汛。

一个富有诗意的过去—— 一个紧迫而火热的现实—— 一个巨大而快速到来的未来。






注:首页图片取自网络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