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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颦3

 墨竹含香 2015-09-26
久远的往事。我想,你前世一定是个美人。”
  我闻言微微欠身,示意他谬赞了。西施沐浴向来细致缓慢,夫差坐了片刻就到廊上看雨。我立即撑了伞上前侍奉。
  “你妹妹和你说过我和她之间的事吗。比如我和她是怎样认识的。”
  我摇摇头。
  “是很多年前在钱塘江上的一个春日。她撑着小船,船篷下是飘摇的布条。那时的她温柔沉默,像未开的山茶花,连呼吸都有着与众不同的美。当然,现在的她依然很美,只是带给我的感觉并不像当年那样直指人心,或许是时间改变了我们。”
  在吴地八月旺盛的雨水里,我大胆地看着他。夫差并没有责怪我的僭越。或者那时浮现在我们脑海中的都是当初在草场上迎风狩猎的场景,因为这种湿润怅惘的记忆,他才宽恕了我的无礼。我折下一枝木槿,蘸着雨水在地面上写下一行字——美人难求,江山更贵。
  书毕,内殿通传西施已熏香更衣罢,请大王移驾一同用膳。
  雨晴后的清晨,我在郑旦宫中。西施让我带给她的是一盒胭脂,她用细长的指甲剜了一点搽在鬓边,色如红云。她在斑驳昏黄的铜镜看着我说:“西施城府深沉,不仅懂得取悦大王,还知道如何睦邻友好。你请她放心,我一天不和她争宠,就一辈子不会和她争宠。”
  我在妆台上轻轻画下一个鱼形符号,示意她是否还想等有朝一日回到故国,和那个捕鱼的男子在一起。她笑着拉过我的手:“东施,上天体察万象,公平待人,赐给女人的或者是智慧或者是美貌。你没有貌相无关紧要,因为对于宫中女子来说,识人心解人意远比貌相重要得多。”
  回宫后,西施站在大殿上注视着我:“你对夫差说了些什么。”
  她直呼夫差的名字后我才左右顾盼了一会。侍女们俱已屏退,大殿之上唯有我们主仆二人。或者说,姊妹二人。
  我摇摇头。
  “你说过的,你只会旁观,无论他是生是死你都不会干涉。”西施的声音像寒潭最深处的水流,“因为你曾经这样说,我才会冒着危险带你这样一个心向敌国君主的人来到这里。如果你违背誓言,执意如此,被消灭的将不止是你的嗓音和容颜。”
  我不知道西施究竟听说了些什么。或者是我在廊檐下用雨水为夫差写下的那一行字。或者是我赞成郑旦明哲保身的话,好搁浅大家苦心经营的色诱之计。
  但这一切的一切,在西施的心里也许只为一个范蠡。她只想尽早帮助他实现复国大业,这是彼时的她可以爱他的唯一方式。
  
  
  柒
  
  内帏的夫差和朝野上的夫差判若两人。
  后宫之中的他是活跃而天真的,就像一个孩子,游戏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快乐。他是君王,有为自己创造物质快乐的资本,锦衣美食,醇酒佳人。但我想,即使他生在寻常人家,他也一样懂得享乐,哪怕是朴素节俭的快乐,因为他有一颗懂得快乐的心。
  前朝的他坐拥天下,雷厉风行。江山社稷,黎民苍生,案牍如流水。西施也常常差人打探前朝的消息,回禀的下人说:“大王在计划黄池之约,预备一举称霸中原。”
  “夫椒之战与艾陵之战,大王已经两度获胜,不在此时稳固国本,反而急功近利,进军中原,欲夺霸主之位,实非良策。”这是老臣伍子胥进谏的良言。夫差闻言只是把头抬起来轻声回了一句:“是吗。”
  宰辅伯嚭在诸臣退朝后独自留了下来:“伍子胥依仗自己两朝元老的资历,无视大王,苛责同僚,有失臣子体统。更一度由其门生散播谣言,污蔑西施郑旦二位娘娘是越国奸细,有朝一日欲诛之而后快,恳请大王明断。”
  夫差什么都没听到,他没听到宰辅伯嚭那些荒谬的栽赃,只听到了西施的名字。他也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伯嚭被勾践的白璧黄金收买,只看到西施逆着光,施施然地跨进朝堂,眉梢眼角印着泪痕,生生地喊了他一声:“大王。”
  刺死伍子胥的命令下降之后,百臣联名上书,请大王收回旨意。那时的夫差正在响屐廊下观看西施媚舞。这是她为夫差新制的歌舞,叫做《盛筵》,说的是一个三月的花宴,众人通着新裁的衣裳在水滨折柳赏花,一片莺歌燕舞的景象。帷幔后的笛师迂回吹来,廊上的西施环佩叮当,廊下又是清涧引来的流水簌簌流过,夫差在这迷蒙炫幻的曲乐中一时沉沉睡去。上书的奏折抵达时,西施以不可惊扰大王酣眠为借口越俎代庖翻看了一眼,嘱咐侍从:“让大王收回成命岂不是叫他自己掌自己的嘴?是你有这个胆量,还是我有这个胆量。”
  侍从瞥了一眼花间沉睡的夫差,匆忙奔去,奏折举过头顶,一路直奔伍子胥的府邸。
  西施回内室熏香更衣时,我在镜中对她摇摇头。
  “什么意思。我的仲裁有失偏颇?是你觉得伍子胥不该死,还是觉得我该死。”
  我谦卑地低着头,只是迅疾地把熏笼上的樱花白鸟纹长衣取下来,为她罩上。
  她突然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伍子胥身为两朝元老,心系吴国,直言谏上,他不该死。我施夷明是越国子民,身负国耻,深入敌营,我也不该死。该死的是你,一个患得患失,不知分寸,在道义和爱情之间摇摆的女人。你真的该死,你对谁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西施狠狠地撇下我的脸兀自远去,木屐足音在廊上悠悠回响:“大王今夜回他自己的寝殿休息,不用给他预备晚膳了。”
  到了黄昏,突然下起雨来。西施的心腹私探回禀说刽子手同伍子胥有私交,迟迟不肯动手,现在伍子胥的府邸里围着满满的门客,只希望大王刀下留人。
  西施从榻上懒懒地坐起来,望了望窗外的大雨,邪魅一笑:“我敢打这个赌,再来一百个人上书,他伍子胥亥时也必然丧命。”说完,她又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就拿你——曾经的我,在他心里的分量下赌。”她说完就下了榻,毫无顾虑地回到偏殿用膳了。
  我是冒着大雨一路狂奔到夫差的寝殿的,中途跑丢了一只鞋子,脚掌拍过水洼,发出清越的声响。我不能让他杀了伍子胥。如果他是为了西施——曾经的我,去杀一个忠臣,他一定会背负千古骂名。有朝一日,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过失,就一定会恨我。我不想让他恨我。我想让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钱塘江上的春日,停留在草场上狩猎的岁月。那些简单的,由我陪伴他的时光。
  女为悦己者容。夫差,我已经失去了为你而容颜的资格,我能留住的仅仅是那一段属于春风的过往。
  
  
  捌
  
  侍女说我因为高烧而卧病在床的那几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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