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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已无李寻欢

 十月的天空(October Sky) 2015-09-26

江湖已无李寻欢


前几天是古龙先生逝世30周年,一直憋着想给他点个赞,又怕拿他和金庸先生比较,惹出什么口头官司。年少时好读金庸和古龙,一样的沉迷,窃以为金庸先生更有大家气象,内心却更中意古龙。

如果拿一个朝代来比喻的话,金庸先生的作品是唐朝,其中有出人意表的人文风流、神乎其技,但书中人物除了情感方式,基本是古代的模子。古龙先生的作品则似晚清民国,大侠小偷都不是常人作派,看上去距普通人很远,但心理上离现代人更近。古龙笔下的主人公,往往生来就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宿命感,却总是“不羁放纵爱自由”。而对宿命的反抗和对自由的执着,是金庸作品较少深入的领域,令狐冲和韦小宝略微沾边,但最终都被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幻灭感所湮没。金庸小说的主人公,如果不像乔峰那样身死道消,归隐几乎是共同结局。可以说,金庸的作品,无意中揭示了个人精神自由在传统文化中的末路;而古龙的作品中,则自觉流淌着一种非常现代的精神违和感。

以上所说,是摆在台面上的理由。坦白讲,喜欢古龙纯属一种未必理性的偏好,更多是因为年轻时候喜欢叛逆的东西。金庸对武功的想象性创造,确实不作二人想,但一招制敌难道不是更酷?尽管内心非常不情愿地承认,这样的另辟蹊径也意味着甘拜下风。


剧照:林仙儿(郑佳欣)

古龙创造出来的人物,总有一股洒脱不羁的吸引力。唯独有一对人物让人觉得十分憋气:李寻欢与阿飞。彼时完全不能理解,两个江湖浪子,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本可快意江湖,奈何如此身不由己。更难忍的是,阿飞各种作死的情节设计。他的意中人林仙儿号称武林第一美女,却以征服男人为乐。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在其他人面前随便宽衣解带,偏偏在阿飞面前要装圣女。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唯独阿飞不想看懂,走不出来。这个年轻人作的程度,简直让人觉得不怕误解、一直拉他的李寻欢都有点二了。

现在想想,年轻时这样作未必是罕见病。所谓“人在江湖”,谁敢说自己没有猪油蒙心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不遇上几个逗逼?体会到这一层,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只是,多数年轻人身边未必有李寻欢那样亦师亦友的人总愿意拉你一把。

虽然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可一旦这个年轻人老在身边犯浑,大多数人只怕早就把上帝抛在脑后了。最近人民大学的“师徒门”事件,就是一个例子。毫无疑问,这个学生有点作,看不出有竹林七贤那样的才学,却不知打哪儿学了对人露青眼、翻白眼的绝技。老师忍不了他,也是正常反应。然而,一个在学术圈颇有人望和影响的教授,以公开信的方式宣布和学生断绝关系,未免有点把事情闹大了。一个刚进门的硕士,哪怕学的是历史,在朋友圈说几句怪话,本质上和学术批评没多大关系,没必要上纲上线,关起门来处理就可以了。尽管,在庸常的意义上讲,老师的“身不由己”可以理解。一条腿已跨进学术圈的年轻人屡放狂言,就像一个“半大孩子”对父辈朋友说一些诛心之言,被攻击的人面子上挂不住,家长也难免尴尬。若不当回事,恐怕今后不好见面,往好了说是家教不严,往坏了想是大人唆使。像这种有自己想法又不听劝的“半大孩子”大放厥词,向来会遭遇更严厉的“家法”处置。但是,因此就毫不顾忌彻底毁掉年轻人前途的可能,不得不说离“有教无类”还差得很远。这不是对大学教授提出过高要求,只是觉得喊出“道义之交”的知识精英,若是因为过分顾虑而错过缔造一段真正佳话的机会,终究令人遗憾。

有人说,中国最大的糟粕就是各式各样、似是而非的做人做官学问、庸俗管理的学问,都不教人怎样做一个正直、正派和有道义的人,反过来教人怎么做一个圆滑、世故和不吃亏的人。这种指责可能略显理想主义,但是把崇高打翻在地,的确让许多人沉迷于低段位的情操而不能自省。比如,一谈起扶老人,就自动进入是不是讹人、人心倒没倒的臆想;一碰见名人故里,哪怕是虚无缥缈的桃花源、声名狼藉的西门庆,都要争个不亦乐乎。老把意气和血性耗在这些事情上,想想就无趣之极。正是基于这个理由,才苛求大学教授能不同流俗、超脱一些。

没有李寻欢,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依然少不了快意恩仇,少年人没准还能成长得更快,只是不如他在那么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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