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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联新话卷九

 江山携手 2015-09-28

  杂缀

  何乔远《闽书》云:福安龟仙镇在县治西,邑巨镇也。朱子到此,乡民饭焉。朱子赠句云:“水云深处神仙府;禾黍丰时富庶家。”按:此联已载《联话》,而不言赠何人,且“深处”作“长日”,“丰时”作“丰年”,“富庶”作“富贵”,未知孰是,存以俟考。

  《重纂福建通志》云:莆田黄伯厚洪武中廷对第一,授翰林供奉。御制祀圜丘联云:“大明日月光天德;洪武江山壮帝居。”麟佯狂仆之。帝怒,麟曰:“此陈后主句,天朝效之,不既羞乎?”帝曰:“尔便易之。”麟口占曰:“乾坤一统归洪武;日月双轮照大明。”帝称善。

  徐君义《谈荟》云:今上为张江陵赐堂额曰“纯忠”。其左匾云“社稷之臣”,右匾云‘股肱之佐”。堂对曰:“志秉纯忠,正气垂之万世;功昭捧日,休光播于百年。”楼额曰“捧日”。皆御笔。

  《闽中摭闻》云,廖天瑞除新昌县,有善政。归里,囊箧萧然。工诗,亦精岐黄术。尝题斋联云:“相不得为医得为,稍扶人世;名非所好酒所好,聊乐我生。”

  明万唇间,韩城刘公永祚巡抚宣府最久,练军戢民,边鄙静谧。榜其署门云;“谨关梁,完要害,千里长边,幸一烽未起;省刑罚,薄税敛,六年镇抚,愧五技已穷。”宣人至今以为实录。

  施可萧《闽杂记》云:福清叶文忠公祠中有别室,奉公小像。座前柱上镌公自题联句云:“黄阁误承恩,叹此日经纶,辜负了金瓯玉铉;青山频入梦,留衰年精力,准备著竹杖芒鞋。”盖公复相时奄焰已张,天启昏庸,补救无术,不得已而怀退归之志。上联语极蕴蓄,非同寻常谦词;下联亦当时实事。大臣去国之苦衷,百世下犹如见焉。

  李寒支《岁纪》云:崇祯甲戌九月,福州林工科农亨之子奇珍杀妻龚氏,龚即状元用卿之孙女也,向因姑病刲股疗疾,贤孝有声。三学青衿主持公论,而民变遂起,毁林宅为孝妇祠。盖奇珍穷凶极暴,众借此泄忿也。余过祠,为题一联云:“劫年兵解空糜股;前世香烧想断头。”后几为工科所陷。赖督学陶公承文不行,事乃寝。

  陶宗仪《辍耕录》云:张之翰,字周卿,邯郸人。由翰林学士除授松江知府,自题桃符云:“云间太守过三载;天下元贞第二年。”是岁卒,亦谶也。

  李雨村《诗话》云:靳价人善作对,有孝廉习堪舆术,价人赠一联云:“研经自合师师古;游艺何妨景景纯。”

  高要朱铁梅孝廉负才学,为诗多规刺时事。道光辛卯,江西被水,灾黎赴会城沙井,待赈不得,多死。孝廉为作《沙井行》,达当事所,当事遽命散赈。顾以诗语刺讥,衔之,欲中以法。会当事卒,乃免。黄树斋少司寇读其诗,曰:“此诗侠也。”山左徐超远为作《西江诗侠图》,题者颇多。陈莲史方伯继昌赠以联云:“万言策下刘蕡第;七字诗传郑侠图。”

  山左张扶九先生宰衡阳,清介绝俗。尝过洞庭湖,中流风浪大作,舟人请许愿于湖神,以羊豕祀。先生曰:“吾安得余金办此。”不许。太夫人乃拔头上银簪投之,浪顿息。及晚泊市鱼,剖腹得簪,即太夫人头上物也,人咸异之。先生因题一联于大堂云:“衾影无惭,此事敢盟衡岳庙;肝肠略转,他年难过洞庭湖。”

  秀水朱竹垞先生解组里居。岁饥,率同志为粥以食饿者,设厂市西古南寺,全活无算。先生大书榜于寺门云:“同是肚皮,饱者不知饥者苦;大般面目,得时休笑失时难。”《归田琐记》误“人”。见杨谦《曝书亭诗集笺注》。

  汀州伊墨卿先生秉绶守惠州日,宋芷湾太史乞假白金三百为公车费。先生久耳其才,曰:“君盍以七言联赠我,嵌‘东西南北’四字其中,当有以报。”太史即书一联云:“南海有人瞻北斗;东坡此地即西湖。”先生称赏,倍赠之。

  陈太守其元云:归安凌厚堂先生博学工古文,尤精壬遁之术。性怪僻,敢为大言。官金华府教授,初至,即署一联于明伦堂云:“金匮万千衷,孔子曰,孟子曰;华衮百廿作,帝者师,王者师。”见者无不咋舌。后殉庚申粤匪之难。

  王紫诠《瓮牗余谈》云:宝山蒋剑人敦复落魄如皋,佯狂乞食。一夕大醉,宿寺中,见月射佛睛,闪闪有光,疑为宝珠。攀援登其顶,惫甚,因踞而卧。及醒,不能下,大呼。寺僧以梯来,乃得下。遂大书于壁云:“大才人佛顶偷珠,山高月小;老名士街头乞食,海阔天空。”有江北某宦见而奇之,指庙中魁星以楹帖请。蒋信口集杜句云:“是何意态雄且杰;不露文章世已惊。”某宦叹为绝才,乃资之归。

  孙诗樵《余墨偶谈》云:丹徒严问樵太史年十九为名解元,试春官报罢。出都,行至山东,旅费已尽。时通州徐树人中丞守泰安,初未识面,问樵书一联,使人投之。徐迎入署,极尽情好,濒行赠五百金以壮行色。其联云:“千里而来,徐孺子可容下榻;一寒至此,严先生尚未披裘。”可称一时佳话。

  仁和姚平泉先生光晋由举人官上虞教谕,以经义训士。性和而介,圭撮不妄取,虞人称之为“姚菩萨”。先是先生梦至一处,四山若壁立,上有瀑布屈曲下流。有老僧出迎,属坐片石上,不知何处,因绘《梦游图》,赋诗志之。及游上虞麻姑洞,则宛然梦境也。乃自谓“前生为此山老僧”,复绘《独立图》,题联其上云:“了他过去因缘,偶然游戏;还我本来面目,自在逍遥。”年八十一卒。

  盂籁甫《丰瑕笔谈》云:季安期太史初祈梦于吕祖祠,至一所,见门联云:“玉堂三载梦;湘水一帆秋。”或以为此翰林出为荆楚学使徵也。既而入词垣,将散馆前一夕,梦数吏导舆从甚都,拜请曰:“湘潭县缺城隍,奉上帝命来迓公,莅期在翊日午也。”季始恍然悟前梦。迟明,作书召同官及亲故与别,沐浴更衣,谈笑而逝。

  皋兰吴柳堂侍郎可读居谏垣,鲠直敢言,不避权贵。尝题寓门云:“万事未甘随俗转;一官辛苦读书来。”后露章劾甘肃乌鲁木齐提督成禄“十可斩,五不可缓”,情辞激切。迨王大臣会议传讯,公复侃侃抗辨,多所诋触。忌者欲中以危法,赖穆宗圣明,卒保全之,仅予落职。而下成禄于狱,拟斩监候。时陕甘肃清,公有还乡之志,感恩恋阙,情不自已,乃书一联于门云:“春色霭南台,愧今生衰朽残年,难言封事;烽烟靖西极,念此去优游故里,总属天恩。”其死报穆宗之心盖已基于此矣。

  《余墨偶谈》云:常见人家春联每书“春回禹甸山河外;人在尧天雨露中。”颇以“外”字心为疑。后读《绎史纪余》,知为越南参政黄公寅字椿轩者赠天使周淡园礼部句也,只易“光分”为“春回”耳。诗云:“丹诏钦颁自九重,星轺到处总春风。光分禹甸山河外,人在尧天雨露中。倾向有星皆拱北,朝宗无水不流东。节旋应自承清问,愿道车书一统同。”

  广东粤秀山之麓,旧有应元宫道观,中祀雷神。宝应王文勤公凯泰为藩司时,即其地建应元书院,以为孝廉肄业之所,而于讲堂之左别建仰山阁,移奉雷神。手题楹帖云:“岳峙层霄,海内斯文尊北斗;雷鸣昨夜,天公有意属南州。”跋云:“用宋黄冕仲故事,预为多士大魁之兆。”院有奎文阁,并题联云:“三台奎曜临南越;八座文星拱北宸。”至明年,为同治辛未科会试,院中获隽者九人,而状元梁君耀枢即九人之一。梁字斗南,联中字既明见,而《论语注》有“北辰,北极,天之枢也”,语亦隐藏其名,斯亦奇矣。时公已迁闽抚,因邮寄一联悬其讲堂云:“瑞兆岂无因,不负隔年弹柳汁;科名原有定,适逢佳会种梅花。”其云“柳汁”者,因庚午春开课有《柳汁染衣赋》题也;其云“梅花”者,因公五世伯祖楼村先生康熙癸未会元,所居曰“十三本梅花书屋”。公建书院落成,适届未科,曾于左偏余地筑屋,种梅十三树,亦颜之曰“十三本梅花书屋”,为诸孝廉兆也。俞荫甫太史载之《春在堂随笔》,以为词林佳话,而奎文阁一联未录。余尝闻公自言及此,故并志之以补其遗。

  王文勤公凯泰为粤藩时,因久旱,祷雨于粤秀山雷神。有验,题联以酬云:“绕郭云烟收一览;出山雷雨慰群生。”时公以水土不宜,拟引疾归。有人诵此联,以为必不得请。未几,迁闽抚。

  李贞妇,侯官林孝廉丰镐之女。幼字同里李封翁作梅仲子,未嫁而昂死。贞妇请于父母,奔丧守志。归李之日,亲友各撰联送之。其一曰:“片石空山,大璞独完天地正;半轮皓魄,清光能夺雪霜寒。”其二曰:“万劫泪模糊,恨血难消妃子竹;九重春浩荡,祥云长护女贞花。”其三曰:“必委质始称臣,何以薇蕨首阳,仗节共扶周义士;能之死矢靡慝,试看柏舟河侧,呼天难夺卫共姜。”其四曰:“敢云地道无成,人定胜天,一线终能存庙祀;太息江流不转,心坚匪石,千年何处起波澜。”闻皆出杨子恂太史手笔。按:未昏奔丧守贞之女,当称“贞妇”,不当称“贞女”。余书《盛贞妇传》后,援据经史,辨之颇晰。今录于此,以质博雅君子。其文曰:“永康胡氏女,未昏,夫死奔丧守节。余为作传,题曰‘贞妇’。或见而问曰:‘《礼》:“未庙见,不成妇,不可以妇名。”故自来志传皆称“贞女”,而子独变称“贞妇”,何欤?’曰:‘《礼记·曾子问》篇:“孔子曰:‘三月而庙见,称来妇也。择日而祭于祢,成妇之义也。’‘未庙见,不成妇’之说实出于此。然经所谓‘埽’,乃对舅姑而言,非对夫而言也。《士昏礼》载:‘妇至,明日见于舅姑,盥馈特豚于室。若舅姑既没,三月乃奠菜。祝辞曰:“某始来妇。”’奠菜,即庙见祭祢之礼也。盖子之嗣亲,系其成妇,不系其成妻。姑舅仍存,则馈豚于室,以成妇之礼。舅姑没,则奠祭于庙,以成妇之义。明妇职不因舅姑存没而异,以教孝也。故曰:“未庙见,不成妇”,谓不成子妇也。而据以为“夫妇”之“妇”,谬矣。“夫妇”之名定于纳采,而成于纳徵。纳采辞曰:“吾子有惠贶室某。”郑注:“室,犹妻也。”而注“纳徵”则曰:“徵,成也。言至此而夫妇可以成也。”是故《春秋》书法“往取曰逆妇,至曰妇人”。而《左氏》记徐吾犯之妹称公孙子南曰“夫”,不因未昏而异辞也。未昏且然,而况夫死奔丧守贞不嫁者哉。礼莫大于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奔丧守贞之妇虽未与夫共牢合卺,至其矢志不贰,归夫之家,持夫之服,上事舅姑,下抚嗣子。迹其所为,与已昏者无以异。是尚得谓之未成妇乎哉?且是时贞妇之在夫家也,其自称者,“妇”耶,“女”耶?则必曰“妇”矣。彼自“妇”之,而人自“女”之,殆非贞妇心也。古者“在室不嫁曰贞女”,《魏书·列女传》:“贞女兕先氏,许嫁彭老生。未及成礼,老生逼之,不肯从,被杀。诏曰:‘虽处草莱,行合古迹,宜赐美名,号曰贞女。’”盖其事与《召南·诗序》所称“贞女”者合,故当时谓之合古迹,遂以“贞女”号之。然则“贞女”者,谓女之不受暴男侵陵者也,非谓未昏夫死奔丧守贞者也。今人混而称之,又误矣。’或曰:‘贞妇之称,于古亦有徵欤?’曰:‘刘向《列女传》曰:“卫寡夫人者,齐侯之女,嫁于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归矣。’女不听,遂入,行三年之丧。”此即今末昏奔丧守贞者也,而谓之“寡夫人”。夫人,妇辞也。有爵者曰“夫人”,则无爵者曰“贞妇”,是其例矣。由是言之,“贞妇”之称,考诸经史而不谬昔,质诸传记而不悖,求之人情事理而安,不愈于彼称“贞女”之漫无取义者乎?’于是或释然而去。因次序其语而书之于后。”《左·昭元年传》:“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请于二子,使女择焉。皙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于南氏。”焦氏循补《疏》云:“‘抑子南夫也’,注言‘丈夫’。循按:下云‘大夫,妇妇,所谓顺也。’则此‘夫’字乃夫妇之夫,上云‘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然则子南聘在前,故云‘子南,夫也。’言子南聘在前,已有夫妇之分也。杜以戎服左右射解为‘丈夫’,《正义》引曹大家《女诫》,谓‘男欲刚,女欲柔’,以解‘夫夫,妇妇之顺’,于义不可。”盖聘则已有夫妇之道,于此可证。归熙甫妄斥未嫁之贤女,盍读此言耶?

  高烈妇,光泽张氏女,嫁为同县高汸然妻。汸然病痘死,烈妇视夫含敛毕,遂缢。先是,汸然常所居轩中有汸然题柱帖云:“明目张胆作事;顶天立地为人。”而烈妇适死于“顶天立地”之句下,岂以自况耶?见建宁张怡亭绅文集《高烈妇传》。

  宋伯瑜《丁戊纪闻》云:季氏,浦城人,诸生孝本之妹,能诗,工书法。嫁为同邑农家妇。夫故朴陋,季事之尽礼,绝无鄙薄之意。咸丰戊午,贼陷县城,掳季入馆,欲犯之。季弗从,头触石柱,血淋漓,大骂。贼目有解文墨者,闻而叹曰:“烈妇也。”亟移之别室,治其创。既愈,因谓之曰:“吾今即放若归,若固善书,盍以一联酬我乎?”季曰:“是非所吝,但非呼吾夫来不可。”贼目从其言。夫至,乃援笔题云:“富贵置身在忠孝;英雄退步即神仙。”盖讽其反正也。贼目览之,笑曰:“寓规于颂,深得古人赠言之体。不意巾帼中能明大义如此,可敬也。”遂遣部卒送其夫妇还乡,并给伪谕,禁他贼骚扰焉。

  贵州桂丹盟廉访家居时,收藏书画金石甚富。会贼犯县境,仓猝迁避,不及携取,尽弃之而行。寻闻其宅为一贼目所据,以为必归乌有矣。及贼去归视,则一无所失,且整齐洁净反胜于前,若为主典守者。然厅事中悬一联云:“观世若弈棋,胜负难分,惟高手先人一著;开怀宜饮酒,醉醒莫问,是同心劝我三杯。”云亦贼目所题。意其人亦有才之士,而被胁从者。廉访与客言,辄呼为“风雅贼”云。

  家可堂从叔自幼工诗,尤精骈体。作楹联又能语语关合,典切不浮,属对之工雅尤为余事。尝见代王某挽妻母联云:“屏雀衔恩,忆频年淑训亲承,握手再三怜碧鹳;河鱼致虐,痛半载沉疴不起,伤心重九驾青鸾。”盖其人患痢,卒之日适逢重阳故耳。

  《余墨偶谈》云:叶昆臣制军死事隐约,挽之者曲辞固非所宜,直书又难得体,故落墨殊未易也。惟华樵云观察、陈兰浦孝廉二联,措词两得其当。华云:“身依十载春风,不堪回首;目断万重沧海,何处招魂。”陈云:“公道在人间,只缘十载旧恩,频挥涕泪;灵魂归海外,想见一腔遗憾,化作洪涛。”

  贵池桂丹盟廉访超万道光癸丑进士,由江苏知县累迁至汀漳龙道。所至风清弊绝,尤善鞫狱,创“朱问墨供”之法,人不能欺。解组家居垂十余年,同治壬戌,避寇来闽,巡抚徐清惠公宗干奏权臬篆,以疾卒于官。前数日梦神赠联云:“乾坤正气扶持我;日月山河照耀人。”自谓平生无愧此语。清惠公挽以联云:“遗爱遍东西,察吏安民,经济文章来助我;盛年如少壮,冰心铁面,聪明正直去为神。”

  陈子庄《庸闲斋笔记》云:曾文正公与左季高爵相以同里、姻娅相友善。金陵克复,公据诸将言,谓幼逆洪福瑱已死于乱军中。及残寇入浙,左公谍知幼逆尚在,督兵往攻,而以其事入告。公疑浙师张皇,具疏诋之。左公疏辩,洋洋数千言,亦颇诋公。朝廷知二公忠,无他肠,特降谕两解之,而其怨卒不释,由是遂绝音问,然二公平日未始不互相推服也。吕侍读庭芷自甘肃军营归,公询左公一切布置,叹为“天下第一”。公薨,左公挽以联云:“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攻金以砺,磨石以错,相期无负平生。”说者谓“生死交情于是乎见”。昔韩忠献与富文忠同为宋室名臣,以撤帘事失欢,至终身不通庆吊。观二公之相与,贤于古人远矣。

  《庸闲斋笔记》载言可樵朝镳临终自书挽联云:“始笑人生徒自苦耳;既知去处亦复陶然。”以为“来去自如”。近见翁霁堂一联云:“园地久荒芜,纵然嘉木成阴,争似我孤怀落落;诗文多失散,若有良朋问稿,只道他妙手空空。”其洒落殊不亚于可樵。

  或传左季高侯相二十七岁疾剧,自撰挽联云:“痛今日骑鲸西去,满腔血洒向空林,七尺躯委残荒草,谁来歌骚歌曲,按铜琵冢畔,挂宝剑枝头,凭吊此松楸魂魄,愤激千秋,纵教黄土埋予,当呼雄鬼;倘他年化鹤东还,一瓣香祝完真性,三分月认出前身,从兹为牧为渔,访鹿友山中,寻鸥盟水上,消磨著绵绣心肠,逍遥半世,只恐苍天厄我,又作诗人。”按:公自少即负经世之略,不屑以诗文自见。此联语气,与其平日志趣绝不相类,必属讹传,故录而辨之。

  马宾侯《萍龛掌录》云:闽有虐遇其妇而致死者,妇家欲鸣诸官,其外舅不可,但撰挽联送悬灵前云:“都不闻片语遗留,病果何因,此去应增大烦恼;最难得百般承顺,死宜无罪,他生定结好因缘。”其人见之感愧,遂治丧惟厚。浙有丧继母不如礼者,母家欲讼诸官,其母舅不可,但撰挽联送悬灵前云:“不幸丧中年,从今雪满庭前,无复同吟柳絮;最难为后母,试问魂归月下,可曾有愧芦花。”其人读之惭悔,执丧惟谨。两事相类,知文人之讽刺,胜于长吏之刑威矣。

  相传有甫娶而妇翁殁者,撰联挽之云:“泰山其颓乎,吾将安仰;丈人真隐者,我至则行。”又一联云:“红叶是良媒,琼佩来时仙佩返;青莲原小谪,玉山倒后泰山颓。”盖其人李姓,以醉死也。又有挽僚婿殁于花朝者云:“花满芙蓉城,莫是请君作主;风飘杨柳岸,何堪与我分襟。”人皆称其新巧。然么弦仄调,究失哀挽体裁。又有挽未昏妻联云:“尔何人,我何人,无端六体相成,惹出者番烦恼;生不见,死不见,倘若三生有幸,好图再世姻缘。”语虽切而亦俚,附纠于此。又按:俗称妻父为泰山,或谓起于泰山有丈人峰,不知丈人峰特泰山诸峰之一,不可以括通山。且《玉匮经》:“青城山,黄帝亦封为五岳丈人。”则山之称丈人者非一,何独于泰山而属妻父,此其说不可通也。或又谓起于唐张燕公,因东封而其婿郑镒迁官,黄繙绰有“泰山之力”语。不知此事详载段成式《酉阳杂俎》,其谓“泰山之力”者,乃言燕公为泰山封禅使之力,非以燕公为镒妻父而谓之泰山也。且呼妻父为岳,始见于蜀何光远《鉴戒录》,唐初尚无此称,又何从以妻父为泰山耶?此其说亦不可通也。至或谓《汉书·郊祀志》“大山川有岳山,小山川有岳婿山。”岳而有婿,则泰山可称妻父。尤为附会。按:岳婿山,《史记·封禅书》作“岳山”,与《班书》异。考《说文》、《玉篇》、《广韵》皆无“”字,至梅氏《字汇》始有之,其为唐以后俗字可知。疑《史记》本从“士”作“壻”,从“山”者,传刻之误也。然字虽当作“壻”,而其义实不同。《说文》士部:“壻,夫也。从士,胥声。”小徐本《通论》“壻”下云:“壻,胥也。胥有才智之称,知为人父之道也。故于文士胥为壻,或从女为婿。”“婿”下云:“胥,长也。《周礼》:‘徒十人,胥一人。’徒中有才智者为之长,曰胥。古诸侯一娶九女,婿者,女之长也。”愚按:《诗·小雅》:“君子乐胥。”郑笺:“胥,有才智之名。”《周礼·天官·冢宰》:“胥十有二人。”郑注:“胥读若谞,谓其有才智为什长。”故小徐本之以立说。然《说文》之“疋部”:“胥,蟹醢也。”无才智义。惟“言部”有“谞”字,下注云:“知也。”与郑笺注合。是“乐胥、胥徒”皆当作“谞”,去言为胥,是其假借。故郑云“读若谞也”。由是言之,则“婿”乃从“谞”之省,可类推矣。岳婿山虽在小山川之列,而为封祀所及,意其山亦一方之杰出者,故取雄长之义,以“岳谞”名之。《史记》改“婿”固误,《汉书》借“婿”亦非本字也,其可指为夫婿之婿哉?然则妻父之称泰山,直是委巷不经之谈,而今人乃据为典故,至名手亦或蹈之,何欤?

  长沙吴桐云观察言,其乡有渔人酷爱花,没而停柩于佛寺,或挽之云:“生计在清湘,听欸乃声中,此日烟消人不见;灵魂依古寺,看如来座上,异时花散色皆空。”按:“欸乃”用柳子厚诗“欸乃一声山水绿。”《颜氏家训》云:“欸乃,湖山节歌声。”刘蜕《文集》中有《湖山霭乃曲》,刘言史《潇湘》诗有“闲歌暧乃深峡里”之句,元结有《湖南欸乃歌》,三者皆一事,但用字异耳。“欸”音“哀”,亦作上声读。后人因柳子厚集中有注云“一本作袄霭”,遂音“欸”为“袄”,音“乃”为“霭”,不知彼注谓别本作“袄霭”,非谓“欸乃”当音“袄霭”也。愚考《广均》“十五海”云:“欸,相然应也,于改切。”扬雄《方言》:“欸,然也。南楚凡言然者曰‘欸’,或曰‘’。”颜说本此。然《说文》“欠部”“欸”下注云:“呰也。本作“訾”,段氏从《玉篇》订正。从欠,矣声。”《广均》“十六咍”云:“欸,叹也,乌开切。”“十六怪”云:“欸,怒声,许介切。”《玉篇》“欠部”云:“欸,乌来切,叹也,呰也。一曰恚声。”无相然应之义。惟《说文》“口部”有“唉”字,下注云:“譍也。”《广均》“十六咍”云:“唉,慢噟。”《玉篇》“口部”云:“唉,于来切,应声也。”《庄子·知北游》篇:“狂屈曰:‘唉,予知之。’”义正训“应”。是“欸”、“唉”二字不同,古字多通,故《方言》借“欸”为“唉”。段氏玉裁谓“实当作唉”,是也。乃,《说文》“乃部”注云:“曳词之难,象气之难出也。”《广均》“十五海”云:“乃,语辞也。”《玉篇》“乃部”云:“乃,奴改切。”下引《说文》:“曳离之难也。”“曳离”乃“曳词”之误。“唉”、“乃”之音义如此。湖中节歌声若人相然应,而其曼声徐度,又若曳词之难,故唐人合此二字用之。然则“欸乃”当作“唉乃”,俱读如字。彼作“霭乃”或“暧乃”者固非,即作“欸乃”者亦非本字也,况今人又字讹为“欸”,音讹为“袄霭”哉!

  郑县张意兰二尹儒绩言,全谢山先生为母作佛事,手书楹帖云:“为东家徒,乌知西有;遵北堂命,权念南无。”按:梁氏《楹联丛话》载陆稼书先生联云:“读儒书不从佛教;遵母命权作道场。”谢山似脱胎于此,而造语益工。近人闽县林雪舫孝廉醮坛一联云:“吾儒崇佛教,其然岂其然;人子报亲恩,无可无不可。”尤说得活泼泼地。

  常山例决囚于鼓楼下。庚申之乱,日凡数十人。好事者作盂兰会超度之,某名宿为书一联云:“好头颅谁当斫之,孽镜台前,往事不堪回首问;真面目而今已矣,盂兰会上,今宵许尔现身来。”

  闽人谓盂兰盆会曰“普度”。按:《明史·宦官传》:“永乐五年二月,建普度大斋于灵谷寺,为高帝帝后荐福。”则“普度”二字见于史矣。光绪己卯秋,福州乌石山道山观建普度四十九日,杨雪沧观察浚题联于门云:“前三三,后三三,问几生果果因因,实非实,花非花,有如此山中荔子;昼七七,夜七七,看今世来来往往,闻所闻,见所见,各无隐天上木樨。”

  《归田琐记》云:杭人赵京者,因病入阴司,举头见柱上一联云:“人鬼只一关,关节一丝不漏;阴阳无二理,理数二字难逃。”后署“会稽陶望龄题”。

  俞曲园《右台仙馆笔记》云:咸丰初,粤寇萌芽。有海盐查某者,梦至一处,见文案山积,数十人缮写犹若不及。楹间悬一联云:“弱柳琼箫仙有劫;落花铜鼓佛无灵。”意不可解,而其语则颇可诵也。

  海宁陈质庵通守容礼少时从父戍伊犁,跬步不离者十余载。尝泣请于将军文清公松筠乞以身代。文清怜其诚,据情入告。虽未邀俞旨,而孝子名溢塞外。父没,徒跣扶柩归葬,庐墓三年。后官江苏通判,文清赠以联云:“揽胜寰中九万里;承欢塞外十三年。”纪其实也。

  吴江郭频伽应京兆试,下第出都。时法梧门学士掌成均,送以联云:“一辈登科惭李郃;半年大学去何蕃。”见所著《灵芬馆诗话》。

  闽县何萼联先生赠周苍士学博嘉璧联云:“斯文矜贵琅玕笔;吾道清甜苜蓿盘。”语殊名贵。然唐开元中东宫官僚清淡,薛令之为左庶子,赋诗云:“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上阑干。”盖是东宫詹事等官,不知何以相承为教职事也。

  余小霞州判赠汪西芝巡检楹联云:“菜根滋味知君惯;潭水交情爱我深。”皆切其姓。

  屠筱园进士有赠乡贤蔡东轩先生联云:“范文正作秀才,以天下为己任;胡安定居教授,识弟子于其师。”盖非先生不足以当之。

  《海山诗屋诗话》云:沈眉伯丈赠樊昆吾先生联云:“东方朔谪仙人,少年酒阵诗坛,望气皆成龙虎;诸葛公真名士,即此纶巾羽扇,笑谈可却熊罢。”


 作者:朱应镐 录校制作:恶人谷珠楼 版本:初校版  转贴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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