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从琉璃窗外折进来的阳光在桌面上游走,母亲从院里摘一朵茉莉花放在茶盏里,小泥炉里煮着茶汤,茶烟绕紫砂冉冉升起,满室的余香在空气里迡漫。 贴近午后特有的酣静,外面的阳光时隐时现。时光,或被静止或被放逐。 倚在金粉圈边的古老屏风上,想伸出手去捕捉那缥纱中丝丝缕缕线条般物状的东西,指尖却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常常出现这样的幻觉,明明不存在的东西却无处不在,一直缭绕在身边。 阎洲 似曾相似的感觉,甚至伴着亦真亦幻的画面,是曾经的记忆,还是自小不停地出现在梦中的场景。是在某一刻接踵而来的想念,还是对过去的执意挽留。已经分不清楚了,它最后便变成了一种状态,一种我一出现在这里便幻化出来连空气的氛围都被波及到的情愫。 母亲的宅子,南方以南的建筑,在一张风清云淡的流转间高高翘起的檐角。 轻微闭下眼睛,都能感觉到那时眼下的情景: 高大的落槐树,风吹落英簌簌而下,在呈龟残裂状的白泥板上平铺开来。那奋力支张如同枝桠般的纹路在萧萧的秋日里仿佛刻意避开了落英的轨迹遍地生长。咋一望,活像一幅烷裱的画轴,仿佛随手扔一火折,便能看到烈焰在枝头燃烧。
满园的扶桑花,绛红如火。细柔如绸的紫薇花,轻绵起伏的花瓣像极了少女的纱罗褶衣,在暖日里旖旎缤放。 那时,我就像现在这样,躺在院前的檐下看天井上方流动的浮云。落日时分,爬上屋顶去看余辉中归巢的候鸟。 印象中整个年幼几乎都在做着这样的事情,而如今,阳光,依旧洁白如同莲花,如孩童脸上盛开的笑容。繁花城中,我该怎样描述它的美。 是春后小路的桃花,骑自行车经过,下车将它折枝放在前头车篮回家;是初夏满池的荷花,傍晚半空大片纷飞的蜻蜓;是秋末手中的长线没有方向的风筝,山水涧冰凉的水流与煽动的绿色;是冬日梦境里出现流经深谷的风,大株不为人知的植物,撞见硕大的艳斓的蝴蝶。乱了空间与时度,犹如虫师中所描绘的《幻春》,在寂寥的冬日看到大片繁花盛开,蝶舞虫鸣,让人怀疑的真象。 ▲明 文徵明 拙政园书画合璧册之二 我们内心之所以存在着对美好的信仰很大程度上是不是与这些源始的牵綁有关。对自然执着、对一切风雅的探索,对世间姿姿不倦的爱,这些是否足以长出一颗正面的心。 而我现在仍能像这样回来,看那青梁瓷瓦,老宅阳光,看那墙角独秀轻绽放。 仍能看见母亲的身影,仍能听见她清脆如铃铛的笑声回荡在临前屋后。在我眼里,她依然娟柔。岁月无论将一个女人如何洗礼,她内心的质地依然柔软,只要她仍是一个母亲。 ▲明 文徵明 拙政园书画合璧册之一 惬意而悠哉地躺在檐沿下漫无边际的游离,以这种姿势仰躺着刚好入眼的是满满的一片睛空。我以前养过猫,大多这个时候它会从廓栏下的阴影里走出来,坐在我身边。爱伸手去捉弄它,它细小凌厉的牙咬在我的手腕上,留下几个细小棱状的印痕。旺盛的生命力,健康而活跃。当你回手去理顺它的毛发时它又立刻收敛了嚣张跋扈的气势,转而微闭着那双如碧玺般的眼睛呢喃在你怀里。手腕上细微的痛感,辣辣痒痒,但这样的疼痛,是让人欢乐的。 保留着的年幼时的记忆,以你成长的速度在消失。不曾感到惋惜过,因为,消失,是应该的。只是在这样闲暇的午后独坐庭前,享受着久违的阳光久违的气息。 若说人生好时节,此时不正当?平易轻淡的幸福,何必远走高飞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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