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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赠楹联，虽属应酬之作，然须恰称身分，乃为可贵。如曾文正公赠孙琴西光禄云：“大笔高名海内外；君来我去天东南。”赠孔觐堂上公云：“业绍二南，群伦宗主；道承一贯，累世通家。”赠胡润之宫保云：“舍己从人，大贤之量；推心置腹，群彦所归。”赠袁漱六太史云：“于汉宋间折衷一是；以江海量翕受群言。”赠彭筱舫太守云：“两地同心，期为诤友；八年重见，已有传书。”赠徐石泉孝廉云：“立千仞岗，真鲁连子；无片言妄，希司马公。”赠萧心庄茂才云：“大笔横挥，颠张醉素；名山高卧，鹤骨松心。”称誉处莫不适如其人，至造语雄俊，尤其余事。 薛慰农观察善为赠言，得者莫不乐其雅切。如赠江小松大令云：“少角艺，老论文，客里追随，把盏各惊双鬓雪；我拥毡，君听鼓，闲中慰藉，扶筇同看六朝山。”赠可曾禅师云：“卜邻喜近清凉宅；与客同参文字禅。”赠日本儒士冈本监辅云：“纵谈如览大瀛海；赠别惜无春雪诗。”赠马少原大令云：“作诸侯客，现宰官身，湖海话游踪，最难忘东浙题诗，金堤折柳；筑三休亭，结五老会，乡园娱晚福，好消受钟山盐水，白下莺花。”自注：“少原作幕浙江，服官江南，归老金陵。”又赠刘省三爵帅云：“应运毓劳臣，未冠从军，已冠登坛，起淮南，清皖北，纵横于吴楚宋郑齐鲁燕赵之交，以西窥秦陇，陈必善，战必克，彤矢分封，顺昌旗帜照行间，懿铄哉当今名将；多材兼众美，始精技击，继精艺事，喜缓带，爱投壶，涉猎于琴棋医卜阴阳奇遁之学，而壹意诗歌，用则行，舍则藏，黑头高隐，安石莺花娱晚岁，归来兮与我同心。”尤足抵爵帅一篇小传。 《余墨偶谈》云：王泽山孝廉赠友联云：“白练裙，黄绸被，紫绮裘，草圣诗伯酒仙，郑虔三绝；玉条脱，金仆姑，铁如意，美人英雄名士，何晏一双。”句工语隽，未知此友可当此联否？ 林芗溪昌彝云：相书可信者，惟《皇谕风鉴》，次则《大清神鉴》。《风鉴》系禁书，天下只两部。一存湖南，中载掌纹三千余条，凿凿有据。光绪庚辰春，湖南相士赵元臣挟其术游粤东，所言前后运多奇验。自言曾得《风鉴》秘书也。番禺邹梦南观察赠以联云：“元叔爱神游，三神六神十二神，神乎其技；平原能相士，人相我相众生相，相根于心。” 赵又铭宫赞新、于慎卿中翰光甲同治五年奉使册封琉球国中山王尚泰。球人踵门以楹帖乞书，二公各切其爵位姓氏撰句应之。从客林筱民孝廉曾录其稿示余。如赠中山王云：“世笃忠贞，辟尔为德；天寿平格，王此大邦。”王世子尚兴云：“书圃舒华，礼园俟实；龙文表瑞，麟趾歌仁。”王弟尚弼云：“有礼则安，为善最乐；保世滋大，与国咸休。”相国尚克让云：“米岳钟灵，笋崖测峻；瑞泉益寿，福木凝釐。”王舅向元模云：“汉代亲贤原并建；宋儒体用自兼赅。”法司向有恒云：“彩笔集应标一品；绣衣世本席三公。”又，法司马朝栋云：“世传将略标铜柱；代有经师仰绛纱。”金紫大夫阮宣诏云：“具五善宜歌小雅；兼九能不愧大夫。”又，金紫大夫阮孝铨云：“五君咏重颜光禄；七子名齐汉建安。”又，金紫大夫毛发云：“奉使才如吴季子；传诗家似郑司农。”又，金紫大夫东国兴云：“赠缟似曾逢旧识；盥薇况复读新诗。”又，金紫大夫程德裕云：“洛学一门传道脉；雪堂再世衍诗家。”又，接封通使金紫大夫郑秉衡云：“与我同舟曾共济；羡君一岁竟三迁。”东禅寺清仁上人云：“在山岁久知泉性；出岫云迟契道心。”余不尽录。闻此为从来使臣所未有，至今得者犹宝若球璧云。 梁氏《联话》载：“闵鹤雏诵一书室联云：“世间惟有读书好；天下无如吃饭难。”不知谁作。”按《随园诗话》，此为苏州薛皆三进士句。但“读书”作“修行”不同耳。 《随园诗话》云：陈豹章工诗好色，尝筑别业于庐江，依山结屋，吟啸其中。自题一联云：“王伯舆终当为情死；孟东野始以其诗鸣。” 慈溪盛莲水通守在渌五十生日自撰联云：“再过三日便成岁；若到百年已半时。”盖通守生于十二月二十七日也。侯官林芗溪孝廉昌彝七十生日自撰联云：“七秩古来稀，去日已多来日少；百年曾有几，生时且乐死时休。”可谓达人之言。 《瀛壖杂志》云：阳湖周弢甫比部腾虎生平以经济才自负，尝署其门曰：“有王来取法；无佛处称尊。”豪气可想。 华亭周稚廉先生为鹰垂之子，釜山太守之孙，天才雄放。少年作《钱塘观潮赋》，为时传钞。尝署门联云：“论家世如阁帖官窑，可称旧矣；问文章似谈笺顾绣，换得钱无？”盖二物皆松江产也，其不羁如此。 《海山诗屋诗话》云：南海陈荫田员外尝自署楹联云：“种三顷秫，拥百城书，此生足矣；制千丈裘，造万间厦，何日忘之。”按：此联闻他处亦尝有之，孰作孰袭不可知，要之具此胸襟，皆非庸质，故所见偶同也。 闽县俞咨臣秀才汝钦有书室联云：“后天地生真缺陷；作古今想非凡人。” 文树臣观察星瑞罢官后以诗酒自娱，常榜一联于厅事云：“为相为将为仙为佛，算平生志愿都虚，只两字吃饭穿衣，便了英雄事业；学书学剑学琴学棋，悔往日精神误用，剩几句打油钉铰，也充名士风流。” 宜黄陈少香先生偕灿由惠安县罢归后，复避寇来闽，鬻书画以自给。有送友之浦城联云：“何事不浮云，春草春波，遂尔送君南浦；将诗难度日，采薇采蕨，请看待我西山。”读之增喟。 赠僧联用佛家语，数见不鲜。钱唐吴薇客太史敬羲赠虎跑寺平山和尚联云：“炉火红深，与我煨芋；窗树绿满，烦公写蕉。”具有雅人之致。 了若上人善栋通内典，能诗善琴，住持三山兴安会馆。莆田林中丞杨祖、福州陈司马书勋与为方外交。林题其居曰“真室”，并赠联云：“了无尘韵滞胸次；若有仙风出指头。” 瞿丹禅师篆经擅诗书画三绝，尤精医，贫者求治，不受谢。黄孝廉潜熙赠以联云：“以文士才华，证辟支果；具神医手段，发菩提心。” 查莲坡《诗话》云：“雪峤大师圆信又号雪狮子，结茅径山中，独居一庵。自书联云：‘孤雪卧此中；万山拜其下。’”按：此联近人沈鼎山倒用其语，榜于黄山文殊院，云：“书道据上人句。”不知何据。岂雪峤号“道据”耶？ 漏云和尚号静峰，亦字明照。本吴江陈翰林沂震次子，当家难时逸出，侍文觉禅师为僧。内典之外兼工诗文，尤善书画，然不多作。与客谈，绝口不及时事。著有《漏云诗稿》四卷，行于世。居铎庵四十余年，其婿某持节浙江，邀之，不往也。尝署其门曰：“往事已遥无可悔；此身犹在敢忘修。”亦足以觇其志矣。 宋佩之《随轺日记》云：豁一道人，蓟东人，孟姓，名至才。自幼出家，居遵化石门镇黄花观中。日读道书，手不释卷。尝集《藏经》及《列仙表》行世。光绪辛巳四月十四日，将往西山白云观，手书一联付其弟子云：“去黄花，留白云，恍疑身外有身，梦外有梦；集藏经，稿仙表，或得备所未备，闻所未闻。”十九日，忽无疾而逝。绎其辞，若预知羽化之期而自挽者，亦可异已。 潘任卿太史筑室都门，撰联寄其弟亦庈太史云：“余地拓三弓，几时枌里言归，得赋闲居遂初服；敝庐仍半亩，差幸荆华并茂，勉培旧植式清芬。”盖用于由《逍遥堂》诗章也。亦庈亦答以联云：“八千里直北长安，何当旧约重寻，还对话逍遥夜雨；五十载城西老屋，毕竟吾庐可爱，愿无忘清白家风。” 李碧玲孝廉侨居佛山，咸丰甲寅，土寇毁其室。事平，乃重葺之。落成日，署一联于门曰：“修我墙屋；反其耄倪。” 饶春田茂才有挽女尼联云：“此去应知归净土；来生切莫入空门。”又云：“西方添个多情佛；南国愁将薄命人”言外殊含感慨。 延平渡口亭有胡孝廉云章联云：“莽莽红尘，一息各分南北路；盈盈绿水，三篙频送往来人。” 福建藩署仪门有联云：“察吏所以安民，勤以为标，廉以为本，公以为体，明以为用；理财必先絜矩，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 月潭上人有题昭忠寺也园联云：“与石订交奇不厌；有梅相对冷何妨。” 南海廖觉卿明经焯工诗文，好为楹帖，不留稿。尝见其题珠江舟中二联，其一云：“放怀于红树青山，任教世上风波，琴客逍遥诗客醉；得意在良辰美景，领略个中旨趣，荷花烟雨荻花秋。”其一云：“乘兴便移舟，看来万点烟波，画意都归襟袖里；写怀欣对酒，话到三更风月，诗情全在棹歌中。” 广州清平桥为烟花泽薮，两岸酒楼对峙。何伯乔上舍松题联云：“两岸楼台，高卷筠帘邀月入；一河船舫，轻摇兰棹载花来。”又云：“风月常新，共上斯楼聊纵目；烟波无际，须知有岸可回头。” 福州南台万寿桥北旧有锦江楼酒馆，俯临大江，颇饶胜概。后闭歇。有吴人苏姓者继其业，铺设烹调悉仿苏式，于旧号“锦江楼”下增“苏春记”三字。遍徵文人联句，须分嵌新旧字号其中。作者甚多，惟闽县郑芗樵茂才擅场，遂以用之。其辞曰：“苏台春色平分，好与莺花同作记；锦里江光近接，为看风月一登楼。”锦江铺在万寿桥北，为南台五十三铺之一，楼之取名以此。芗樵此联，不但拆字浑融妙无痕迹，而“苏台”、“锦里”亦极巧合，宜为人脍炙不置也。 福州南台广聚楼酒馆近挹天宁山，区菊泉少尉为撰联云：“美酒可销愁，入座应无愁里客；好山真似画，倚棚都是画中人。” 《升庵外集》有“茶榜”云：“雀舌初调，玉碗分来诗思健；龙团捶碎，金渠碾处睡魔降。” 闽县林奎五茂才题油烛酒面店联云：“广开世界光明地；大道人情醉饱天。”陈子安茂才梦奎题烟布店联云：“宜夏宜冬，无思不服；匪饥匪渴，式食庶几。”分贴稳惬。又题油粿光饼店联云：“敢试油锅，何如气节；几经炉火，有此圆光。”浑脱可喜。 张隽生昌甲《烟话》载有人题鸦片烟馆联云：“三起三眠，永朝永夕；一喷一醒，如渴如饥。”评为“形容入妙”。然余谓李香华集句一联尤为过之。李联见上。 海宁朱雅南少尉振麟善集古，常集《四书》为信义典铺题联云：“信以成之，会计当而已；义为利也，玉帛云乎哉。” 涿州城门有联云：“蓟门锁钥今冠盖；河朔膏腴古督亢。”吴履福题。 上海曹某为薙头肆书楹帖云：“大事业从头做起；好消息自耳得来。”见黄漠鸿《小家语》。 戏台楹联，尝有集佛经者曰：“一切应作如是观，有即非有；众心皆生大欢喜，闻所未闻。”曲折如意，洵非能手不办。 闽县林灿如通守集《四书》题循州道署戏台云：“河西善讴，齐右善歌，亦足以发；祝鮀之佞，宋朝之美，其势则然。”对语耐人寻味。 薛桑根先生题海上戏馆联云：“五千年史鉴翻新，人物衣冠，大半是经文纬武；九万里梯抗并集，楼台歌舞，此中有舜日尧天。” 《列子·汤问》篇：“周穆王时，有巧人偃师者，造木人，能歌舞。”此即今傀儡之始也。或据段安节《乐府杂录》谓“起于陈平”者，非。有人题一联云：“遇事强出头，此中大有人在；登场便抽脚，天下其谓公何。”嘲誉入妙。 桐乡徐瘦生茂才终身不娶，自署其棺“独室”，并题联云：“埋忧待荷刘伶锸；行乐先题表圣诗。”陆芗畇教授元錞得嘉木于台州，制棺，额曰“止止居”，书联云：“一生倏忽少壮老；万事脱离归去来。”虽同是达观之语，而一觉其孤高，一觉其感慨矣。 《冷庐杂识》云：杭州义塾立法甚善，费辛桥方伯丙章题联云：“莫谓孤寒，多是读书真种子；欲求富贵，烦从伏案下上夫。”激厉寒畯，词意肫切。 福州西城外山上林氏祖茔有联云：“一部归藏易；千秋安乐窝。”人赏其工。近年林颖叔藩伯寿图罢官归，营寿藏于是，亦题联云：“未知东越归何传；为爱西湖买此山。”神味尤为隽永。 福州西城外有一烈妇坊，联云：“闺中人何谓未亡，要全了伦常大义；天下事最难一死，莫错认夫妇痴情。” 福州街巷间惜字炉联句，多书“能知付丙者；便是识丁人”，质而有味，相传为孟瓶庵考功所撰。 粤东俗尚乞巧，瓜果之外，兼设花卉、编织诸器，凡亭台楼阁、几案盘盂之属皆具。工精物丽，巧不可阶。许宾衢廉访尝编花为字，制一楹联云：“帝女合欢，水仙含笑；牵牛迎辇，翠雀凌霄。”上署“七姊妹夜合”，下署“虞美人木笔”。联款俱集花名，工切浑成，见者莫不称赏。 上海每届九月设菊花会于豫园之茶寮，品其高下，诸名士咸与焉。袁翔甫大令尝题一联云：“四座名花，难得品题尽名士；一瓯佳茗，故应比拟似佳人。”见者称其雅切。 余宴集不喜拇战，亦不善拇战。胡月樵观察尝诵一联云：“倩人抓背，上些上些再上些，关痒处全凭自己；对客猜拳，著了著了又著了，真消息还在他家。”斯言虽小，可以喻大。善悟者与《孟子》“求在我”语参观。 明福王时，马士英用事，起逆案阮大铖为兵部侍郎，逼左都御史刘公宗周去位。比周固宠，政以贿成。有署士英门者曰：“两朝丞相，此马彼牛，同为畜道；二党元魁，出刘入阮，岂是仙踪。”又榜兵部门曰：“闯贼无门，匹马横行天下；元凶有耳，一人直入中原。”马、阮见之，亦莫之怪。时事如此，欲国无亡，得乎？ 明阉党杨维垣好谈时艺。戍淮安日，会试童子，大署其门曰：“授小儿秘诀。”夜半，有人续其后曰：“医大仆官方。”杨见之大窘。见阎百诗《潜邱札记》。 姜南《蓉塘纪闻》云：正德中，以江都赵鹤为山东按察司提督学校副使，政尚严厉，所至考校生员多所罢黜。众议纷然，搢绅亦多厌之，竟以罢官。鹤去，以贵潮代之。潮亦风裁凛然，生员之伤弓者犹畏之。潮出巡至齐河县，其分司壁间有题对句云：“赵鹤方翦羽翼；江潮又起风波。”潮见之，遂投劾归，恐招怨也。 陆敬安《冷庐杂识》云：秀水令某，初至颇著仁声，士民献匾云“民之父母”。未几改操，广通贿赂。或题一联于匾侧云：“漫道此之谓；谁知恶在其。”后被劾去。 郑梅隐《醒睡录》云：黄梅令某，以孝廉方正起家，而行实贪鄙。每出，必以“孝廉方正”牌为前导。或贴联其上云：“焉有君子而可；譬诸小人其犹。” 陈钧堂《郎潜随笔》云：道光朝，一翰林夙出陈文悫公官俊门下。文悫丧偶，翰林为文以祭之，有“丧我师母如丧我妣”之语。翰林妻又尝为许文恪公乃普义女。有集成语作联，揭诸门外曰：“昔岁入陈，寝苫枕块；昭兹来许，抱衾与裯。”为言官登白简。 同安秀才王海，讦孝廉吴江冒亢举人。自县至府，知府钱某提鞠，江力辨其诬。海谓“果举人必娴文艺，请出题面试，则虚实立见。”守如其请，命退而候题焉。于是江乃许海千金，而以万金为贽，拜知府门下。知府因密构一艺授江，俾面试时录以进。江见之失色，急叩头曰：“师岂犹有所不足欤？何逼人之甚也！”知府惊问故，江对曰：“门生手中要办数千金甚易，笔下要书数十字却难。”知府为绝倒。案既结，或揭一联于府署头门云：“岂有文章惊海；有何面目见江。”一时传笑。事载葵愚老人《寄蜗残赘》。余考通志，国朝泉州乡榜无“吴江”其人，此殆老人寓言。因其联语颇巧，姑录之以助谐谭。 粤逆洪秀全据江宰，凡伪宫殿门联，辄以“一统江山，满朝文武”八字居首。有人续其下云：“一统江山，四十五里有半；满朝文武，三百六行俱全。”上联谓金陵外城南北里数也，语谑而碻。贼大索其人，不得乃已。归化蔡竹铭茂才嘉勋尝被掳至江宁，逃归，为余言“此其所目击”者。 章有谟曰：钱学士溥在京师时，除夜同沈大理粲在夏考功愈宅作联赠夏，倩沈书之，曰：“座上无毡，且喜身寒心内暖。”方构下句，夏遽对云：“门前有粟，谁怜眼饱肚中饥。”夏清介而贫，其家对仓而居也。钱以米六十石赠之。 顾丹午《杂记》云：商邱宋牧仲荦抚吴，修沧浪亭，作联云：“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一夕，或改“水”为“火”，“鱼”为“牛”，以暗合公名。公闻之大笑，亟命撤去。 《归田琐记》云：京师浴堂门首联云：“入门兵部体；出户翰林身。”盖上句借音为“冰布”，下句借音“汗淋”也。嘉庆乙丑，聂蓉峰铣敏以庶常改兵部主事，至己巳万寿，聂复以撰进颂册赏编修。有友人戏举浴堂联句赠之，人皆以为巧合。 程南《樵余诗话》云：汪瑟庵先生为江苏学政，例至金陵录遗才，撰楹帖云：“三年灯火，原期此日飞腾，倘存片念偏私，有如江水；五度秋风，曾记昔时辛苦，仍是一囊琴剑，重到钟山。”道光初，某广文以送考至省。故事：广文送考者，例向学使求所属遗才二名。时沈小湖为学使，一概谢绝。某广文戏改前联云：“三年辛苦，只求南个遗才，倘蒙片念垂恩，感深江水；百计哀号，不管八棚伺侯，拚著一条老命，撞死钟山。”后学使亦微闻之，不罪也。 余小霞应松曰：湖南抚部某，初入境，有某来迎。谈次，问“近有新闻乎”？猝不及对，乃曰：“惟有一对甚工。有县令姓续名立人者，或戏之云：‘尊姓原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抚部一笑而罢。及到任，竞劾去之。实则令乃一好官也。 校官署联，如《冷庐杂识》所载孙广文垣句云：“冷署当春暖；闲官对酒忙。”宋广文成勋句云：“宦海风波，不到藻芹池上；皇朝雨露，也沾苜蓿盘中。”想见寒毡清况。又，李小岩孝廉言，其尊人题花县学署云：“案上存三五卷书，虽学难博；年中食四十两俸，不养而廉。”盖谓校官称“学博”无“养廉”也。语亦风趣。若傅芝堂广文自嘲云：“百无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虽其句本于宋俞野云桂英诗“百无一事身为客，十有九分心在家”，然太自贬损矣。不若叶季韶舍人之寓谐于庄也。盖舍人由举人司铎光泽，初至即榜一联于署门云：“爵赏刑威，奉天子命；诗书礼乐，为人伦师。”或问：“校官何处得爵赏刑威？”舍人曰：“操廪增附黜陟之权，岁举其优者贡于朝，爵也。贫士有粮，月课有奖，丁祭有胙，赏也。士子惟校官戒饬之，州县不得率加凌辱，刑也。排衙近文庙，坐堂即明伦，威也。子何藐视校官耶？”闻者乃大笑而退。 纪文达公在词馆，有京卿不愿外放道员，贫病以死者，公戏为挽联云：“道不远人人远道；卿须怜我我怜卿。”又有撰道士娶妻贺联者，得句云：“太极两仪生四象。”而未有对。公为诵唐句足之云：“春宵一刻值千金。”亦谑而不虐也。 倪云癯鸿曰：曩闻潘、何二姓结姻，某贺以联云：“有水有田兼有米；添人添口又添丁。”拆字殊巧。 萧山钱清高小楼观察枚前后两夫人，皆陈姓也。其续娶时，仁和钱古坤学博堃戏制一联云：“只谓陈陈相因耳；却喜高高在上头。”可称雅谑。 旧传有人与友合作五十生日，撰联云：“与我同庚，忝居三日辰；得君知己，共作百年人。”语有风趣。近人闽县林奎五茂才戏贺其友五十云：“二女二男，合成三个子；半赊半现，共算百年春。”尤令人启颜。 程兰畦畹《惊喜集》云：赵右林言一对，乃明靖难时乞丐所作，挽被难者，奇崛可喜。句曰：“恭喜两先生，有志竟成，斫节烈头，剥忠义皮，快活极矣；可怜一乞丐，无家可宿，洒英雄泪，秉春秋笔，于戏哀哉。” 程兰畦畹曰：尝有屠而富者，已纳粟矣。其父既没，开门延宾。或送一联云：“此去定然成佛果；从今不忍过君门。”主人谓其情深，而不知上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下用“过屠门而大嚼”，皆隐切屠者也。 刘三山孝廉华东有才而贫。一日，与友过财神庙，见香火甚盛，索笔大书一联于神座曰：“昧昧我思之，伤者贫也；仆仆亟拜尔，彼何人斯。”见者皆失笑。 镇平黄香铁钊以县令改官潮州教授，后升翰林院待诏，著有《白华草堂》初、二、三集。或撰一联调之云：“七品八品九品，品愈趋而愈下；一集二集三集，集日积而日多。”语颇风趣。 宜黄符雪樵先生兆纶工诗善谑。有贾人谭碧山者，娶妾名琪花，甚宠嬖之。既而有娠，张筵召客，以志梦兰之喜。即席乞联，先生集《诗品》赠之云：“碧山人来，幽鸟相逐；金樽酒满，奇花初胎。”见者莫不叫绝。 《余墨偶谈》云：讽世语以调笑出之，最易动人。记有合奉药王、财神者，乞某名士撰联。某立成云：“纵使有钱难买命；须知无药可医贫。”作相轻语，正两相须也，阅者无不绝倒。 《蕉窗杂记》云：贡院旧有一联云：“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或减数字移用武闱云：“号列东西，两道齐射；帘分内外，一毫不通。”殊堪喷饭。 《春宵呓语》云：一生员为人代倩，事发荷校，百计求脱不能得。因访健于刀笔者，苦祈之。其人曰：“此当以风雅励之。”于枷上书曰：“琼林独席。”又联云：“坐破寒毡，从此渐入佳境；磨穿铁砚，而今才得出头。”“佳境”盖借音“枷颈”也。学使见之，笑予省释。 《见闻随笔》云：某童，年八旬矣。学使询以经传，多不复记。有人嘲以联云：“行年八秩尚称童，可云寿考；到老五经犹未熟，不愧书生。”亦稚谑也。 《笑笑录》云：吴下缪心如水部五月入泮，是秋即联捷。其童试题为“夫人自称曰小童”，乡试题为“君子不以言举人”一章。有客贺以联云：“端午以前，犹是夫人自称曰；重阳而后，居然君子不以言。”可谓巧合。 宋学博士琛曰：瓯宁黄雅南孝廉一峰才学敏赡，好滑稽。有迁居者，携所蓄三犬四彘而往，乞联。黄为书句云：“居室同三苟；为人合四诸。”人谓用《论语》、《大学》语，而不知其借音“猪狗”以戏之也。 黄秀才恊埙曰：有以资为部曹者，性鄙吝，衣履垢敝，见客辄道其穷乏。一日，丐人书春联于寓门，一友见之，笑曰：“子素深藏，兹何忽以富户示人耶？”急出视之，则大书曰：“未若贫而乐；谁能出不由。” 《燕台花事录》云：金溪朱春舫赠秋芙联语云：“九串空花，春舫依然漆黑；三拳潦草，秋芙到处装红。”谐语殊堪捧腹。 同邑章申甫丈安圻录示楹帖，有挽湖南诗僧懒痴两联。一云：“曾选佛，亦选官，锡卓湖湘四邑，声闻傅二谛；是诗僧，即诗伯，香分翰墨一编，清偈足千秋。”一云：“旧访懒残，听相取十年，尘梦莫寻煨芋语；永怀齐己，问师称一字，冷斋曾忆咏梅诗。”不知何人所撰。 葛壮节公云飞官瑞安副将时，宗涤楼侍御稷辰赠联云：“武穆两言，不爱不怕；文成一诀，即知即行。”公尝自以擘窠大字额其堂曰“威惠”，并书联云：“持躬以正，接人以诚；任事惟忠，决机惟勇。”论者谓不负所言。 成丰间，京师有名优周翠琴者，生于花朝前一日，以三月末卒。陆眉生给谏秉枢挽之云：“生在百花前，万紫千红齐俯首；春归三月暮，人间天上总销魂。”流传禁中。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在河工时，题所居室联云：“春从天上至；水由地中行。”题客座联云：“芦中人出；河上公来。”又赠河丞张姓者联云：“乘槎直到牵牛渚；载笔同游放鹤亭。”切地切姓，人咸叹其工妙。 俞太史樾曰：同年应敏斋任江苏廉访，以署中楹联无佳者，属为更易。辄以各联贻之，亦未知其果用否也。大门联云：“听讼吾犹人，纵到此平反，已苦下情难上达；举头天不远，愿大家猛省，莫将私意入公门。”上联乃旧句，下联余所易也。又，便坐联云：“且住为佳，何必园林穷胜事；集思广益，岂惟风月助清谈。”又云：“小坐集衣冠，花径常迎三益友；清言见滋味，芸窗胜读十年书。”
后 叙 从兄耘青先生绩学负才，困于下位，不得展其用。遂清心著述，别具千秋。博极群书，无不探讨。尤精考订之学，而职事仍无偏废。生平丞、簿、尉三莅其官，遇屈抑无告，辄宣达以直其情。历访忠孝节烈湮没不闻者，为撰传记表彰之。厅事盈列缥缃，寝馈其中，寒暑无间。性廉介，尤憎奔竞，杜门吏隐。虽宦况瘠苦，澹如也。昔崔斯立丞蓝田，日哦松下。兄殆流亚欤。尝勖都人士敦品励行，讲求根柢之学。以故宦辙所经，士林怀之，佥持诗、古文辞相就正。其任宜兰丞，僻处海外，慨文士仅攻末艺，朴学阒如，乃构揅经精舍，广置经史，定其课程，厚其廪给，使生童砥砺实谐。未数年，获隽、食饩踵相接。不宁唯是，向之为刀笔生涯者，月得所资，身家足赡，争自濯磨，廉隅顿饬。夫小试行道之端，已著成效若此，苟得充其量，则大用大效，其措施必非如庸吏为者。惜乎民庆老郎，官阶终矣。乃遇既迍邅，复遭家不造，奉讳旋里，遽归道山。属纩前夕，以所著《退闲随笔》、传记、事略、《楹联新话》等书畀余校刊。兄之学行，固尝师事，义不容辞。惟名场屡踬，谫陋寡闻，不克扬兄之名，传兄之业，为疚心耳。顾他集尚烦辜较，而是书已具梗概，遂先付梓。其体例与梁氏《丛话》相似，别类分门，编成十卷。或谓搜辑不敌梁氏之富，且有见载于《丛话》中者。抑知彼居高位，多临莅，声应气求，副墨充至。兄则柳下卑官，限于方隅，仅据耳目见闻、友朋传述。然杰构佳联网罗亦备。况精择详语，间附考证，从事铅椠殚十余载，始裒然成集。视《丛话》如骖之靳，夫岂有所不逮耶！至重见各条，乃纠正之，非掠美也。若夫“饧、锡”、“根、银”，校字疏讹，实余浅举不文之咎。尚望大雅君子惠而教我，则幸甚矣。杀青斯竟，爰赘数语以志鸰原之痛云尔。光绪癸巳孟春既望，受业弟鸿颉谨叙。 作者：朱应镐 录校制作：恶人谷珠楼 版本：初校版 转贴请注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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