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只有等到天黑了以后，人们才会注意到月亮的存在，因为白天的光芒被太阳所遮挡。如果说这句话适用于指挥界的话，那指挥中的太阳无疑是去年逝世的意大利指挥家克劳迪奥·阿巴多。似乎有越来越强烈的迹象表明，天空中亮度仅次于太阳的月亮，将由另一位同样来自意大利的指挥担当。他就是里卡多·夏伊。在最近的一次乐评人评选中，夏伊当选为全球指挥榜上的第一人
相较于其他同辈指挥家，里卡多·夏伊低调得有点出乎人的意料。因此由他当选英国Bachtrack两周前邀请16位乐评人选出的全球指挥排行榜头把交椅，起初给人大跌眼镜之感。因为指挥界有一个抢头条高手——丹尼尔·巴伦伯伊姆。今年早些时候，以和施坦威联合开发的巴伦伯伊姆牌钢琴技惊四座，为自己在伦敦的舒伯特钢琴马拉松独奏音乐会成功造势。随后，他在柏林国立歌剧院的2015-2016乐季中，通过邀请到知名建筑师弗兰克·盖里出任格鲁克的《奥菲欧与尤里迪西》新版制作中的舞台设计一职再下一城，也巧妙规避了同期柏林爱乐乐团总监选举对自己的负面影响。等到这两个卖点都冷却了以后，他又以策划柏林国立歌剧院管弦乐团跟随德国总理及外长赴伊朗演出再获关注，最终因为以色列和伊朗两国双双反对而不得不取消自己的行程，在短短半年内高潮迭起，上遍了报纸文化版和时政版头条。
与风光遍野的巴伦伯伊姆相比，夏伊就显得规矩得多。他基本不以政治言论出名，也不在与政治及社会相关的活动中有出格举动。长久以来他躬耕于自己所属的岗位上，先是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厅皇家管弦乐团，后来是莱比锡格万特豪斯管弦乐团，将这支乐团调教得有声有色。2014年年初，格万特豪斯管弦乐团在夏伊的带领下到访中国演出，曲目中有马勒《第七交响曲》。《音乐周报》的乐评对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出评论到“夏伊的勃发就像光线一样，投射到乐团的棱镜上，被乐团活灵活现地采纳并折射出道道色彩。”随后，这场演出被某些古典音乐微信公众号评选为2014年中国十大音乐会排名最高的本土演出，也绝非偶然。
如果说夏伊的马勒是酣畅淋漓的话，那他与格万特豪斯的贝多芬和勃拉姆斯交响曲全集录音更是受誉连连。要在这两位作曲家强手如林的交响全集录音中脱颖而出，至少和诸如卡拉扬、阿巴多、伯恩斯坦、卡尔·伯姆、海丁克和巴伦伯伊姆等无数大家名版平起平坐，夏伊依靠的是最新版的校勘版乐谱和充满律动及热情的指挥风格，恰好符合美国钢琴家兼大学者查尔斯·罗森在其名著《古典风格》中所论述的“古典风格的本质其实就是喜剧风格，发展自意大利的喜歌剧，即使是悲剧的表达，音乐中也能找到戏剧的元素，并且蕴含在音乐的细枝末节中”。继夏伊的贝多芬交响曲一鸣惊人后，2013年他在Decca推出了勃拉姆斯交响曲全集，一反在贝多芬录音中营造的阳光印象，以《留声机》唱片评论提到的“不那么光鲜亮丽”的音响与维也纳和柏林等地的乐团录音形成鲜明反差，少了一份渲染，多了一份质朴。唱片出版后，大获全胜又轻而易举地席卷了全球各大古典音乐大奖：2014年《留声机》大奖年度厂牌及管弦乐大奖，2014年《BBC音乐杂志》管弦乐大奖，2015年国际古典音乐大奖（ICMA）的管弦乐大奖和2015年德国回声古典管弦乐大奖。
2015年更是夏伊的丰收年。除了年初从丹尼尔·巴伦伯伊姆手中接过斯卡拉歌剧院首席指挥，并有望于2017年起担任歌剧院空缺十余年的音乐总监职位之外，夏伊更是于8月末被任命为琉森节日乐团的音乐总监，任期五年。为此，夏伊得到了莱比锡市长的谅解，将与格万特豪斯的合同从先前续约的2020年提前缩短至2017年到期。
琉森的这支乐团尽管缺失于各类乐团排行榜，但由于是阿巴多离任柏林爱乐后所建的“亲军”而备受瞩目。阿巴多于2014年逝世后，乐团的总监继承人问题变成了乐界仅次于柏林爱乐总监归属的热门话题。先前的传言有安德里斯·尼尔森等青壮派有望当选的消息，但最终这一宝座还是落到了意大利指挥的手里。事实上，夏伊曾在阿巴多担任斯卡拉歌剧院总监时担任他的助理指挥。从这点出发，夏伊在斯卡拉和琉森的双重职责，无疑肩负起了阿巴多的衣钵，也让他在最新一轮的竞争中技压另一位意大利指挥家里卡多·穆蒂。
以上提到的几位指挥家，其实都出现在了Bachtrack组织16位乐评人评出的全球最佳指挥排行榜中。从第一到第十的排名情况依次是里卡多·夏伊、西蒙·拉特、马里斯·杨松斯、安德里斯·尼尔森、里卡多·穆蒂、丹尼尔·巴伦伯伊姆、基利尔·佩特连科、埃萨-佩卡·萨洛宁、雅尼克·尼泽-塞冈、克里斯蒂安·蒂勒曼。榜单中意大利指挥两位、拉脱维亚指挥两位、德国指挥两位、以色列、英国、芬兰及加拿大指挥各一位。美国指挥的缺阵是因为评委名单中没有美国乐评人的身影。但榜单中的指挥家不乏美国乐团的总监，比如芝加哥交响乐团总监穆蒂，波士顿交响乐团总监尼尔森，费城交响乐团的总监雅尼克，还有洛杉矶爱乐的桂冠指挥萨洛宁。如果把美国本土指挥的缺失理解为欧洲古典音乐中心论的话，那四支美国乐团的总监上榜更是对美国本土缺乏优秀指挥现状的奚落。如果对比Bachtrack的十大乐团榜单和十大指挥榜单，就会发现十位指挥家中只有一位的乐团没有进乐团榜（萨洛宁的英国爱乐乐团），十大乐团中有两支乐团的总监未进十大指挥（没有总监的维也纳爱乐和伦敦交响乐团总监瓦列里·捷杰耶夫）。从这两份榜单中可以看出：古典音乐欧洲中心论的观点依旧根深蒂固，顶尖的乐团和顶尖的指挥存在共生现象，在欧洲人眼里美国最好的乐团还是芝加哥交响，而中国或者亚洲古典音乐未来在这两份榜单中都看不出任何征兆。
其实这类榜单，无论是由少数的乐评人评选，还是由乐迷投票而出，都夹杂着毁誉参半的特质。很多人会把榜单当作古典音乐入门和收藏唱片的指南，自视甚高的乐迷往往会对榜单嗤之以鼻。从各种情况来分析，榜单的诞生都围绕着某一重要历史时刻。比如《留声机》2008年12月份的全球二十大乐团排行榜是为了对杂志江河日下的销售状况和中文版及日本版的双双停刊打一针兴奋剂。但这份榜单的排名目前还经常被广大媒体和专业人士援引，因此也是Bachtrack网站利用七年之痒的规律，在今年9月初推出第二份榜单的缘由，意在冲淡《留声机》的影响力，让自己的网站在一段时间内成为社会话题，以增加网站知名度。
被Bachtrack冲淡的还有《BBC音乐杂志》的全球20大指挥榜。这份榜单显然是受到《留声机》20大乐团影响后的山寨品，由杂志邀请不少乐评人投票选出古往今来所有的指挥榜单，不限年龄、生死和性别。20大的榜首位卡洛斯·克莱伯，名单中目前还健在的有排名第五的尼克劳斯·哈农库特、排名第六的西蒙·拉特、排名第九的皮埃尔·布列兹、排名11的约翰·艾略特·加迪纳、排名15的伯纳德·海丁克。对比《BBC音乐杂志》和Bachtrack的指挥榜单会发现，惟一的重复是西蒙·拉特，这是因为这两家媒体总部都位于伦敦，邀请的乐评人中也以英国乐评人居多。媒体的属性对评选结果至关重要，所谓本位主义或者倾向性都融于其中。除此之外德国的Klassik Radio古典电台，英国的Classic FM古典调频以及欧洲的大多数古典音乐类杂志都有集体或者自己的指挥家或乐团榜单。
但这些林林总总的榜单都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好马配好鞍，乐团需要在指挥的作用下才能发挥全部实力，反之亦然。因此，无论是十大指挥还是二十大乐团，其实都是刻舟求剑般的见解，无视指挥和乐团在互相作用中的实际情况。实际情况是，指挥和乐团的关系，有点像F1赛车手和车队，或者骑手和赛马的关系，任何将其割裂开来的评先的榜单都是盲人摸象般的孤芳自赏。卡洛斯·克莱伯这个自由职业者，竟然能够当选《BBC音乐杂志》有史以来最伟大指挥，就是因为没有职位和从属关系的束缚，又善于挑选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乐团和曲目，而且和谁都不是一个圈子，因此虽然合作的乐团和曲目都屈指可数，但恰恰如此才能保证演出现场精彩纷呈，大众趋之若鹜，音乐会一票难求。可见，一个独立的自由职业指挥更能脱颖而出，在历史上功成名就。那么这些林林总总的指挥名录中，你还看好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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