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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初学步时，走得摇摇晃晃，经常一个趔趄，看得边上的大人心一抖。若是真的摔了跤，边上人便会大呼小叫地赶忙冲上去，嘴里一迭声的安慰。
有一次，正是这样的当口，被一位长辈看到了，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小孩子走路摔跤本来是常态，你们这样喊叫，倒把他给吓住了，让他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非得哭一哭才行了。
之后的好几年，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它不但让我在儿子摔跤这件事上保持冷静，也提示我理性地处理另外一些事情。韩寒那句话说得没错，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真正的爱，一定是懂得节制的，过于热烈的表达，常常于事无补，还有可能会给所爱者形成一种压迫感，影响TA的判断与抉择。这样的爱，不过是爱的名义下的一种自私——你通过那些热烈的表达，成功地把自己的压力转嫁给了对方。
但还是会在很多问题上犯错，大约也是为人父母这种特殊的身份使然，做父母的，总觉得自己对孩子有完全的责任，子女的细微感受，都能在放大之后抵达自己的神经末梢。随着年龄增长，生命里的无力感增多，更想拼了老命把所有问题都接过来自己扛——也许爸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守护天使的激情里，有一半是力不从心的悲怆，这种不自然的东西，注定冠冕堂皇却又有害无益，有多少夫妻纷争的背后，奔波着父母激烈又辛酸的身影。某大学“副教授出轨事件”正是一个完整的范例。
该事件最初是以“副教授出轨”这一元素吸引眼球，随着双方依次登场，重点开始涣散，抨击“副教授”婚内出轨者仍然有，批评“副教授妻子”不够自立、不能一别两宽者也是大有人在，但如若你有耐心，看完“副教授”妻子的长篇陈述后，再细读“副教授”两万字论文体的自我辩护，会发现，不管有没有“出轨”事件，父母之间的纷争，都是两人矛盾的重要诱因，两人都极尽详细地讲述了对方对自己父母的每一点伤害。
矛盾始于举行婚礼时。按说这是大喜的日子，最应该保持良好心情，但据本人极其有限的人生经验，关于婚礼的种种事宜常会成为各种恩怨的发端。一则是自己的心肝肝，突然成了别人的人，儿女心比较重的人，多少都有些郁闷；二则双方父母都想在这一天确定主场，确定婚姻里的力量格局，要在各种细节上争高下，步步为营，寸土不让，于是大打出手者有之、翻脸走人者亦有之。“副教授”和妻子的父母虽然没到这个田地，但心中结下老大的疙瘩，他们也许以为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殊不知，这种心疼，只是白白给孩子的婚姻留下阴影。
本来都是细枝末节，经父母一掺合，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让父母受了天大的委屈，若不寻个出口，就怎么也过不去了。这样的情况，后来在两人婚姻中屡有发生，“副教授”的阐述尤其具体，点点滴滴，宛如旧日重现。
比如有一次，他和妻子因琐事口角，妻子怒摔了一件瓷器——到这里，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多少婚姻不是这样磕磕碰碰地过来的？然而，他母亲闻声而至，望着碎片潸然泪下，这场面太戏剧化了，她也许是心疼儿子，但让儿子情何以堪，可以想象“副教授”当时的痛心与内疚，这件事情，立即变得不大好消化了。
双方的父母都太强大，召之即来，还能提供大量的经济援助。即使遇到问题，双方也都不急于解决，反正有爸妈作为坚强后盾，每个人都有资本先赌上一口气再说。如果他们没有外援，必须团结协作，现实压力可能就会让他们其中的一方，理智地选择缓和与让步，更不会有父母亲自出手，与对方以及对方的绯闻对象发生摩擦这种事儿发生。
对父母的依赖，还渗透到这两个人其他的行为方式里，比如当两人矛盾加大，一方选择向对方的导师告状，另一方发短信告知自己的朋友。这件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心理尚未断奶者习惯于寻找依靠。
我的一个熟人不久前离婚了，她说，如果我们都是外地人，可能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是啊，如果没有娘家可回，没有腰杆子可仗，没有那些心疼的眼泪，不平的怒火在其中掺合着，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即使出于取暖需求，也会想要靠近，怎么会让那些小小过节，滚雪球般放大，直至变成一场雪崩，覆盖住不知所措的每一个人。
事情闹到这一步，想来也不是双方父母希望看见的，他们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那样优秀的儿女，怎么会被如此苛待。父母太强的代入感，以及赤膊上阵的冲动，让子女失去了婉转迂回的可能，当他们被良心折磨，被孝心推动，觉得必须为父母发声，为父母争个高下时，内部矛盾就转化成了敌我矛盾。
当然，也有父母没有那么强势，会为了子女向对方示好，但这样的苦心，同样不会收到良性回报。做子女者，看在眼中，觉得都是自己让父母忍诟为好，那种愧疚，亦会转化为对对方的怨气，成为点燃家庭战火的定时炸弹。
千言万当，不如一默，这话，在处理子女婚姻问题时倒是合适。如今都是独生子女，我的一些朋友早早做好了将来跟随子女到天涯海角的准备，但这件事给我敲了个警钟，不管多么爱孩子，都不能形成共生共存的关系。要学会做他们生活的局外人，节制地给予援助。这对于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孩子吃了的父母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倾心交付若干年，如何能够在某一天戛然而止？所以，练习爱，练习有节制的爱，越早越好，这功课，应该从心脏第一次为子女颤抖开始。
（本文原标题为《从“副教授出轨事件”讲爱是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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