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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月前从财经作家吴晓波的微信公众号上读到了“只有廖厂长例外”的一篇文章，随后网上便掀起了一场关于”廖厂长”的追溯和讨论。 今晚，我写下这篇文章，跟当年的廖厂长一样，既不为名，也不为利，而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怀和一种叫“理想”的东西在作祟…… 从长沙沿金洲大道开车往西半小时可到达宁乡县，从宁乡县沿着新修的玉煤大道只要行驶15分钟就可抵达煤炭坝镇。 煤炭坝镇，一个因煤而闻名三湘的乡镇，有着悠久的历史，汉属长沙国地，晋属新康县，唐始属宁乡县，建国后属宁乡县回龙铺区。1983年7月，随宁乡县划归长沙市管辖。1995年撤区并乡，由原煤炭坝镇、煤炭坝乡、贺石桥乡合并而成，全镇以煤炭开采为主。 五年前的一个深秋，我有幸和煤炭坝结缘，也有了第一次下井的经历，亲眼目睹煤炭产业工人采煤的全过程，这对于山区长大的我来说，显得是那样的兴奋和好奇。随后的这几年，我几乎每月都和这里产生交集，感受着这坐煤城的荣辱和兴衰。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个煤矿没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诞生近百年，号称“三湘第一煤”的煤炭坝煤矿竟然在11月20日因长沙电业局的拉闸限电70分钟而轰然宣告退出历史舞台。 它的退出是那样匆忙而悲壮……以至于所有煤矿职工和煤矿领导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谨以此文纪念为煤炭坝煤矿付出过汗水和努力的所有人…… 煤炭坝煤矿的前世 2000年以前，煤炭开采一直是宁乡县的支柱产业，下辖的煤炭坝镇、喻家坳乡和大成桥乡总产量突破200万吨，贡献财税达5000万元/年。其中贡献最大的是位于煤炭坝镇的长沙矿业集团公司。 长沙矿业集团公司前身为湖南省煤炭坝能源有限责任公司，据当地老煤矿工人回忆，该煤矿民国初年就已开采，当时属于私营煤矿。1950年4月宁乡县政府接手，1952年称煤炭坝煤矿，同年10月划归省属湘江公司，后属省煤炭坝工业厅。当时的煤炭坝煤矿只有跃进一个煤矿，70年代陆续开发了竹山塘、五亩冲和西峰仑三个煤矿。  90年代中期，四个煤矿产量综合连续突破了100万吨/年，安置当地8000多人就业，相关产业辐射全镇5.5万人。其中的五亩冲煤矿不仅实现了年产量突破了60万吨，贡献财税数千万元。而且，该矿在安全生产、产品质量和标准化管理上遥遥领先于省内其他矿井，号称是“江南一枝花”，成为了湖南煤炭工业领域一张响当当的名片，当时省内和国内来这里取经学习的煤矿企业络绎不绝。 兴旺的煤炭工业直接带动了当地第三产业的发展，5万多人的煤炭坝镇俨然成了一个小县城 ，拥有宾馆、酒楼、KTV、舞厅、网吧等休闲娱乐场所上百家，煤炭坝镇也从此美名三湘。 煤炭坝煤矿的今生 2005年湖南省煤炭坝能源有限责任公司更名为长沙矿业集团公司，2006年6月19日成为湖南煤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子公司。 因长期开采，造成资源严重枯竭，加之地下涌水量大，开采成本逐年升高，用电成本急速攀升，企业每年亏损3000万元。2008年省政府第12次常务会议决定实施破产，2008年12月30日由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告破产。长沙矿业集团的破产涉及职工11422人，其中：在职职工8078人、离退休职工3344人，是我省最大的省属国有企业破产项目。 破产重组后成立了湖南黑金时代长沙矿业公司，隶属于湘煤集团，从业人员缩减至4000人，均属安置的破产企业下岗职工。 企业破产重组后，甩掉了大包袱，机构得到精简，创效能力得到提高，加上企业按照现代企业法人治理结构组建，管理进一步完善，盈利能力得到一定提高。重组后的第一年，湖南黑金时代长沙矿业公司就盈利1000多万元。2011年，随着国家宏观经济持续复苏，当年企业盈利1亿多元，随后两年时间企业生存状况良好,安全管理上也领先省内其他煤矿，连续两年没有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 因煤而兴，也因煤而衰 复苏的宏观经济直接拉动了煤炭价格，周边小煤窑盗采、越境开采现象频频发生，原本资源趋于枯竭的长沙矿业公司进入深部开采期，因涌水量大，开采成本也日益增高。 2012年，公司率先关闭跃进煤矿，只剩下五亩冲、竹山塘和西峰仑三个煤矿。 2013年，随着国家经济放缓，全球经济低迷，进口煤炭价格的冲击，加之国内煤炭自动化开采程度提高，国内煤炭市场明显供大于求，煤炭价格持续走低。该矿生产的烟煤已经从2011年的800多元/吨跌到2013年下半年的 500元/吨, 2014年11月，已跌破400元/吨。 然而，因资源枯竭进入深部开采的矿区，地下涌水量相当大,最高达12000立方米/时，开采成本居高不下，每吨开采总成本超600元多元，其中大部分是排水电费，全矿光电费每天就达40多万元，全公司每月最高达1400多万元。 从2013年下半年起，长沙矿业公司一直亏损，煤炭产量也持续下滑，五亩冲、竹山塘和西峰仑三个煤矿年产量从80万吨，减少到60万吨。 面对现实，2014年4月和10月，公司无奈地关闭了竹山塘和西峰仑煤矿，整个长沙矿业集团只留下了五亩冲煤矿，年产能也下降到了50万吨。由于地下水系相连，排水的电费却没有因其他三个煤矿的关闭而降低，故单吨煤开采成本急速上升，使得原本亏损的企业雪上加霜。2014年7月开始，企业已经无力支持工资，也累计拖欠了宁乡县电业局数千万元的电费。 为此，宁乡县电业局多次上门催缴，湘煤集团会同电力部门多次召开协调会，最终双方同意以煤炭抵电价，故从2013年7月开始，长沙矿业在4个月没有发工资的基础上，每月为电力公司送煤3万多吨，结算价格却比市场价格低100多元，连续三个月的以煤抵电费的政策执行后，累计偿还了3000多万的电费。 电业局拉闸70分钟 煤炭坝煤矿退出历史 随着煤价持续走低，吨煤开采成本的飞速攀升， 留下来生产五亩冲煤矿也举步维艰，据勘探该矿也只剩下100来万吨的储蓄，最多也只能开采两年。截止2014年10月底，初步统计长沙矿业集团已累计亏损1.8亿元，其中拖欠电力部门电费就高达7000万，欠发职工工资和各项经济补偿金8000多万，拖欠农田赔偿1000万元，职工工伤补助1000万元。 眼看长沙矿业岌岌可危，为了尽快追偿电费，宁乡县电业局决定铤而走险。 2014年11月7日，实施了第一次拉闸限电，时长达10分钟，五亩冲矿领导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2014年11月14日，第二次拉闸，经过紧急交涉，23分钟后恢复供电，整个长沙矿业的高层都捏了一把汗。 这两次拉闸均有矿工在井下作业，情况十分危急，险情随时可能会发生。然而，宁乡县电业局这两次冒险的举动，除了给矿工带来生命安全隐患以外,并没有收到一分钱的电费。 拉闸催缴电费的事情通过湘煤集团向省里反映，引起了省政府的高度重视。2014年11月19日，湖南省政府副秘书长陈仲伯抱着对矿工生命安全负责的态度，组织省国资委、国家电网总公司长沙电力分公司、宁乡电力公司，湘煤集团、宁乡县政府、长沙市政府召开了专题协调会，协调会上陈仲伯强调为了确保矿工的生命安全，长沙矿业集团应该按程序进行关停，省政府愿意来协调处理相关善后事宜。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协调会召开后的次日，11月20日宁乡县电业局通知长沙矿业集团准备再次拉闸，10时53分，第三次拉闸开始，时间长达70分钟。 由于五亩冲矿系国内罕见的大水矿井，每小时涌水1800立方米，因此矿区泵房承受能力极限50分钟，50分钟后整个矿区作业面将不复存在。 根据该矿安全监督员何志光回忆，拉闸当天，尚有300多名上早班的矿工在井下作业，他就是其中一名。为了确保泵房恢复，停电后的30分钟内他还在井下待命，然而直到他接到调度室紧急撤回的通知时，泵房的供电一直没有恢复。“矿井说没就没了，来的太突然了。” 何志光和笔者谈及此事时，他已经失眠了好几天，数次哽咽。 12时03分回复供电，然而地下水早已经淹没了负430米的主要生产作业区，煤矿已经无法生产，价值一个多亿元的生产设备也来不及抢救，随之淹没在浩瀚地下水中，这意味着“三湘第一煤矿”随即宣告退出历史舞台，不过走得是那样匆忙和悲壮，为人留下了无限的遗憾和感叹…… 是我们改变了历史 还是历史改变了我们 事件发生后为了维护现场秩序，宁乡县政府出动了治安，防爆，国安局共计380余警力。现场秩序虽然得到了有效控制，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从总经理到基层员工，没有一个人有心里准备。 21日下午，长沙矿业总经理彭斌武召开的中层干部会议，会上一直弥漫着一股悲悯的情绪，会议开始彭斌武当场落泪，最后强忍泪水主持完善后事宜。 然而，悲痛的远远不只于他，还有在这里工作的4000多基层员工，尤其是几代人都在这里工作的员工。 “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20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么亲切,这里就是我的家，然而怎么也想不到，引以为家的煤矿，尽然就这么没了。”来自安化山区的李工边跟笔者讲述经过时，眼泪边在眼眶打转。 从笔者与矿工的交谈中发现，矿工们心里个个五味杂陈，面对突然而来的现实，他们在关心自身的利益能否得到合法保障时，也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焦虑。 五亩冲矿关停直接诱因是煤矿的负债，这也许就是历史的选择，我们已经无力挽回了，但这个煤矿曾经安置了一个镇的人员就业，且在湖南抗灾史上作出辉煌贡献。 2008年1月中旬，三湘四水经受了百年一遇的冰灾，地方电力损失惨重，一场抗冰救灾的行动在全省打响，长沙矿业公司积极应省政府调煤保电的号召，以低于市场价300多元的价格每天以不少2000吨电煤供应省内各大电厂，短短半个月时间调了十几万吨电煤，为湖南抗冰救灾大行动作出了巨大牺牲。 由于地下水系相连，五亩冲矿关停后，导致该矿周边的贺家湾煤矿、青林煤矿及大成桥煤矿等周边数十个小煤窑也一同退出了历史舞台，至此，宁乡县将宣告走进全县再无煤炭生产的历史。 目前，因员工的工资和补偿尚未到位，周边的农田补偿款也未到位，矿区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偷盗事件时有发生发生，当地派出所派出警力24小时蹲守在矿井周边，矿区也加强了警戒，安排了工作人员24小时值班。 事件发生第二天后“宁乡帮”论坛和QQ群也随即纷纷发出帖子纪念这一百年矿井，众多网友为之惋惜。目前，矿里的善后事宜已经展开。 一个历史的终结，另一个历史的开始…… 一个挚爱煤炭坝矿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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