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的字号总要让人看得到,这就涉及到了匾额(又称牌匾)。 匾额中的“匾”字古也作“扁”字,《说文解字》对“扁”作了如下解释:“扁,署也,从户册。户册者,署门户之文也。”“额”,即是悬于门屏上的牌匾。额的本义是人的头发以下眉毛以上的部位。匾额合称,形象地标示了匾额悬挂的位置。也有一种说法认为,横着的叫匾,竖着的叫额。但如今,人们已然不分得如此细致,统称为匾额。 匾额一般挂在门楣与檐顶之间,或于大门厅堂,或于亭台水榭,用于做单体建筑或建筑群名号的标记,以及环境特色或主题的披露,又有美观和封闭檐下与门上空间的作用。匾额,是我国集文学、书法、雕刻和装饰艺术于一体的传统文化瑰宝。 匾额源于何时,尚无准确的历史记载,学界也众说纷纭。较为普遍的一种说法是始于汉代。一说是根据清代训诂学家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认为最早出现的匾额是汉高祖六年(即公元前200年),萧何为汉未央宫题写的“苍龙”、“白虎”二阙的匾额。另一说法则依据《后汉书·百官志》中有“皆扁表其门,以兴善行。”认为在汉代,官方用匾额表彰善行、教化民众的形式,已经流行。 有明文记载的,是唐代。据《佛祖统记》卷四十:“沙门海通在嘉州(今四川乐山)大江之滨,凿石为弥勒佛像(即乐山大佛),高三百六十尺,覆以九层之阁,扁(匾)其寺曰:‘凌云’。” 唐代匾额传至今日的,还有实物。现存唐代匾额,如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的“佛光真容禅寺”匾、日本奈良唐招提寺门额。天津蓟县独乐寺观音阁檐下有块蓝地鎏金字匾,匾为立形,上题“观音之阁”,落款“太白”。学者史树青先生认为此匾应是大诗人李白所题,论据是唐代建筑匾额多为立形,五台山佛光寺和奈良唐招提寺,就都是立额。 此外,有人认为匾额的源起很可能在春秋战国时期,还有称“在建筑上榜以名号,可能肇始于南北朝时期的”。但未见史料支持。 研究者认为:匾额起步于两汉时期,发展于唐代,完备于宋代,兴盛于明清时期。 从书法的角度,匾额的题写又属“榜书”范畴。榜书艺术造就了匾额文化。 榜书俗称大字,也称署书,顾名思义,即题榜之书。体大醒目,因而古人也称“擘窠书”或“擘窠大字”。《太平广记》中有这样一段记载,三国魏明帝时建凌云台,名书家韦诞奉命“题榜”,但“误先钉榜而未题,以笼盛诞,辘轳长绳亘引之,使就榜书之”。据说,那匾距地面有二十五丈,数十米高,韦诞“因致危惧,头须皆白。乃掷其笔,比下焚之,戒子孙绝此楷法,著之家令”。悬挂高空去题写匾额,因为恐惧,韦诞头发和胡须转眼间变白了。及回到地面,把毛笔烧掉,表示再不写榜书了;还将不准子孙学习榜书写到家规里去了。 史载善榜书的名家还有如三国魏朝以隶书见长的卫觊、汉梁鹄。唐代颜鲁公也是榜书大家。 历代榜书可能最早都出现在庙堂宫观中,如三国魏“洛阳许邺三都宫始就,诏令仲将大为题署,以为永制。”可见那时一般都由皇帝诏令臣属题榜。以后则渐渐流行民间,用于寺庙、宅邸、纪念牌,乃至节日的装饰和象征物。 匾额的分类,至今还没有科学定论。从用途上,一般分为五类: 祝福匾,贺喜祝寿及节日祝福。这类匾的数量大且出现频繁; 题铭匾,题字匾额,文学色彩浓郁,多为座右铭式; 牌坊匾,通常用于表彰的,如表彰为人师表等; 堂号匾,如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等; 字号匾,为店铺作坊所用,如荣宝斋、同仁堂等。 从这五个类别,也能看出匾额在中国社会生活诸多方面的广泛应用。 匾额在什么时候用到店铺字号上,已难能考证。今天所见北宋张择端所作长卷《清明上河图》中,给我们描绘了宋时商家牌匾最早的形象。 在《清明上河图》的画面,能看到汴京街道上,两旁并列着各种店铺、作坊,其中有酒楼饭店,也有金银铺、裱画铺和医药铺,如“刘家上色沉檀楝香”(香药铺)、“王家罗锦匹帛铺”(绸缎店)、“刘三叔精装字画”(博古斋裱画铺)以及“杨大夫经□汤”、“赵太丞家”等医铺。此外,还有“孙家正店” (内城东角门不远处)及“十干脚店”(汴河上土桥南岸。脚店,小零卖酒店)等。
问世于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的《东京梦华录》中,记载的字号就更多了。其卷二“宣德省府前宫宇”中,便提到“百锺圆药铺”、“梁家珠子铺”、“炭张家酒店”、“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遇仙正店”、“鹿家包子”等。卷三“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巷”中,则有“史家瓠羹”、“万家馒头”,并有“清风楼”、“无比客店”、“丑婆婆药铺”、“枣王家金银铺”等。 尽管《东京梦华录》中记载这些“茶坊酒店、勾肆饮食”时,没有写到他们的匾额,但从其他史料,也能得到证明。例如: 宋话本“宋四公大闹禁魂张”中写到:“只见汴河岸上,有个馒头店。……门前牌儿上写着:‘本行侯家,上等馒头点心’”(《东京梦华录笺注》,(宋)孟元老撰,伊永文笺注,中华书局2006年8月第1版,第276页)。“牌儿”所写,一是标出“侯家”,二是明示经营的商品是“馒头点心”。这是牌匾与广告合一的所谓“招幌”了。 宋话本“福禄寿三星度世”:“(本道)走入城中,见一人家门首,挂着一面牌,看时,写着‘顾一郎店’。本道向前问道:‘哪个是顾一郎?’那人道:‘我便是。’……”这是说旅店以店主姓名为字号了。 又,洪迈夷坚志乙志卷第十五“诸般染铺”也有一个记载称:“王锡文在京师,见一人推小车,车上有瓮,其外为花门,立小牓曰‘诸般染铺’,架上挂杂色缯十数条。人窥其瓮,但贮浊汁斗许。或授以尺绢,曰:‘欲染青’。受而投之,少顷取出,则成青绢矣。又以尺纱欲染茜(红色),亦投於中,及取出,成茜纱矣。他或黄、或赤、或黑、或白,以丹为碧,以紫为绛,从所求索,应之如响,而斗水未尝竭。视所染色,皆明洁精好,如练肆经日所为者,竟无人能测其何术”(《东京梦华录笺注》,(宋)孟元老撰,伊永文笺注,中华书局2006年8月第1版,第286页)。 这故事是说:有个叫王锡文的,在开封街上,看到一人推着个小车,车上拉着个瓮,还立着个小匾,说是“诸般染铺”,木架子上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条做样子。要是往他车上的瓮里看,也就是一斗多的浑水罢了。如果你要把尺绢染成青黑色,他接过去就给扔到瓮里。没一会儿,拿出来,尺绢就成青黑绢了。要是把尺纱给染成红色,他还是接过去,也还是往那瓮里扔。等到取出来看,就成红色的了。总而言之,不管你要把料子染成什么颜色,他都是往瓮里一扔。然后,一会儿你要的颜色就染成了,但瓮里还是那一斗左右的浑水。再看所染的布料之类,染出的颜色还都干干净净、挺鲜亮的,就像染坊每天染的一模一样。居然没有人能揣测出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故事讲得很神,但至少我们又看到了“立小牓曰‘诸般染铺’”,即当时汴京,推车游走街巷的个体染布车,也立有小的牌匾,也有字号,也叫“染铺”。 倒是水浒传里,使我们看到了“牌匾”,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题写。第三十九回“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戴宗传假信”:宋江……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旂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自己看玩一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栏举目看时,端的好座酒楼。 “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这一句,不但把匾额写出,还写出了匾额悬挂的位置。 由水浒传中酒楼推想,在《东京梦华录》中提到的酒楼,便有:白帆楼、欣乐楼、和乐楼、遇仙楼、铁屑楼、仁和楼、清风楼、会仙楼、时楼、班楼、潘楼、千春楼、玉楼、状元楼、看牛楼等,还有以园子为名的诸多“正店”,如中山园子正店、蛮王园子正店、朱宅园子正店、邵宅园子正店、张宅园子正店、方宅园子正店等。所有这些酒楼,号称东京72楼,家家有匾额,家家匾额书法各异,又该是怎样一种“风光”。可惜,孟元老没有给我们留下匾额的述说。 尽管如此,我们已经从中看到,宋代,匾额用于商铺酒肆,已经相当广泛且完备。看到匾额及其附带的文字,既知字号名称,又能了解其经营特点,一目了然。 今天中国诸多文化名城的店铺匾额,宋代的遗存已经看不到了,明代的匾额能见到的寥寥,倒是清代及民国时期的,或者还能见到一三二五……(袁家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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