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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声落谁家

 东方忆 2015-09-17

一夜秋声落谁家


    早上醒来,屋子里满是秋天的味道。

    暗黑的光线剪切着风的只影。哪扇窗的铰链吱呀作响。低头看见拖鞋胡乱摆着的姿态,一样沉在浓重的阴影里,似在这房子里走了一夜,累得不想动。于是又歪在床上,扑闪着眼,听树叶沙沙地落。一会儿,雨就来了。房子幽暗得如同江海千年的沉船,在残骸里闪烁着时间的微光。雨声则向着肃杀处一路紧跟。

   
    秋雨就是不同啊。它后面连缀着更深长的冷和黑夜,叫人没来由地恍惚着,要与回忆厮缠与将来脱节。

 
    那个叫蒋捷的人,他怎么说来着?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无情二字被秋雨浸泡后,终成了一生的总结。黍离麦秀之悲,秋月春花之幻,温柔乡里,漂泊路上,半悟道中,故梦前缘原来尽是虚空。舍不下软玉温香又如何?抛不下家园故国又如何?几百年后,只来听戏中人唱:……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个时候,是要一把古琴在身后气息冷冷地萦回。筝声过于清越,而箫又太疏离。只有古琴,七弦上拨弄着天地的沉郁,空而不寂,寂而复灭,只铿然一声,高山流水便翻作生离死别。我没有琴,只有一把伞。八根骨架一张防水布。我不能用它寻觅知音,唯靠它在风雨中给我遮护。我不知用坏丢失了多少伞,从不记得,料想它们也不会记得我。人的无情处其实又何在于这些细微的地方。

 
    秋雨在各式各样的伞上窗上扑落有声,随着季节深入,将会有更多难以言传的动静充盈于耳。

    还是蒋捷,这敏感的人,他不放过一丝轻叩心扉的微响。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
       
     豆雨声来,中间夹带风声
       
     疏疏二十五点,丽谯门,不锁更声
       
     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
       
       
     彩角声吹月坠,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
       
     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
       
     知他诉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
       
     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

   
    我能听到的,不过其中十之二三。更漏、风铃、胡笳、捣砧,甚至连寒虫与雁唳,都只能存乎想象。似乎时代在更叠的过程里,犹疑着抹去了一些痕迹,是永久的消失还是短暂的退隐,都令人空余惆怅。

    我披衣而起,在阳台上推窗,刹那间,秋声裹挟着市声,如潮水迎面涌来。
  
    (文/西风吹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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