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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电影与戏剧离婚”

 昵称14979747 2015-09-20

 在对20世纪80年代电影表演的文化检索中,可以发现一个颇耐玩味的美学“冤案”:中国电影在这一时期属于技巧美学阶段,演员表演的做作感以及虚假性有增无减,使许多表演学者及其业界人士 “颇有微词”,在“电影与戏剧离婚”的学术呐喊声中,众人便纷纷将电影表演虚假之恶归罪于电影界大量使用戏剧界演员,即电影表演虚假之恶缘于戏剧表演之假。但是,随后掀起的电影纪实美学阶段,它的代表性作品主要角色仍然大量使用戏剧界演员,高呼“电影与戏剧离婚”的导演依然不停地与戏剧界演员“攀亲”。

  在此,形成了一个感性与理性的悖论关系:在感性上认为电影表演虚假与戏剧相关,在理性上则是感觉戏剧界演员表演功力较为厚实,诠释人物有内心和深度。因此,在实践上已经为戏剧界演员的电影表演虚假平反,但在舆论上关乎这一历史时期的电影表演虚假问题依然惯性地“绑架”戏剧表演。

  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中国文化开始新一轮的 “复活”、“复兴”。但此时对于本土文化的自信仍较为“虚弱”,“拿来主义”诉求成为必然。在此背景下,中国电影大量模仿西方 “先锋派”、“新浪潮”、“新电影”的表现技巧。与“文革”前“质朴美学”的戏剧格式电影不同,银幕上闪烁着诸如自由转换时空、闪回、跳接、声画分裂与对位、变速摄影、彩色黑白片的混用,以及多层次、多视角的叙述体例,于景物、光影以至梦境与幻想的表现,中国电影开始进入技巧美学阶段。但是,在实现从戏剧体例到电影体例的转变过程中,也出现了过于玩弄技巧甚至形式与内容疏离的现象,例如女跑男追的慢镜头式的爱情桥段。在表演上,也产生了较多的虚假、做作和肤浅现象,即简单化、程式化和刻板化。因此,一些学者认为,中国故事影片创作存在着 “舞台化”的倾向,话剧式的电影剧本、话剧式的影片以及话剧式的电影表演充斥着影坛,严重地影响了中国电影艺术的发展。

  在 “电影语言现代化”的美学浪潮中,如何从戏剧体例转型到电影体例,有学者提出“丢掉戏剧的拐杖”,戏剧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了“电影语言现代化”的“阻碍物”甚至“对立面”。在“电影与戏剧离婚”的呼声中,电影表演的虚假性和程式化自然而然地“降罪”于戏剧表演。此时,电影表演队伍的构成也提供了相似的批判的“现实土壤”,因为一大批戏剧演员成为了银幕的主角,他们挟着戏剧演员的身份成为电影表演的主体之一,挤占了本来属于电影演员的表演位置,从而也或显或隐地影响到电影演员的生存环境,引起一种反弹甚至抵触情绪。因此,对于电影表演的“话剧化”、“京剧化”指责,既包含着“电影语言现代化”的思潮裹卷,也有着电影演员表演生态变化的集体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情感驱动。

  在批评的浪潮中,新时期电影从技巧美学阶段演变到了纪实美学阶段。在此前后,无论是否主张“丢掉戏剧的拐杖”,电影导演们都偏爱使用戏剧演员,戏剧演员继续与电影演员构成“平分秋色”的表演格局。根据表演学者赵宁宇的统计,成荫的 《西安事变》使用了孙飞虎、王铁成、金安歌;汤晓丹的《南昌起义》使用了孔祥玉、张先衡、沈光炜;谢晋的《天云山传奇》使用了石维坚、《牧马人》使用了丛珊、《最后的贵族》使用了濮存昕;李俊的《归心似箭》使用了赵尔康;郑洞天的《邻居》使用了郑振瑶、许忠全;张暖忻的《青春祭》使用了冯远征;谢飞、乌兰的《湘女萧萧》使用了邓晓光;张子恩的《神鞭》使用了陈宝国;胡炳榴、王进的《乡情》使用了任冶湘;丁荫楠的《孙中山》使用了刘文治;吴贻弓的《巴山夜雨》使用了李志舆;张军钊的《一个和八个》使用了陶泽如、陈道明、赵小锐、魏宗万;陈凯歌的《黄土地》使用了王学圻、薛白;吴子牛的《喋血黑谷》使用了杜雨露、鲍海鸣;张艺谋的《红高粱》使用了姜文、巩俐、滕汝骏;田壮壮的《鼓书艺人》使用了李雪健。在需要克服电影表演 “话剧化”、“京剧化”的时候,电影界却仍然大量使用戏剧演员。

  分析这样一种悖论关系,则可以发现如下线索。

  第一,当时银幕表演的虚假和做作,与戏剧演员参与表演也许有着一定的关联,但更为主要的应该是它与中国电影表演的历史通道有着内在的承续联系。从“文明戏”以来,电影表演被不少不成文的所谓表演 “法规”禁锢和束缚了,以致形成一种非常顽强的习惯表演势力以及审美观念。20世纪50年代之前,由于对文化艺术的整体要求,电影表演呈现出了矛盾而又统一的两种格式,一是在银幕上广泛出现了与生活本色较为接近的质朴表演风格;二是这种质朴表演风格又表现出一种公式化的倾向,两种形态在相互交织中形成了中国电影表演的独特美学风格以及艺术方法,即具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东方美学交融而成的美学特征。到了“文革”时期,这种公式化的倾向更加极致化了。

  第二,各国电影界普遍认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更为适合于电影表演,因此,经受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训练以及传统戏剧文化熏陶的戏剧演员,他们的表演显得较为厚重而又具有较强的银幕表现魅力,他们与“电影语言现代化”运动相互融合,使中国电影表演出现了一种新气质以及新面貌。

  第三,小剧场戏剧已在戏剧界渐成思潮,追求表演自然化也是戏剧的改革方向之一,故而话剧舞台上的许多表演形态已经较为生话化,在银幕中进行生活化表演探索的演员,许多也是来自戏剧院团。

  30年后重新检讨这一似是而非的表演 “冤案”,在学理上进行历史“追溯”和美学辨识,可以确认它既有着历史的合理性,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文化总是在矛盾中变异发展,而在时间的“大浪淘沙”之中,它的“真相”也就浮出水面,成为文化追思的“目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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