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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书，从什么时候爱上书的呢？ 隐约记得，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是一个大年夜，哥哥姐姐们早早收好了房间，扫净了地面，平日早早就熄了的炉火也被烧得旺旺的，偌大的客厅温暖极了。一切都打理完后，年长我很多的姐姐搬出很多小人书，抱我坐在膝头，一页一页、一本一本地让我翻看，一页一页、一本一本地为我讲述。我一动不动地窝在大姐怀里，瞪大眼睛看着，张大耳朵听着……眼前所见的、耳中所听的，是完全不同于现实的。也许不如糖果香甜，也许不如新衣光鲜，但它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充盈着我的心田，似滴滴清泉，似柔柔和风，似缕缕春阳。那实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体验！每每回想起童年，大年夜火炉旁的那些萌读依然是最温馨最诱人的记忆。在那个常常被大人遗忘的孤独的童年时代，有什么能比那些美丽的图画、那些动人的故事、那个神奇的世界更让我沉醉呢？想必就是那时，姐姐就已将一颗爱读书的种子悄悄播在了我心里吧。 后来终于上学了，识字了，可以自由地看我心爱的书了。老师发下的课本，我总是第一个在第一时间逐本逐本快速翻完，再逐本逐本细看第二遍第三遍。在家里，我像一只贪吃的老鼠到处翻找，搜寻我可以阅读的书本甚至纸片。砖缝里的报纸、小姐姐的“板角”、小哥丢弃的试卷……几乎家中所有能找到的印有文字的东西都被我翻出来一一看过。 有一天入厕时，我发现壁缝里竟插着一本完整的书！那是小哥拿来充当手纸的。挑了些平日收集的无趣的书纸，我换走了那本书。才读三年级的我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读了无数次才终于弄清楚书里讲的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那时的我怎知我所读的竟是那样晦涩的一本翻译小说？ 后来又有一天，我在放柴禾的阁楼深处找出了一只小木箱，打开一看，嗬，满满一箱书！有初中、高中的课本，有一叠叠的试卷，还有两本小说：一本《暴风骤雨》，一本《商鞅变法》。爬坐在柴禾上，就着透过亮瓦射进的日光，我美美地看了一个下午。此后，僻静的阁楼成了我的专用书屋。在被妈妈“禁书”的那些日子里，我乐此不疲地跟妈妈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哪里也没有阁楼安全舒适。早早告诉妈妈说出去玩，然后假装回家喝水什么的，偷偷爬上阁楼看书看到饱。听见妈妈喊时，再快快溜下来，在屋后的田梗下或附近的桔林中一边应一边住家跑。长大后，和妈妈笑谈起这一段故事，妈妈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老见你在那里玩！ 除在家里找书，我还涎着脸四处换书、借书 。书换书挺容易，借书可有点难。小伙伴们难得有一本书，都金贵着呢。不过，我自有办法。帮着扫地、做作业啦，带饼干吃啦，送小鱼啦（小时候，我可是捉鱼能手呢！），考试帮着作弊啦……想借的书几乎没有借不到的。也有极难借的。有一次跟高一级的一个女同学借书，怎么她都不肯，粘了她好几天，所有的方法都用遍了，最终还是没有借到。 最苦最怕的是偷书看。小哥也是爱看书的，只是他爱看的大多是武侠。他总有办法借到书，总是隔三岔五地往家里带书。这些书是不让我看的。（等到我可以和他平等交流的时候，曾多次问他为什么，他总是笑而不答，所以我至今也无法得知原因。）那时，我必须得时时瞄着，注意他的每一个放书地点。挨到他去干活，便快速拿过匆匆看上几页，边看边盘算他回家的时间，以便在他跨进家门前一分钟放回原处。有时看得忘形，便免不了遭受他凶巴巴的呵斥。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哥忘了带书进卧室。那时，我就可以整夜躲在被中尽情偷看。可惜，和我同床的小姐姐嫌我妨碍她睡觉，老是向妈妈“告密”。即便这样，我依然跟着小哥读了很多演义、武侠，什么《小五义》《杨家将》《说岳全传》《冰川天女传》《水浒传》……甚至琼瑶的《一颗红豆》，在小伙伴们连书名都还没听说过的时候，我已经通通读过，有的甚至看了好几遍了。 但看书也给我惹来了麻烦。由于常常长时间看书，刚上四年级，我的眼睛便已近视了。本来就不让我看闲书的妈妈正式对我实行了“禁书”政策。每天放学后，我不得不坐在桌旁做作业、背书，妈妈一边做家务一边监督。很快，我就找到了对付的好办法：剥下课本的书皮，套在小说上，就可以一边在草稿上写写画画一边看小说了。妈妈不识字，一次也没有觉察，直到有一天，三嫂来家中玩，翻看我的“语文书”时，口没遮拦地说破了我的密秘。妈妈结结实实地揍了我一顿，并警告我再看就烧书。我不得不寻找更隐密的办法。 那几年里，我常常做着这样一个梦——《神笔马良》中的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走进了我的睡梦中，送我一个大书柜，书柜上排满了各种各样我爱看的书！醒来后，我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一定得有那本我没来得及看完就被哥还了的书；小龙上次借我的那本书最后两页掉了，最精彩的结局我还没看到，要是老爷爷送我一本，那多好啊！……梦了一次又一次，梦了一年又一年，那个白胡子老爷爷送我的书柜老也不出现在我的现实。 我决定自己想办法。从上中学起，每个周末回家，我总尽可能多地带点酱、炒咸菜、炸花生米——那样每周五毛的菜钱我就能积攥下来了。学期末，我又意外地得到了一笔“巨款”——学校奖给年级第一名的20元钱。有了这两笔钱，我终于拥有了第一套属于我自己的书。而妈妈见看闲书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业，不久，也对我解禁了。——其实解不解禁对我来说已无太大的意义了——我不一直在看书么？ 上了中专就更自由了。学校附近就有好几家书店，租费恁便宜，一毛钱一本，三毛钱一整套。每逢周末，我总会到书店，总是挑本数最多的那一套。这两天，我是很少跨出寝室的。就是平时，也能挤出很多空档看书。那时学习已不那么紧张了，早晚自习老师是不到班的，午睡也只有学生会偶尔查寝。那是我书看得最多也买得最多的一段时光。每次放寒暑假，我都要带回很多新书，参加工作时，已有了整整一书柜书，跟白胡子老爷爷送我的一样多。 如今，工作家务，家务工作，已不像学生时代那样能恣意读书了，但每晚临睡前，却是一定要看上几页。小小年纪的女儿，此时若未熟睡，也必会倚在身侧，手捧一册书咿咿呀呀地读着。看着她装模作样的认真样，好笑之余也不免生出几份欣慰：我是多么乐意看到女儿此生也能与书结缘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书引领我发现了那么多不同于眼前的或奇幻或惨烈或动人的世界，是书带我走出那片狭窄的天地走向了与祖辈不一样的生活，是书让我知道了两颗素未谋面的心灵也可以碰撞出火花—— 于书，此生我必不离不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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