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换了一个写字空间与城市,于是,早期开始书写的记忆,在脑海中分外涌动,记忆格外清晰。
2006年的十月上旬,我开始写人生中的第一本小书《天堂电影院》。那一年我很年轻,一个人的一生,一个人的小半生。未曾料想我在如此年轻的光景里就开始完成一本回忆录。关于生死和爱,及活着的人该如何更好的继续。
大概3个月时间,我在新购置的房间里写作。命运因为被动选择,开始了日后漫长的书写生涯,成为精神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这样,持续了一年又一年。日月依旧,岁月流逝,内心迂回辗转,唯独时间与生活无以做到慷慨。因为你看到时间过去非常快,而心却要获得剧烈,加速成长。
所谓的悲欣交加,大抵是如此。
人在承担生命中诸多这样那样变迁,动荡的同时,也在无形中,记录起了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在历经无常,苍凉,恐惧,悲痛背后的种种,真实与觉醒。
非常清晰,早期开始书写,因为房子家具有些定制还没的到位,我在客厅的长桌子上,拿笔记本写作,有一个小凳子,有时候干脆就坐地上,一写就是几个小时。周末的时候,一般都是一天,从天明到夜黑。
那些,身心已经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活跃的日子,粘稠不断的记忆如同泉涌从笔端流露出来。人的情感因为回忆与悲痛,让身体与内心承担巨大挑战的同时,也能让人在越发趋向静寂的书写中,假装忘记很多的人世苍凉,与无常巨变。直到内心逐渐平静,文字带来的慰藉成为生活前行的动力与支撑之一。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工作之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本回忆中书写,温暖与眼泪,思绪与专注,静寂与用情,充斥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最终完成它,一切都在惶恐的无序中,有序展开。
所有一切都像是被安排的道,斯人已去,书写因回忆眼泪与笑都饱满温暖与坚毅。
我在承担悲痛带来的茫然的同时,也感受少许温暖给予的恩惠,这些心怀感恩的情感显然已经融入身体里,血肉相融,成为人性里最为温弱和真实的组成部分。
因为写作的房间在21楼高层,房间空间狭小,也没有很多家具占住空间,光线总是饱满,充足,洒落于每一个角落。露台的视野非常开阔,站在那里看地面,车流人往,花树摇曳,霓虹闪耀,抑或晨曦光芒万丈,那一刻,才是我一天中最为轻松的时刻。
还有,晚上在楼下散步,熙攘流动,都是老人和孩子,他们是那样的天真无邪。你看着那一切,才恍然,生活依旧热闹,人世沸腾。只是,心已无法如从前,人事亦物非。
那时因为年轻,精力旺盛,可以熬夜。经常晚上写字到凌晨。因为内心的惶恐和留下阴影,经常在早上4点多,天未亮就起床,简单洗漱后,开电脑,打开一个空白文件,就又开始书写。直到天空慢慢发白,光透过玻璃。
需要完成内心的倾诉,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切掉文字带来的书写触动。记得那时还写过一句话,说,写字如同鸦片,一旦染上很难戒掉。而我,显然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如此过度过大段大段的写作时光。并为此耗费很多工作生活之外的时间与精力。
杜拉斯说,写作是一场暗无天日的自杀。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写作除了要忍受一个人在房间漫长的寂静,其实更多时候带来的是内心的慰藉与平静。
是的,书写让人越发倾向寂静的边缘。一如我后来到北京的时光,新的环境,陌生的人流,人无意识被搁置,需要某种禅定精神。居住的房子比较偏远,除却工作和必要,亦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子里,及周围度过。在北京,尝试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字不写,也无法静心看书,大抵是想忘记或戒掉书写。
事实上,后来某一天,大量词句和想法在脑子中流动,于是又打开一个文档,开始坐在电脑前写字了。有时候在空旷的客厅写字,有时候在书房,来回移动。时间也过得非常快。因为寂寥带给内心的缺口,用文字和阅读填补,这一阶段的自己内心显然已经如同被分支的河流,开始新的走向和流动。
持续探讨内心的问题,关注,觉察自我,与之和解,让心趋向更深的静寂与平和,它是我在北京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成长组成部分。
在北京,我更加确定写字在自己生命中承载的分量,及所有表达呈现的感受,看到一个人在文字疆域里,思维与内心不断发生着变化,这些变化被不断变化着的文字所记录。
书写是被迫选择的道,在这条道上,自己所能接受或承担的东西,恐怕只有内心明了。那些生命中我们无法忽视或逃避的因缘无常,人世变幻。它在提醒一个人所能托举的生活能量,有多沉,就有多有力。
这也是生活所能形成的既定的道途,在黑暗中看到光和力量,一步步,终究可以走出来。那一刻,你再看山水清风,明月峡谷,都会与之不同。你还知道,所有的盲从和不得知,都会日渐剔除,而自己沉淀的时光中,变得越发清朗,敦实有力,懂得悲苦与恩惠的意义。
就是在这样的时空转变中,我是如此清晰看到生活由此形成一个个段落,清晰明显,如同峡谷水流趋向分水岭,流淌过的声响都是那么的清脆有力。为此亦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在日后独立岁月中,所能担当的人事过往:日渐沉静,难有大悲喜,亦无多贪念。觉得说做好当下每一件分内事情,觉察修行,爱过亦被人所爱,适当的摒弃,专注,真实,最终物我两相忘。无疾而终,大抵算是好的福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