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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齐白石的创造力看当下的创新教育

 指间飞歌 2015-09-15

2015-09-13 19:32:22

                 

   唐晓敏

   说齐白石是有创造力的画家,人们大概都是承认的。他的创造力是怎样形成的?这值得研究。启功先生曾写过《记齐白石先生轶事一文,文中说道:

齐先生对于写字,是不主张临帖的。他说字就那么去写,爱怎样写就怎样写。

这是齐白石所说的话。启功先生对齐白石,不仅是“听其言”,还“观其行”,看齐白石是怎么做的。启功通过自己的观察,看出齐白石在学习前人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他说:

我还看过齐先生中年时用篆书写的一副联:“老树著花偏有态,春蚕食叶例抽丝。”笔画圆润饱满,转折处交代分明,一个个字,都像老先生中年时刻的印章,有很像吴让之刻的印章,也像吴昌硕中年学吴让之的印章。又曾见到他四十多岁时画的山水,题字完全是何子贞样。我才知道老先生曾用过什么功夫。

最后,启功提出:“他教人爱怎么写看怎么写的理论,是他老先生自己晚年想要融化从前所学的,也可以说是想摆脱从前所学的,是他内心对自己的希望。当他对学生说出时,漏掉了前半。好比一个人消化不佳时,服用药物,帮助消化。但吃的并不甚多,甚至还没有吃饱的人,随便服用强烈的助消化剂,是会发生营养不良症的。(邓九平主编《谈恩师》(下),第477页,大众文艺出版社)

启功看出,不能仅仅听齐白石所说的。齐白石说“爱怎么写看怎么写”,这是他“内心对自己的希望”。初学的青年人若是这样学习,是不成的。青年人初学,需要的是加强营养。需要的是认真地学习前人,包括临摹前人的优秀作品。而不是质疑前人,更不是拒绝前人创造的艺术精华。

对此,吴悦石讲得更清楚。他说:

我看过很多评论齐白石的文章,动不动就是“逢人耻听说荆关,老夫看惯桂林山”。夸大齐先生的创新精神,而不能准确地把时间段掌握好。

他强调:

齐白石在学习过程中下的功夫非常细致、扎实。北京画院展览馆有很多双钩的花卉小稿,这是以前学画过程中要下的功夫。以前我们学习齐先生这一派就是用齐先生的手法一笔笔出来的,画一片叶,画鸟的嘴,一笔也要双钩,然后再把中心填满。齐先生勾的炭稿非常精致,以前双钩,这不是说齐先生没胆,天下的“胆”哪有超过齐先生的。在准备过程中下的功夫看起来是不起眼的,太平常的笨方式,所以不被人重视,但是一定要下这种功夫。现在的学生都认为自己是艺术家,有艺术天分,不需要下这个功夫,但是不下这个功夫是走不远的,天才需要丰厚的基础。

齐白石用半脸时间勾一本《芥子园》,订十六大册。下那么大功夫临摹《二金蝶堂印谱》,双钩填朱,把赵之谦的味道吃透了,精神得到了。后来齐白石到北京又看到《二金蝶堂印谱》,他就能跟人家说那是假的。他在学习过程中严谨认真深,而且用最传统的传临摹写来继承精粹。我说的只是齐白石的其中一点,最基础的一点,也是最简单的一点。现代人在学习过程中谁下过这样的功夫?没有。(《放歌丹青——中国文化名家访谈录》(第二卷) 康守永 薛晓源主编,第37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

吴悦石指出,齐白石不仅是在临摹前人艺术作品上下了极大的功夫,而且,他对前人也非常崇拜。他说:

齐白石对青藤、八大、吴昌硕十分崇拜,那都是深入骨髓的崇拜。不能说这老人家一开始就懂得创新,不能有别人的面目,那就把前头的历史都割断了。齐白石之所以成为齐白石,他在学习过程中懂得中国画的妙处,才能在水墨生发中把画画得淋漓尽致。(《放歌丹青——中国文化名家访谈录》(第二卷) 康守永 薛晓源主编,第3738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

创造力是怎样形成的?从齐白石的经历中可以看出一二。首先是需要学习前人,需要下苦功夫,把前人最好的东西“吃”进来,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血肉。在一定的意义上可以说,“创造”是一种集体的行为。

苏轼《书吴道子画后》中有一段话:“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常常被人引用,影响很大。但实际上,这段话前面的话,或许更重要,这就是:“知者创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君子之于学,百工之于技,自三代历汉,至唐而备矣。”接下去才是“故诗至于杜子美……”这是说,杜甫、韩愈、颜真卿、吴道子等人,确实有伟大的贡献,诗歌、散文、书法、绘画发展到他们那里,呈现为高峰状态,但他们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是他们继承了无数前人的成果。     苏轼说:“知者创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这是非常重要的见解,是大文学家、大艺术家的感言。

历史上的杰出的创造,特别是文学艺术方面的创造,看上去完全是个人完成的,但实际上,这种创造包含了前人的多方面的成果。创造,是带有集体性质的。这也可以说是中外大文学家、大艺术家、大理论家的共同的看法。

歌德就说过:“根本我们就是集体性人物,不管我们愿意处在什么地位。严格地说,可以称为我们自己所有物的,是微乎其微的,就象我个人是微乎其微的一样。我们都必须从前辈和同辈接受并学习一些东西。……我绝不把我的作品只归功于自己的智慧,还应归功于我以外向我提供素材的成千成万的事情和人物。”

维果斯基说得更具体,他认为:“……留下书面创作成果的作家也决不是自己作品的唯一创作者。普希金决不是他的长诗的唯一的作者。象所有的其他作家一样普希金并没有发明写诗、压韵、以一定的方式组织情节等方法,而也只是同民谣的说唱者一样只是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语言、作诗技巧、传统情节、题材、形象、手法,结构等等的发展。成为巨大文学遗产的支配者。属于作者创造本身的只能是对这些或那些因素的选择、搭配,在通常的公式的一定范围内给以变动,以及把一些传统的要素移入另一写系统,等等。”

苏轼以及歌德、维果斯基等提示我们,发展创造力,首先是需要将自己融入到历史文化之中,需要有对历史上的杰出人物的景仰,需要与这些人有心灵上的沟通,从中汲取智慧。这就是,为何越是有创造力的杰出人物,越是对自己的前辈极为尊敬。

由此,我们就不难看到当下的所谓创新教育的问题所在。当下的创新教育,多是把前人的精神财富看做是自己的负担或阻碍,似乎将前人的这些财富抛到一边,才能创新。对有成就的前人,所强调的不是尊重、崇拜,而是“质疑”。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看不起,而且什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心中空无一物,拿什么去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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