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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姐姐在朋友圈里写道：百善孝为先。许多人在长辈离开以后才会幡然悔悟，所以就有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之说。 百善孝为先。这话既正确又不正确。说正确，是因为乌鸦尚且反哺，何况是人？说不正确，是因为多年来我们一直把“孝顺”理解为在物质上给老人创造良好的条件而忽略了老人的精神追求。 曾经看过一个帖子：如果，你人在外地，一年回一次家，每次回家7天。每天，除去吃饭、睡觉、应酬的时间，陪父母的时间真正只有3小时。一个星期只有21个小时。如果人的平均寿命是72岁，假设父母能活到85岁,假定你的父母现在是55岁。那现在他们在这个世界是剩下30年.30年乘以21个小时，那么你能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是630个小时。也就是只剩下26天。 26天，我们以为很多，原来少得可怜。我们觉得他们啰嗦，原来他们已经等得沧海桑田。 今天要讲述的故事比较心酸。忙碌的你，请暂时关机，慢慢聆听这个刻在虎头鞋底的心愿——一个老人的心愿。或许，我们可以从故事主人公的遭遇中领悟到一些被我们长期忽视的东西。 这是一个网友说给我听的。由于涉及隐私，我转述时使用了化名。 故事发生在小镇。小镇是和睦的。女人们边洗衣服边聊着孩子上学、丈夫赚钱、婆媳相处之类的话题，有谁开了玩笑，被说的人撩起水，泼向对方，溅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洗好衣服的女人，直起腰，轻轻捶打有点酸麻的后背，无比舒服地呼了一口气。 爱写生的佩蓉喜欢四处走走看看捕捉灵感。她发现了一家专门制作虎头鞋的小店铺。这里的人认为，虎是百兽之王，穿上虎头鞋可以辟邪恶保平安。只是虎头鞋花费的工夫大，赚得钱又不多，只有部分老人还保留着这门手艺。 这家店铺不大，摆放的虎头鞋却是品种繁多，做工精致。鞋子轮廓清晰。鞋面的颜色以红、黄为主，虎嘴、虎眉、虎鼻处采用粗线条勾勒，夸张地表现虎的威猛。兔毛镶在鞋口，随风飘动，虎头也有了动感，看上去倒有一点孩童的佻皮。 店主是一位老妈妈，头发花白。她一边做着选料、上浆、裁剪、绣虎头、绣鞋帮、缝合等一系列复杂的工作步骤，一边念着当地的童谣：“摸摸虎头，吃穿不愁；摸摸虎嘴，驱邪避鬼；摸摸虎身，步步高升；摸摸虎背，荣华富贵；摸摸虎尾，十全十美。”那样子，不像做买卖，倒像是哄孙儿。 佩蓉看一会儿这个，玩一会儿那个，一直舍不得放下。 老妈妈笑了：“孩子，你在这儿转悠半天了。喜欢就拿几个回去。”佩蓉望着老妈妈充满关爱的眼睛，想起从小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外婆。 这时门外聚集了三五个活泼的小脑袋，瞅着佩蓉手里的小老虎顽皮地笑。 老妈妈连忙招呼：“大柱，小宝、玉儿，到奶奶这儿来，奶奶有水果糖。” “奶奶，我要吃糖。” “奶奶，我想听你讲虎头鞋的故事。” “奶奶，你给我做一双好吗？” 寂静的小店里仿佛飞进了三只小喜鹊，一下子热闹起来。老妈妈红润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佩蓉非常及时地画了一副铅笔淡彩，这下子孩子们更是高兴了。你弄弄笔，我玩玩颜料，一个个都成了大花猫。佩蓉和老妈妈忍着笑替他们洗脸洗手洗衣裳。 混熟了，佩蓉了解了一些老妈妈的情况：老妈妈有个独生子在城里定居，好几次来接她，她总是舍不得乡里乡亲的缘分，一直没有去。三天后，儿子儿媳又来催她动身了。这次她真的要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镇，心里有太多的不舍。临走前，她带了十几双做给孙子的虎头鞋，并把其中最漂亮的一对送给了佩蓉。 “有空常到大妈家坐坐。大妈给你做好吃的。” “大妈，我一定去看你。” 镇上的人们羡慕地看着老妈妈坐了小轿车远去。一时间，她成了“享福”的代名词。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年，佩蓉要离开小镇了。离别时，她特地进城去看望老妈妈。见到老妈妈的那一刻，佩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爱说爱笑爱做虎头鞋的老人吗？ 她的背驼了，眼睛凹了下去，走路也是颤颤巍巍的，整个人干瘪得像一个风干的核桃。看见佩蓉，独自在家的老妈妈显得相当激动，端着水杯的手禁不住有些发抖。 老妈妈想回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在老家，忙完家里的活儿，就能找老姐儿几个唠唠。泡上热腾腾的熏豆茶，聊聊今年收成好不好，在外做生意顺不顺，房子要不要翻新，子女的婚事什么时候操办，哪家出了个高考状元……青青的熏豆，红红的萝卜干，它们在滚烫的白水里亲热地牵手。茶越喝越香，情越唠越浓。说完话整个人都精神气爽。 可是，进了城，上了楼，大铁门一关，每个人都紧紧关闭着自己的心房。老妈妈住了几个月，连对门住着谁都不清楚。有心找邻居聊聊天，敲了半天都没反应。偶尔有个杀马特造型的年轻人打开门缝，探出头，不耐烦地上下打量，冷冷地问：“有事吗？”老妈妈此时心里堵得慌，嘴巴像被封住了似的吐不出一个字。对方“砰”一声关了门，咕哝一句：“有病吧。” 还有一次，老妈妈给一楼的小丫头一块糖。孩子妈妈知道后训了小丫头半天，说是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万一是狼外婆，会被骗到山沟沟里挖土豆。老妈妈嘴唇哆嗦着，感觉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 老妈妈心里装满了委屈，说给儿子儿媳听，却被说成“少见多怪”。 “好吃好喝伺候着，别那么不知足。”儿媳妇的抱怨噎得她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噎回肚子里。 没有朋友，自己也不敢出门。老妈妈不识字，看不懂公交路线，总是害怕做错了车子回不了家。大城市真大啊，每一幢楼都长得一模一样，连方向都辨别不清。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车辆，老妈妈觉得头晕。有一次穿马路没走斑马线，司机摇下车窗飚出一串三字经，吓得她从此再也不敢走出小区半步。她渴望儿子牵着她青筋暴露的手出去走走，就像小时候她牵着儿子肉嘟嘟的小手在田间地头散步一样。可是，儿子一整天都在证券公司上班，下班也不闲着，除了加班培训出差，一周里面起码有两到三天天安排了饭局或酒局，回到家就是睡觉，连句话也不愿意多说。老妈妈知道，城里人管这叫“应酬”，儿子的前途离不开这些东西，很自觉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久，她把心思转移到小孙子身上，好心好意做了虎头鞋。她等着孙子说一句“我喜欢”的样子像个忐忑不安等待老师评价的小学生。谁知小家伙瞥了一眼；“好土哦”，就回房间打游戏了。剩下她孤单单站在屋子中间，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破碎了。儿媳妇见了嫌乡土气，全扔在了箱子底下，没过几天就扔到垃圾箱里。她看着，感觉身上的精气神一点一点被抽空。 老妈妈一辈子要强，不愿意当个吃闲饭的人。鸽子笼大的地方，种点东西也不容易。想了一会儿，她想到了小区的公共绿地。这地方宽敞。老妈妈即刻行动，买来南瓜种子，在楼下的草坪里种了南瓜。这下，儿子一家可以吃到不打农药的新鲜蔬菜了。然而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她沉浸在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吃南瓜吃得非常香甜的想象中，接到居民投诉的物业找上了门。 儿子把刚刚发芽的小苗苗掐了，还教育了她一顿：“妈，你说你操这个心干啥？要缺钱用你跟我说，咱们家还需要你靠这个来补贴？”说着，递过来一沓厚厚的人民币。 老妈妈沉下脸：“我不要。”转身时听到儿子的嘀咕：“年纪大了真是拎不清。” 从此，老妈妈在儿子家里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简衣素鬟，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捧着老伴的遗像小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等到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她把老家带来的收音机开到最大声。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房间里有点人气。 老妈妈和佩蓉絮絮叨叨了很久。 “蓉啊，我闷得慌！老啦，废啦，现在我在家啊，真是成了一点用都没有的闲人啦。” 佩蓉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她只能说些宽心的话，并答应老人过几天再去看她。 离开时，佩蓉发现老妈妈一直站在窗前目送她离开，像一座石头刻的像。 佩蓉没有料到，噩耗有一天会传到小镇，老妈妈去了，打扮得干干净净从五楼跳下。据她的家里人说，死前因全身不舒服刚看过医生，医院的诊断是抑郁症。 灵堂里孝服如雪，还特意请了哭灵人。在凄凄哀哀似哭似唱的音乐里，哭灵人歌颂着老人一生的功德，抒发着子女的不舍与怀念。人人都说，这是一场风光体面的丧礼，儿孙尽了心。 老妈妈的儿子在灵堂焚烧着一只只色彩鲜艳的虎头鞋。 佩蓉捡起一只，忽然发现鞋底绣有一些奇怪的花纹。细细地看，却是一行又一行密密的小字：“孩子，陪陪我”。 初听这个故事，我很震惊。当我再次转述时，我的心态是复杂的。 我们父母的一生都充斥着强烈的被抛弃感。该长身体的时候赶上饥荒，该上学的时候被逼下放，该养家糊口的时候被迫下岗，好容易熬到退休，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赶上，和从小吃喝不愁接触欧美文化的下一代有着巨大的鸿沟。内心的恐慌变成黑洞，怎么也填不满。亲情，成了手中最后一根可以牢牢攥住的救命稻草。也只有亲情，可以润泽枯萎的灵魂。某种意义上，没有任何信仰的他们把亲情当成了心中的图腾。 人老了，思维退化，行动不便，脾气乖张，曾经广阔的世界蜷缩成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天地。那种恐慌，非亲身经历者难以体会。他们不在意你买多昂贵的补品，只希望你是否愿意抽出时间听他说一遍又一遍的陈年往事。他们不在意你替他们安排了多丰富的度假节目，只希望能和你安安静静坐下来吃一顿家常饭。他们不在意你给了多少生活费，只希望你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即使回不去，也希望能在电话里听一听你的声音。 这些对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只是，不屑一顾，是青春面对衰老时常有的傲娇。年轻的我们，什么也不在乎，时间一抓一大把。我们总以为有无数个“以后”去给他们打电话，去陪他们吃饭，去听他们陈芝麻烂谷子地倒腾你作为小屁孩时候的那些糟糕事儿。我们忘了，对于他们，这样的机会享受一次就少一次，有时一个错过就是一辈子。 所以，趁他们还在，多疼疼这些老小孩。你听，他们倚着门，望穿秋水，仿佛在对你说：“孩子，请停下脚步等一等，陪陪我！” 作者丨梦暖倾城：「经典短篇阅读」专栏作者，笔名安心，原籍湖州，现居杭城。爱读书，爱戏曲，爱旅游，爱一切值得爱的美好事物。 原创作品丨欢迎分享丨其他平台转载请先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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