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松果体褪黑素分泌减少，你六点钟的时候就自然醒了。 你起床，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看着满屋子的家当，很有成就感地点点头。开始准备出门上班。 你是在穿好一只皮鞋之后才意识到，从今天起，自己就退休了。 “哦，原来不用去上班了啊。”你有些开心地笑笑，继而有些失落地拖下那只皮鞋，把它塞进鞋柜里。 你打开电视。 电视里一个歪嘴的主持人正一本正经地控诉着转基因。 “对对对，这种东西，真是有毒，简直丧尽天良。”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身体向后靠，不一会儿，整个人都躺在了沙发上。 “任何在我出生时已经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任何在我15-35岁之间诞生的科技都是将会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任何在我35岁之后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规律要遭天谴的。” 这是科技三定律告诉我们的。 你感到无聊。 你把电视里所有的频道顺着翻了一遍，又倒着翻了一遍。你现在知道了哪一个地方台在播哪一部抗日剧，你还知道哪一个台在放新闻，哪一个台在打广告。 可是，你还是觉得无聊。这种无聊不是如同在海边一个大浪之间拍打向你那样突如其来，而是如同蚂蚁蚀骨一般慢慢发生的，你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你想打电话。你拿起手机，戴上老花镜，把电话簿顺着翻了一遍，又倒着翻了一遍。你不知道该打给谁。电话薄里500多个名字，可是你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对他们说。 你想开会。你迫不及待，也急不可耐地想说两句空洞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你想说，“我再讲两句。”，然后，你想看到下面人沮丧抱怨但又刻意掩饰的慌张表情。你想说话。 你还想教训年轻人。你想叫一个新人到自己的办公室来，然后历数他的过失，告诉他应该如何为人。再假装友好地在他面前卖弄几个术语，等他谦虚地对你说，“我还想请教一下。”这样你可以再告诉他几个这里不成文的规矩，用一种自己一直想用的老练口气对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可不像你这样。” 然后，你在沙发上睡着了。 “总算熬到十点了。”没有睡着多大一会儿，你就醒了，看看挂钟，你这么想。 你准备出门买菜。 起初你拿了双皮鞋出来，后来想了想，换了双布鞋就出门了。 你在街上走得很快，“我没老。”你自言自语。可是没走多远，你感觉心脏有点吃力，只得放慢了步子。 街上人还是挺多的，你眯着眼打量街上的行人。年轻的时候，你看谁都觉得配不上自己，同年纪的女孩都土得没边；可是今天在路上看，年轻的女孩，一个个，都好看。 在菜场，你和卖菜的软磨硬泡地砍价。卖菜的以为碰上难缠的主儿了，他哪里知道，你只不过是想多说几句话，多杀些时间，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晚间的时候，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来电话，你俩叙叙旧之后，他说，“唉，你也老了嘛。” “不，我还没老。”你下意识地回答。 一个人的衰老，是从忌惮别人说他老开始的。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