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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沙龙 | 中年村上的爱情故事

 zhuyan630820 2015-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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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这么多年来我生命当中遇到的粘人的猫、婀娜的柳树、女性等等。他把猫、柳树、女性并列在一起这么提,我通过这句话来判断,这只猫不等同于女性。

8月15日下午,第33期腾讯·大家沙龙“中年村上的爱情故事——村上春树最新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读唱会”在杭州悦览树举行,本期沙龙的嘉宾是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东京的中华新闻社担任总编的姜建强先生,中国翻译协会专家会员、日本“野间文艺翻译奖”得主陆求实,以及在《中国好歌曲》舞台上崭露头角的歌手涂议嘉,由小说家孔亚雷担任嘉宾主持。



以下是沙龙对话实录

译者谈村上春树新作

陆求实: 我自己在翻译《木野》这一篇的过程中发现它的故事性并不强,一个普通的中年工薪族,出差从外地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出轨了。但他没有任何回应,关上门就离家而去。隔了一天,到公司辞职了,过了两天自己开了一家酒吧。

接下来在酒吧中陆陆续续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两个黑社会的人来找茬;主人公又莫名其妙和女客人发生了一夜情;店里经常来往的一只猫突然失踪了;店门口出现了几条蛇;店里来了一个神秘客人让他把店关了,到一个地方去。很奇怪的是,他听了这个客人的话,来到一个偏远西南的岛上,把自己成天关在酒店里,躺在床上,回忆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找不到这些事中的因果关系。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敲门声,在他犹豫纠结要不要开门时,故事就结束了。

由于村上春树非常高明的写作技巧,整个作品都被营造出了神秘的气氛,这篇作品非常有意思,他告诉你的信息并不多,有很多信息需要你自己去补充,完善,发挥想象力。

这是个开放性的结局,这个作者并没有告诉你明确的结局,而让你自己去构造、完善这个结局,这当中作者描写的很多东西都是隐喻。有些人说,这个猫是指女性,因为之前讲到他失去了妻子,而猫也遗失了。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理解,我想可能不是很简单地隐喻女性,这本书的最后也提到村上春树在日文版序言中的一段话:感谢这么多年来我生命当中遇到的粘人的猫、婀娜的柳树、女性等等。他把猫、柳树、女性并列在一起这么提,我通过这句话来判断,这只猫不等同于女性。

姜建强:《独立器官》的故事很简单,一位52岁的独身主义者在东京开了一个美容院,他不想结婚,但他活到52岁为止,他的身边并不缺乏女人,他们都是情人关系。按照他的说法,一旦对方和他产生恋情,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关系斩断。

有一天主人公看上了比他小16岁的结婚的女人,这一下子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他对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想尽办法和这个女人见面,这个女人也编了各种各样的谎言,瞒着家里的丈夫和主人公见面。后来这个女人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另外一个比这个女人还要小的男人结婚了,主人公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无法从这段感情当中走出来,就绝食自杀了。

从一般的逻辑来判断,这件事好像是不可能的。因为从主人公出身背景来看,好像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献上自己的生命,又因为处于日本这样一个国家,这样的事情非比寻常。

但是偏偏村上写了,实际上村上借用了这个男人在阅女无数以后的感想发声,他说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有一个独立器官,这个器官驱使她们不管大事小事都说谎。

男人要发展情人关系也必须编出谎言,这样一来,男女都有独立器官。我感觉村上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有一个明确思路上的转向。村上感觉到现代人的困惑,他以前想通过小说和故事的描述,来解决现代人心灵上的问题,疗现代人的心灵之伤。但是通过这篇短篇小说,村上认为我们现代人不可能通过外部的疗伤和感化,从自己的现代性的困惑走出来,为什么?因为天生存在的独立器官的作用不可能被外部的教育与伦理手段所解决。

所以我认为村上的想法类似于德国哲学家尼采,尼采也是探索人怎样走出来或走不出来,他自己走不出来就疯掉了。问题在哪里?尽管人类现代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基础的,本能的,心灵的需求,一点都没有变。所以这篇小说里不断出现 “我谓何物”?人究竟谓何体?这是一个哲学问题,这个问题没有解。

村上用他自己哲学的语言表述这样一个问题: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感觉《独立器官》这篇小说最大价值就在这个地方,村上认为:现代的人走不出来。


嘉宾畅谈“村上热”现象

孔亚雷:我们知道村上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从来不露面,每天跑步,陪猫玩,不接受小媒体的采访。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喜欢这样一个作家?在家里不跟人交往,每天跑步和猫玩的这样一个男人?

我看到一篇书评说,为什么村上春树的作品不够深刻?因为村上春树没有吃过苦,从小生长在中产阶级家庭,既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有经历过革命,他年纪轻轻就成名了,一直是畅销书作家,一路走来没有受过特别大的挫折。

村上春树在随笔里问自己: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写出有深度的小说?我自己也不相信。他说他经常想起电影《ET外星人》,外星人能够把生活中非常平凡的东西变成非常神奇的东西。他说他就像外星人一样,用一种魔法,把生活中最平凡的事情组合在一起变成非常奇妙有力量的作品。

村上写的是一种空虚的小说,他的小说里充满了迷人的细节和细小的东西,正是这些打通了个人共同的东西,这些超越种族、超越年龄人类共同的东西使他的作品风靡全球。

尼采说过一句话,真理不一定和美好和善良有关。所谓的道德、邪恶、善良,那是人类强加的标准。通过一个短短的篇幅触动你让你有一种柔软的疼痛,好像心被刺了一下。我觉得这是村上特别厉害与伟大的地方,这也是短篇之所以不比长篇逊色的原因。

从艺术水准上,这一本非常有密度,如果仔细去分析都会发现触动你的小点,一个好的小说是暧昧的,模糊不清的,不是给你提出问题的解答,而是提出问题。

村上春树可以分为老村上和新村上,我个人更加偏爱老村上,就是早期的村上,但是像《木野》是一个新村上和老村上结合的比较好的例子,不生硬,保留了村上以前作品里神秘的元素,这里很多元素我们都很熟悉,比如说猫,是村上春树最典型的因素,村上春树显然是以一种猫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很独立的,很冷静的姿态。

这是村上的改变,早期我们喜欢给自己营造一个非常舒服的世界的村上,早期的村上可以看做是都市生存指南,为什么这么多年轻人喜欢村上春树,很简单,他早期小说都是这样,主人公来自乡下,面对大都市,面对纷乱的世界,怎样生存下来?村上春树给我们提供一个方案:自得其乐,建构一个很舒适的环境 。但是在后期,村上似乎觉得这个还不够,他觉得有必要面对时代给人的一些伤害,就算再薄弱,必然在斗争中要失败,也要和它争斗。

涂议嘉:之前说到村上春树是很多年轻人的伙伴,我周边很多的同学,上课的时候都会偷偷地看村上春树的书,村上的书和自己更有共鸣,我们大多数人和村上挺像的,没经历过战争,或者特别痛苦的生活,我觉得人心对所感受到的事物的感觉长了茧,有了这层保护茧的话虽然可以排除一些伤痛,但是触觉变差了。

第二篇短篇小说《昨天》,讲主人公回忆高中时候的生活,让自己的女朋友和好哥们在一起约会。村上比较推崇个人主义、逆流而上。就像这个主人公一样,但主人公的女朋友正好相反,所以后来他希望她过得快乐,哪怕和别人在一起,而不是和自己在一起。小说后面主人公去美国了,我觉得也象征着主人公向往开放的西方国家。我有一些外国朋友他们读村上的作品认为不像在读一个日本作家写的东西,包括小说里的很多细节,音乐,生活用品等都非常西化。

孔亚雷:这个故事是清新脱俗的爱情小说,村上在这个故事中描述了有吃过苦的人一种自恋倾向,他们对完美爱情的不相信,希望一点考验。

为什么木村始终不愿意和他的女朋友好?他首先对正常的生活怀疑,上大学、娶妻生子。第二,对这份爱情表示怀疑,他们俩的感情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但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最大的问题,所以他百般给自己制造问题。

里面写作特别好的有一个点,多年以后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他问她:你是不是和我约会过之后就和那个人发生关系了?果然发生了关系,这是一个转折的点,所以整个故事很顺理成章,有悬念、转折,这个故事构造的特别巧妙。只有60岁的村上才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早期的短篇都是很天马行空的,写一篇算一篇,但是看一些访谈就知道,像《东京奇谭录》都是集中一段时期写出来的,这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有非常强的概念性,非常有主体性,但是确实需要更加成熟的技巧,还好村上春树作为一个小说家写了三四十年,有这样一个技巧。

译者谈村上春树的转型

陆求实:大家都讲村上春树毕竟到了老年了,好像给我的感觉上,包括作品上有那么一点变化,或者寻求一种变化,当然这个变化我认为还是比较矛盾的,不是一下子突然就改变了风格,这是没有找到出路的尝试、试探。

第一,从作品里来看,以《木野》举例,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叫木野,自己开了酒吧也叫木野,但是为什么特别提到这个名字?因为日文当中“昨天”这个词的发音和木野的发音非常近似,会不会村上春树在这里特意设置这样的名字,想引起读者的注意让你朝这方面想。

如果这一点猜测能够成立,后面结论也讲的通了,这个作品结尾反复讲天快亮了,雨还没停,新的一天就来了,如果这一切通通都过去了,新到来的这一天就是一个出路。

第二,结合作品之外,村上春树这几年的一些言行来看,给人感觉确实有一点变化。村上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小资的形象。他妙在能够把日本人非常单调、枯燥、乏味的日子描写得非常有趣,让大家读得非常津津有味,这是他高超的地方。他一向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在自己的生活当中的,不和社会发生关系。但是最近大家可以看到,他跑到以色列领奖做了一个发言,有的时候还接受媒体采访。好像给人感觉和他之前奉行的做法有点背离了,有点入世的感觉,如果思想观念发生变化肯定也反映在作品当中来,所以在作品当中也在慢慢寻找这样一个出路、转变。

从人生的主题来讲,也许村上认为人生还是没有出路的,但是会在他剩下的人生中找出他认为更加现实的和人生相处的方式,这在作品当中也反映出来了,这也是我在翻译、包括通读这个作品集的感受、认识。

姜建强:我感觉最近几年对村上作品的争议性和喜欢读村上作品的热潮,构成了一个“村上现象”,这个现象在日本也有所反应。最好的说明是今年一月份村上开放了自己的网站,什么人都可以提问,他来解答。在短短的五十几天里,收到的题目有37000多条,37000多条里有2500多条用外国语写的提问。

我们在讨论村上现象,和村上本人有很大关系,很多人不知道他想什么、做什么,通过这次的事件,村上慢慢开放了自己,从这研究村上相当有价值。

前几年311日本大地震,作为一个全球的畅销书小说家,是不是写一写纪实性的小说呢?他不去,他还是写自己的《木野》、《独立器官》。人家问他诺贝尔奖你每年都在陪跑,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村上说我对这个东西还没有考虑进去,对我的兴趣不大。一个读者提出来问他你的头像上日币你上1000元的、5000元的还是1万的,村上说我都不要,我想在邮票上有我的头像,为什么?因为贴邮票的时候,旁边没有水的话,要用舌头舔一下,他觉得这个很有情调,很幽默。

读者提问

读者:作为一个译者来说,怎样一方面把作者的深层意思传达给读者,另外不能把自己的感情灌注进去,做到平衡?

陆求实:这个问题确实比较难,因为翻译时没有办法把作者背后隐含的意思翻译出来,只能按照字面来翻。不是以日语作为母语的读者,没有办法从发音上联想,但从这篇作品后半部分来看可以弥补,这个涉及到翻译上讲的原则,没有的东西就不能翻译出来。

读者:我看过60年代的日本拍的一些电影,反映了一些思潮,我认为当时日本青年人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怎么样,这个思潮和《挪威的森林》有没有关系,还是说村上在写作中没有把时代背景考虑进去?

姜建强:实际上《挪威的森林》写作时,70年代日本学生运动很厉害,《挪威的森林》里实际上也把这个写进去了,好像看穿了世界上任何东西一样的,政治、生活、伦理、道德,这些东西都是虚的东西。在虚的过程当中,从个人的感受性来说,还是退到情爱与男欢女爱当中去,可能还感觉自己还活着。如果卷进政治的、道德伦理中,作为人的本归性的东西会消失。

孔亚雷:我稍微补充一点,村上其实有意识地运用一些真实历史事件做背景,增加小说的深度。一个是《寻羊冒险记》,日本确实为了打仗养羊,他故意地把真实和虚构加在一起,但他的用意不是复原那个事件,只不过给故事增加密度和重量,使这个故事更加有分量、更加打动人心。

陆求实:我的感觉正好是相反,六七十年代日本的安保闹的非常厉害,青年学生非常关心国家和自己的命运,只不过不知道这个国家方向如何。反观现在这个时代,日本青年学生不会对社会、人生有这么深的思考,如果日本发生什么社会事件,他们根本不关心。

读者:我看村上的书是这样一个感受,我发现他的书故事性不是很强,哲学性强,如果经常看这样的书,会消化不好。能不能介绍一下他早期的作品,或者日本最近的小说。

姜建强:我的想法正好和你相左,我感觉看村上的东西可以多看,其他日本小说家的东西可以少看,甚至不看,但是有一个人要看一下,东野圭吾的作品。村上的作品情节很淡、描写很淡,但是淡的给你一种力量,给你寻找一个点,这个点很好,有助于提升你生活的质量和品质。人生最终没有出路是村上的结论,但是在这过程当中,怎样活的自在一点或者洒脱一点,就要看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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