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研究】境界是书法的最高审美表现　■陈方既

境界是书法的最高审美表现

■陈方既

　　正是由于有了审美效果，本只为保存信息的书法成了艺术。它的美究竟是什么？究竟该怎么认识？是在历史的实用需要拉动下产生的实际效果启示人，人们才逐渐认识，才一步步有了自觉追求的。

　　分明是一些表音表意符号，通过书写，竟然出现了不是之似的形象效果，人的生命本能使自己喜爱这种效果，称这种效果为“意”，开始在为实用而书中作这一效果的追求。为了把握好这种效果，便逐渐将运用工具器材、进行运笔结体、完成形象创造的成功经验，总结为法度，能运用好前人于书中逐渐积累起来的“法”，能创造有意味之“形”，而使所书之字成了有生命意味之“象”，这是只有“人的本质力量丰富性”才能做到的事，所以它具有审美效果与意义。往后，书写中展示的这种效果越充分，就越使人感到美。

　　文字形象创造的书写，越来越熟练时，出现了两个现象：一是行笔越来越见力势，二是越来越有运动节律。做好这两点，不只有了字形，而且笔画还出现了力的运动之势和有如乐音的韵律，从而使本已具有形象意味的一个个字“活”起来：不是具象而俨若具象，人们称之曰“意”；不是音乐而有乐感、有余味，人们称之曰“韵”。用逐渐积累起来的“法度”保证它，以高尚的精神修养、艺术个性做好这三点，书法形象上就有了“气”。

　　意、法、韵、气，正是这四点，构成了书法艺术审美的基本特点。

　　什么是“意”的最高境界？

　　构成书法所称之“意”者，有两条规定：一是它必须是汉字书写。不以写，不据汉字，那或许是别的什么艺术，但绝不是书法；二是必以书写之功产生。书法有“象”，却不是自然之象，又确实让人感其有若自然生成之象的生动。这种效果的严谨性，使人明知它确不是自然之象的反映，又确有自然之象的意味，即使某一笔似乎“歪”了、“斜”了、“长”了、“短”了，却恰是如此，才有这种意味，这就是“意”的最高境界。

　　书写是通过反复的摸索实践，才逐渐找到合适的方法，才有得心应手的书写。然而无论多么理想的书写工具器材，都有两重性，即既有利于实现书写取得审美效果的一面，又有妨碍效果实现的一面。书写中“法”的审美意义与价值，就在充分理解并确实做到：在创造书法生动形象中，能将工具器材之长充分发挥，其所短者能很好避免，更能化其所短为形象创造特有的效果，使人几不觉是工具器材之短，而恰是发挥了其所长，才有如此生动的效果。“法”的运用，从根本要求说，是为创造完美的艺术形象服务的，使工具器材性能得到充分发挥，是熟练而不是油滑，点点滴滴都是功夫，一笔一画如出天然。一切的法度都是人总结出来为形象创造服务的，在运用效果上又能使人感到如“天然”生成，仿佛事物本来就该是如此，使人沉浸于艺术效果中而几不知有“法”的运用。前人讲“无法之法，乃为至法”，就是用“法”的最高境界。

　　“韵”，作为一种审美效果，更不是“用心用意”做作出来的。没有熟练地掌握工具器材，不能得心应手地运用，不可能有运笔的力势；没有契合心律的书写，更不可能有行笔的节奏，也不可能有点画的“韵律”之美。用笔表现出来的“韵”和结体上表现出来的“意”的审美效果结合，才使书写之迹具有不是之似的意象感和如同音乐给人的韵律感。有了这种效果，书法才产生宛如生命的律动意味。古人所讲的“笔法”“结体”，除了保证字势的形象感，同时又是为了寻求这种乐律意味。只是古人当初还只能从形象上看到不是之似的形象意味，还未能注意到这种效果，所以晋时无人以“韵”称这种效果之美。（“气韵生动”仅是就绘画形象的生动而言的）。而宋人苏、黄以时代人的书法见识、学问、修养，发现了这种效果，才作为审美要求提出来。所以，书写中讲求之“韵”，实际上就是与已讲求的“意”“法”结合的无声之音的效果，而且是以学问见识、精神修养为支撑的。正是书中有这一特点，才得以有其高雅耐品处，为人所美。

　　“韵”是“法”的充分运用于意象创造产生的更耐品赏的效果。它既似画又不是画，更是可见可味却不可听的“音乐”。它是“意”的充分表达，又不止于“意”的审美效果，故称之以“韵”。

　　气息就不用说了，书法所写的实质就是“人”，是“人”的精神境界，是由人对自身的存在意义与价值认识决定的。人的一生，就是在追求自身的存在意义与价值。这种追求，从每个人的思想感情、行为举止中反映出来，也必然从书法的形象上反映出来，不可强求，也不能伪托。因为强求、伪托者仍是自己。但是人们的理性会告诉自己：作品流露的气息的高下，正反映作者气息的高下，它作用于书法形象创造，使其所产生的“意”“法”“韵”“气”也有高下。所谓“境界”，并不是这些效果之外的要求，而只是以上这一切的充分地、恰到好处地把握的总和。一件书法作品，都会充分体现书家的这一些，但是只有这些充分体现又格调高雅者，才能称作“有境界”或“境界高”的艺术。

　　境界首要的是精神修养，而精神修养落实的却是技能功力，每个人的精神气息是从一言一行中体现的，书法艺术境界也必是一笔一画构成的书迹显现。所以书者每一步骤，都受主体精神修养的制约，即使最不自觉时也是这样。书法艺术的发展，必然是越来越重境界，作为纯艺术创造，书家该作怎样的追求和怎样作追求，也该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