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农村》
一
几本小书
一杯淡茶
夕阳斜照的黄昏路口
看似一往无前
不曾想
开始怀疑脚下的路
——何处，何处？
二
又一个日出变成日落
柿子树上长出了果实，又落了
一个什么人来过
一句话都没说
然后，落下的柿子变成陀螺
悠悠地转着，转着
你看见了什么
是吗？你看见了
是的，你看见了
三
路旁的湖塘里长满了野草
死去的鱼漂浮着，等待
能看见什么？
在这样昏暗的色彩里
是该赞美生命，还是哀悼死亡
眼睛能看穿轮回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我，关注的
只是脚下的和未来的路
四
小城依旧安静
汽笛声没有带来她的客人
回来的，是她疲倦的孩子
长长地河流继续
沙石里大概还有梦的回声
仍然有未知的疾风骤雨
仍然有夏日如火的骄阳
然而，在那个夜里
睡的如此安宁
五
桌子上放着两个暖水瓶
——大概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一地的烟头
应该是我今天的杰作
蚊香继续烧着
还有个啤酒瓶，空了
我从漫天的乌云里寻找星星
闪电和雷声还有雨嘲笑我
他们把水送进河里
却不肯分一滴解我的口渴
六
苹果，小的，青涩
在枝头上晃荡，晃荡
——一整个夏天，都不想长大
在叶子里，藏着
藏一个未知的故事
知了不知道
南瓜花不知道
果树妈妈也不知道
七
一只黑色的小蚂蚁
在黑夜中
好容易找到一粒受了伤的秕谷
沿着干枯的树桩攀爬
回去他自己的洞里
根本不知道
就在不远处
一个无聊的人
正拿着烟头
随时准备烫伤他的触角
八
太阳还没有出来
带着露水的黄花悄悄绽放
安静，山村
风吹过来
带着善意的微寒
脚下的土地上
还留着兔子丝毫不隐晦的犯罪痕迹
——生命
在缓慢地完成着轮回
九
有一些种子
永远地埋在了地下
变质、腐烂、化为泥土
——结束？
十
从一些不同的角度看山
体会、体悟——
仰头或者低头
人，
终究是扎根在土地上
十一
今晚，我抬头看了星星
银河挂在头顶
山坡上传来属于农村的声音
——保护庄稼的号子
几百几千年前就是这么决定
不过，毕竟稀疏啦
城市，背叛了
给他生命的土地
十二
沿着路走下去
一间一间的房子
——破败
田地上长满了野草
农村，交还给蝉
豪猪或者其它
锄头和犁
在潮湿的角落里睡去
十三
老房子被拆掉
椽子和房梁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被推土机扔到一旁
花岗岩的棱角被磨去
——路
一阶一阶地延伸
向远方，未知
绿色，从正午的热风中飘来
时间，从这里悄悄离开
十四
总有一些不规则的石头
在写着故事的结尾
至于开头，没人清楚
好的事情展开了一遍又一遍
还没能明白
太阳已经在山尖
自西向东的河流从梦中流过
有些人看见
时间，却不得不走远
逻辑总在吵着要翻案
……
十五
夏日的阳光一直照射
直到成为一场灾难
河流开始蒸发
没有补给，这
是一场近乎绝望的战争
然而，土地上的生命
依旧倔强而顽强——
哪怕是站着成为历史
也要，留下希望
十六
也有一些东西被放弃
被烈日炙烤了许久之后
在皲裂的土地上
野草和庄稼的价值
在这一刻，同等
十七
依旧是夜里
乌云把星星收入囊中
山风驱走了炎热之后
开始提醒路人
——雨天即将来临
于是，这一片天地乐了
路人也放缓了脚步
听着这美妙的和声
笑了——
十八
布谷鸟唱起了歌
在那棵老树枝头的某个地方
血脉中的一些事情
在空气中弥漫
微雨天气渲染着伤悲
十九
没有文字记载的情节洇染开来
血脉中一起跳动着
某个古老的基因
是谁，敲开了那扇门？
脂肪点燃的油灯
光亮依稀
是谁，把犁铧磨得铮亮？
孙子的锄头粘着
爷爷的躯体
二十
风，继续把季节吹开
没有名字的植物继续生长
木匠从他锛锄下的木屑
看到一点轨迹
——关于死亡
于是，又神神叨叨地说开了去
二十一
忙碌的木制风扇
嘲笑着对面墙上
泛黄的旧报纸
成千上万的铅字
讲不出一段完整的历史
二十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雨季渐渐变短
田地里植株上的叶子默默无语
似乎是早有预料
也可能是生命的本能
并没有改变什么
——生命，应该继续
二十三
下午的时候
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
照在种在火粪里
刚冒出土面没几天的白菜叶上
金黄的绿色
正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二十四
农具早就告别了祖先的模样
土地上的事情却少有改变——
春种秋收，施肥除草……
一粒种子被粗心的农人遗忘在别的队伍里
雨水过后，生根，发芽
在这个不合适的季节
这个被异化了的胚胎
也许，会继续生长
也许，会和杂草一样被清除出局
也许，会……
也许，会有千万个也许
然而只要它还存在
就注定了会有一种属于它的风景
那么格格不入的别样
二十五
月中的晚上
月亮会从东边的树梢上升起
又从西边的树梢上落下
——一直明亮
年老的父亲和母亲
夜晚疲惫的鼾声过后
和年轻时一样
——继续奔忙
二十六
摘下一颗青的苹果
用水洗干净
晶莹的绿色上
散布着缕缕红斑
——那是阳光
储存了一个夏季
终于圆满
二十七
不知名的树
在岩石缝中倔强地生长
扭曲的枝干上长出几片叶子
安静地直指着天空
——它们并不奢求什么
也并不是在展示
勇敢、坚强……
其实，活着的生命
又有哪个不算卑微
二十八
绿色，从褪开的云雾中
一点一点地蔓延
知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
墙上的日历在提醒着已经到了秋天
也许在某一场秋雨之后
也许从哪一片叶子飘落开始
——这一切都将结束
但他们，依旧绿着
依旧在枝头高唱：
拥有现在
二十九
脚下的路的左边
苞米迎来了它的季节
躲过了鸟雀
扛过了干旱
分量十足的棒子垂着头
依旧谦卑
三十
我仍在搜寻一些记忆
关于农村，关于泥土、牛和犁
和寒疆土上长出来的故事
然而，汽车来回的摇晃带走了
五味子，连翘，和山泉水中永远长不大的小鱼
行走让人长大
长大又促成了更遥远的行走
以至于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只能等到某个细雨微风的天气
停下脚步，一枕黄粱
再回到那个小小的国度
喝一口辛苦的草药，扶一把犁
但愿那棵苍老的大树
还能接纳那只一心逃离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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