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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慕容素衣 起初，我对这场聚会并没有抱太大信心。 毕竟我们已经毕业15年了，这15年间，大家一头扎进热气腾腾的生活中，有人碰到了惊涛骇浪，有人过得风平浪静，各有各的一摊子事，除了过年时在群里抢抢红包，互相问好，平常连交集都很少。这样的一群人，能指望聚会时碰撞出多少火花吗。 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正好要回老家，那就顺便去去吧，其实是因为懒，懒得为不去找借口。 同学们没太大变化，除了变老了一些。女生们看样子都是精心打扮过，穿得漂漂亮亮的，有的还化了淡妆，谁都不愿意被谁比下去，男生们倒是淡定得多，有人随便套件T恤，穿双拖鞋就过来了。这和我们当年读的学校风气有关，我们念的是中师，一个班五十几个人，只有十四个男生，珍贵程度堪比国宝，几乎每一个人都享受过众星捧月的待遇。 同学们比想象中的要热情，特别是对我们这些从远处归来的游子，大家一边感叹着真是好久不见了，一边以接待贵宾的姿态不停劝酒布菜。 寒喧过后，有点冷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现在的事吧，不是太妥当，那么久不见了，谁知道对方有没有点什么伤心事呢，聊工作嘛，也没什么可聊的，我们那班同学，至少有四十个在做老师，剩下的十几个分别去了长沙、广东等地，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那就聊聊往事吧。大家互相说起读书时的糗事，一个女生对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时我总是在晚自习上默默流泪，“你哭的时候不出声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我有次观察了一晚上，整个晚自习你一直在哭，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孩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呢。” 其实这事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为什么老哭，肯定是从小娇生惯养，头一次离开父母不习惯。听着她如此细微的描述，我忽然羞赧起来了。 又有人说我：“你们还记得不，当年邓老师（我们班主任）拿她最没办法，她每次去请假，半句软话也不说，总是倔强地说，我要回去，我就是要回去。邓老师最后只好批了假。” 我羞赧得脸都烧起来了，读书时代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奇葩啊。 幸好有同学随身带了些读书那时的照片，同学们围过去看照片。几个男生站在资江边的桥头，摆的是当年流行的古惑仔的造型，一个个清瘦孤傲，眼神里透着满不在乎，还真有点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味道。 “哇，你当年这么瘦啊。” “别说，某同学还真有点陈浩南。” 被形容像浩南哥的男生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他的提议下，当年照片上出场的几个男生照着以前的造型，重新拍了一张合影。 女生们纷纷凑上去看手机上的照片，都说和当年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其实心里都明白，哪能不变呢，照片上的人平均至少胖了十五斤，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已经没有那种少年特有的锐气，看世界的眼神也从满不在乎变成了若有所思。没办法，一个人年过三十若还是满不在乎，不是内心特别强大，就是脑子有毛病。 饭后，一群人开着车，浩浩荡荡地去了以前的学校。学校座落在西湖桥畔，破破旧旧的，我们一年级时上课的木板楼都拆了，正在建新楼。听说现在仍然招师范生，学费全免，还能拿生活补助。 一位同学介绍说：“现在中师根本招不到人，所以想尽了办法来吸引生源。” 抚今追昔，大家的心情都有点怅然。想当年，我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进来的，每个人读初中时都是绝对的尖子，稍微不是太尖的考不上中师，就去了重点高中。现在呢，读高中的人不少已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我们这些中师生呢，绝大部分都是呆在某所小学里，过得还行，就是离年少时的凌云壮志有点距离。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难以预料。 怪谁咯？谁也怪不了。时代的列车轰隆隆往前疾驶，总有些人会被抛在后面。话说回来，我的同学们大多在县城做老师，有房有车，小日子还是蛮滋润的。 在热心同学的组织下，大伙儿去当年的教室看了看，在校园里转了一圈，要不是有往日的记忆打底，这个又破又小的校园其实乏善可陈，十几分钟就逛完了。然后大家聚集在一座雕塑前，亲亲热热地合了几张影。 聚会过了高潮，按说是应该散了。一群人强撑着没散，留下来的凑成了三桌牌，我不会打牌，就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种牌局多像这场聚会的隐喻，兴兴头头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意兴阑珊。 晚上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只剩下七八个同学，走了老远的路去吃夜宵。这座老城的夜宵是很有名的，小龙虾八十八能买一小盆，鳝鱼做成盘龙，吃的时候很考验技巧，田螺又香又辣，鸭脖子辣得人流眼泪，就着这些下酒菜，我们整整喝掉了两箱冰啤酒。 酒助人兴，一位男生喝着喝着，忽然站起来，很认真地给大家鞠了个躬，说了一堆话，大意是当年读书时辜负了班上同学的厚爱，请大家原谅他的年少轻狂。大家什么都没说，只轮流和他碰杯，默默干尽杯中酒。 这位男生读书时又高又帅，未免眼光高了些，只在学校各种文艺团队里混，不太和班上同学玩的。毕业后，去广东混过几年，不是太如意，又回到邵阳，好像也一般。 继他开了个头后，另外几个人也加入了酒后吐真言的行列。原来大家在体面光鲜的外表下，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如意，有人前不久刚离婚，有人工作一直很坎坷。没有谁比谁过得更容易，和学生时代对自己的期许相比，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落差。正因如此，大家才特别怀念过去。 其实谁年少时不轻狂呢，少年心事当拿云，那时候自恃青春，以为未来一定精彩前途一定光明，于是一鼓作气往前冲。直到在社会里碰得头破血流，才会回头去重拾那些遗失的美好。 早几年的话，就算有人提议同学聚会，大家也未必有参与的热情，因为那时一心只想往前飞，根本不想回头望。我们曾经以为前面会有更好的朋友，更牛逼的集体，结果却发现，再也没有那样一群人，对你好仅仅是因为觉得你好，而不是因为你是谁。 到如今，我们都已年过三十，走到了人生的中途，曾经的那些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我们终于接受了自己是个平凡人的现实。就像朴树在歌里唱的那样，易碎的、骄傲着，那也曾是我的模样，最后却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所以80后才会陷入集体怀旧，《致青春》、《匆匆那年》之类的电影才会火得一塌糊涂。当我们怀念青春的时候，不仅仅是在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更是在怀念那个勇敢无畏、满心骄傲的自己，怀念少年与少年之间单纯得近乎透明的友情。 我们是彼此青春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我们脑子里都有一座纯真博物馆，收藏着对方最单纯最热血的样子。当同学们再相会时，不管如今的我们有多平凡多潦倒，只要出现在彼此面前，我们就会暂时穿越回去，再次呈现出属于少年的纯真。这才是同学聚会最大的意义吧。那些借聚会来开拓人脉或者炫耀攀比的人，真是辜负了曾经的青春和热血。 干杯，同学！青春散场前，且让我们饮尽杯中酒，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 作者：慕容素衣，微博@慕容素衣ym，新书《你和那些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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