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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法的笔法和精神

 昵称7745844 2015-09-24

中国书法的笔法和精神

已有 4230 次阅读 2010-5-19 08:57 |个人分类:艺术|系统分类:科普集锦

 
 
前些天看研究生书画展,有点儿冷清,作品不多,也不好,真遗憾。喜欢书画的同学,如今难能可贵,但喜欢的功夫似乎还不够。我的观点是,喜欢艺术,而且都实践了,最好能向最高的境界学。眼界高了,即使手拙一些,也会生出境界来。很多“旧”文人的字,虽然不一定专业,却别有韵味;而那些天天在公园卖字的“职业书画家”的作品,实在不好意思多看。
 
境界当然需要技艺为基础,但大方之家谈艺,往往不谈技艺,正如写诗都强调“功夫在诗外”。沙孟海先生在《沙村印话》里说,篆刻讲究“识字、辨体、本学”,也就是文字学、金石学和个人素质,“而刀法不与焉”——篆刻不讲刀法,但书画似乎还要讲一点儿笔墨,但笔墨是欣赏的基础,所以不管技术的笔墨,也要关心一点儿“境界”的笔墨——看那些同学的作品,就是没有笔墨,看不出技术,自然也没有境界。
 
古代书家很讲究笔法,到了神秘兮兮的地步,就像少林寺的武功秘籍,绝不外传。《法书要录》载《传授笔法人名》记录了一个笔法流传的谱系:蔡邕受于神人,而传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张旭传之李阳冰,阳冰传徐浩、颜真卿、邬彤、韦玩、崔邈,凡二十有三人,文传终于此。
 
看哪,从汉末到唐,笔法似乎一脉单传,只传了23人。当然,这个谱系是荒唐的。那些人的笔法都各不相同。即使亲如羲献父子,笔法也不同。羲之“内擫”而献之“外拓”;张旭的“孤蓬自振,惊沙坐飞”,邬彤的“古钗脚”,鲁公的“屋漏痕”,显然都源于对自然的感悟。我们还记得老杜写的《观公孙大娘剑气舞》说,“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至于张旭老师向真卿同学传授笔法,有一篇托名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虽是杂糅前人言论的假东西,但它转述的张老师的一段话,倒能说明笔法是怎么来的:  
予传授笔法,得之于老舅彦远曰:吾昔日学书,虽功深,奈何迹不至殊妙。后问于褚河南,曰:“用笔当须如印印泥。”思而不悟,后于江岛,遇见沙平地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而书之,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自兹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笔,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真草用笔,悉如画沙,点画净媚,则其道至矣。如此则其迹可久,自然齐于古人。  
到海边玩儿,我不会游泳,只好在沙滩上写字,那会儿真能最亲切地感觉“用笔如锥画沙”。笔法与自然相通,所以古人形容书法,往往用一些离奇的比喻,例如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笔阵图》尽用比喻来说基本笔画,像什么“高峰坠石”、“陆断犀象”、“万岁枯藤”、“崩浪雷奔”……梁武帝说羲之的字“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欣赏书法当然不能拿这些形象来比较,而是感觉它们的精神。笔法的精神,就是自然的精神。
 
“笔法”在后来,被赵孟頫先生推到了更高的地位。700年前(1310年,元至大三年),赵先生从湖州乘船去北京,路上得到一个和尚送的《定武兰亭》拓本,一路观摩,写下十三段小感想,就是大名鼎鼎的“兰亭十三跋”(有点儿“侠女十三妹”的意思)。原迹遭了火,残本流到日本,今天还在。
 
孟頫的书法圆转柔媚,像缺了气节的美人。傅山好像说过,他学颜真卿,总学不好,学赵松雪却一学就会,于是感叹学好难学坏容易呀!这点感慨当然与老赵的失节有关(他是宋太祖的后代,却做了元朝的官儿;不但做官,还向朝廷表衷心)。书如其人,反过来,书也跟着人倒霉,人厌其人也就厌其书。宋代书法有“苏黄米蔡”四家,那“蔡”据说本是蔡京,可其人太坏,所以被蔡襄顶替了。
 
“十三跋”之有名,是因为老赵在其中发表了一个影响几百年的高论:  
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  
就是说,千百年来,字的结构和形态变化很大,但用笔原则始终不变。老赵是全能的艺人,在他的艺术观里,总是有一个原则,其核心就是“不易”,也就是复古。例如,
 
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古意既亏,百病横生,岂可观也”(《清河书画舫》);
 
为文者皆当以六经为师,舍六经无师矣。”(《刘孟质文集序》)
 
“[音乐]必欲复古,则当复八清,八清不复,而欲还宫以作乐。是商、宫、徵、羽重于宫,而臣民事物上陵于君也,此大乱之道也。”(《原乐》)
 
这样说来,他坚持笔法的不易,一点儿不稀奇。他一辈子学王家的笔法,而且学得好,当时就有人说他“全法右军,为得正传,不流入异端也”。——假如他没学好,可能自己就要变了。有人夸奖一样东西,未必因为觉得那东西好,只是因为自己得了它的好处。如果说拿人手短,那么学人也许会“心短”,心短犹如近视,不追远,也就不求变。我以这小人的心眼儿来揣度赵大人,有点儿大不敬了。
 
宋人张邦基在《墨庄漫录》里讲过米芾(海岳)与皇帝的对话:  
海岳以书学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少逸韵,蔡襄字,沉辽字,黄庭坚字,苏軾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勒”、“排”、“描”、“画”,都是笔法,都是风格,但从米老师用的这几个字来看,它们都不够自然。他说自己“刷字”,那才是最自然的,自然到不讲任何笔法——谁都能拿把扫帚来刷几笔。沙翁很喜欢这句话,还刻了一方“臣书刷字”的印。他“刷”的字,不好学,因为无法,所以无从学起。无从学的东西,只能向自然学。从前面的述说也看到了,真正的笔法不在于手的灵巧,而在于自然,心手相应的另一个层面就是心与物游。这是中国书法的精神,也是中国艺术的灵魂。
 

赵松雪兰亭十三跋残本

 

沙孟海的“刷字”,宋人周麟之《飞来峰》中的四句:

遥望烟鬟出林坞,重叠面面青莲宇。孤云起石风生泉,游人六月不知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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