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度民间传统文化遗产考略 陈传瑜 平度历史悠久,文化蕴藏深厚,历经千百年传承积淀下来的民间传统文化,内容丰富,门类齐全。平度现存民间传统文化项目,包括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间舞蹈、戏剧、曲艺、美术、民间工艺、体育游艺杂技等。这些形式多样的民间传统文化样式,都有其值得研究考证的源头。 民间文学出现于文字产生之前,可以溯源于原始先民的文化创造。当人类社会出现了社会分层,特别是阶级分化之后,口头民间文学,主要是下层的社会成员,以口传心授的方式被不断地创造出来和传承下去。其要义是创作和传承的口头性与群体性,即所谓“民族文化记忆”。例如:大泽山民间传说《秋千口与耙搂石》和《字胡同的来历》,故事开头都介绍了这样一个背景:“相传很久以前,东莱山(大泽山故称)还是一个为洪水所包围的海中孤岛……”在《两目山民间传说》中亦有“两目山,一天没三没”之说。都曾涉及到“洪水时代”。据《尚书·尧典》载:“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世界史》也有同样的记载:巴比伦以“大洪水”为记史之始;《旧约·创世纪》自“挪亚洪水”开讲;印度、印第安人等无不以洪水为历史发端。近代地质学、气象学、古生物学的研究成果证明,地球在冰河期末期,处在幼年的人类在登上世界舞台的开端之时,的确经历了一场“大洪水”的洗礼。平度的这些故事流传至今,仍留有先民记忆的痕迹。这就证明了:民族的历史,差不多都是靠口头的传说,靠头脑的文化记忆,一代一代地传递下来的。而这又恰恰是平度口头民间文学产生的一个最本质却又最重要的源头,即:“历史性”源头。 纵观平度现存的民间传统文化项目,又有着很明显的“多元性”,表现在民间舞蹈上尤为突出,诸多舞蹈形式明显留有异地文化流入并与本地文化融合的痕迹。如流行于平西田庄一带的民间舞蹈“烛竹马”,其服装、道具及群马奔腾的表演形式,明显具有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其内容主要表现宋、辽“澶渊之盟”前后,萧太后引兵打仗的情景和围猎的过程,是北宋时期宋辽结盟这一事件在民间艺术中的再现。平度历史上,在北宋之后,经历过金、元两代女真族和蒙古族长达240余年的统治,为这一属于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的舞蹈提供了保留并传承的社会环境,240余年的异族统治,在破坏了平度民俗文化的连续性的同时,也造就了平度民俗文化的多元性。 再如“大田跑花灯”。其特点是边舞边唱边说,是一种带有戏剧性的舞蹈,也可以看成是由舞蹈分离出来的原始状态的戏剧。跑花灯在跑中舞,舞一阵子停下来围个大圆场唱起来,又在唱中舞。其唱词很明显有南方茶乡的味道。如茶婆的唱词:“灯明锣响实看花,收买细茶做生涯,我行(读hang)之庄数第一,自幼清高数咱家。”茶客道白:“俺姓黄名向字万富,今天看天气晴何?将茶童叫来,不免采茶一番……”以下,茶女的唱词是:“春季里来百花开,姑娘我提篮上山来,采朵茶花头上戴,看看俺阿哥来没来?”茶童唱:“夏季里来茶正香,郎我上山采茶忙;抬头看见小阿妹,三步两步紧跟上……”据查,大田一带的居民,不少是明朝初年大移民时,从云南、四川等地迁徙过来的。可以推断,“跑花灯”这一民间舞蹈样式,是移民从南方带过来的,寄托了移民们对故乡的思念之情。这是异地文化融入平度民间文化的又一个例证。 发源于平度的青岛地区地方戏柳腔,是土生土长的家乡戏。它的产生又是别一种方式。 柳腔的形成有两种说法。一是,《山东省志·文化志》中“柳腔”一目云:“与茂腔同出一源,都由‘本肘鼓’演变而来。”二是,《中国戏曲曲艺词典》“柳腔”条中则云:“系由茂腔1900年前后受曲艺四股弦的影响发展而成。”20世纪50年代在地方戏曲普查中证实,两种说法皆有根据。前者说的“本肘鼓”又称“肘鼓子”、“周姑子”,“清代中叶流于山东南部和江苏、安徽北部”;后者说的“四股弦”流行于安徽六安、舒城、肥西、霍山等县。 清朝嘉庆年间(公元1800年左右),一个被称作王师傅的人来沙窝(今属仁兆镇)定居,以演唱兼营手工业为生。这是当地柳腔老艺人共认的祖师爷。在上世纪50年代的地方戏曲普查中,从老艺人中了解到,当年王师傅确是拉着四弦胡琴(简称“四胡”),唱着周姑子的“姑娘腔”,以及平度一带流行的“姑娘计”、“绒花调”、“绣花朵”等民歌,配上一些动人的故事,走乡串户四处演唱。由此可以推断这位王师傅可能来自安徽。 直到1900年前后,王师傅的徒弟王启培(古岘镇七里村人)伙同尖庄(今属即墨市刘家庄镇)王华民等人租赁戏装,对师傅传授的节目全面进行了分角整理,在古岘管村(今属仁兆镇)戏楼第一次把柳腔搬上舞台。也就是说,“本肘鼓”也好,“四股弦”也好,传入平度的时候都是曲艺,而不是戏剧,在经过平度艺人的再创造之后,才形成戏剧。 柳腔的产生和发展,表现了平度民间文化的极强的包容性,显示了不同文化的多元杂糅性,即吸收外来文化同时所表现出来的创造性。 综上所述,原创、传入,融合、再创造,是民间传统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基本特征。 平度民间传统文化的存在状态始终是“多元一体”的。即:就其源头而言,可以是多元的;但是,当这些源头在平度地域汇合,又是一体的。百川归海,无论是来自哪个源头,汇流到平度,经过本土化之后,那就是属于平度的。由此,便形成了平度民间传统文化的“兼容性”和“地方性”特征。 如:平度的宗家庄木版年画,是清道光年间由潍县杨家埠传入的。平度的民间年画艺人,在移植的过程中加以创新,至清光绪初年,宗家庄木版年画逐渐成熟,尤其是“线版”雕刻技艺远远超过潍县年画。更甚的是,“国民党统治时期是潍县年画的衰落时期,老一辈的画家逐渐去世,后继又无人,新的创作显著减少。这时相继出现的年画体裁有从平度年画中移植过来的带有故事情节的‘窗旁’。在原有的‘横批’年画上也出现了一批带有花边和锦地图案的富有装饰性的年画样式”(引自《山东民间年画》),使潍县年画得以再生,演绎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弟”救活“师傅”的戏剧性一幕。宗家庄木版年画的鼎盛时期,仅宗家庄一村,就拥有“新盛元”、“公兴义”、“公顺义”、“公盛义”等字号30余家;附近的荆戈庄、邵家疃、双丘、倪家庄等村也纷纷效仿,办起年画作坊。当时的年画品种约有300余种,画版1500余套。不仅控制了平度年画市场,还远销胶东各县及东北三省和朝鲜等地。来自潍县的木版年画植根于平度之后,衍化成一种具有浓郁平度特色的民间艺术奇葩。 再如平度草编。据《续平度县志·民社志》(卷十)载:“草帽辫,销向西洋诸国,为妇女手工业……清咸(丰)同(治)后,由掖(县)之沙河传来,逐以盛行。”草编,始称“草帽辫”。“草帽辫”一经传入平度,很快与平度民间草编、蒲编、麻编、柳编等手工技艺相融合,发展为独具平度特色的平度草制工艺品业。草编的工艺并不复杂,是一项只要肯下功夫一般人都可以从事的轻体力劳动,从业者多为家庭妇女。在平度新河一带有这样的民谣:“养活一家老少,全靠老婆编帽”,“十里长街无闲女,家家都有编帽人”。民谣生动地阐释草编在新河镇人民群众生活中的重要地位。草编的主要原料是玉米皮、麦草、蒲草、茅草、水草等,这些被常人弃若垃圾、废品的东西,在勤劳的新河女人手中却物尽其用,近乎“无中生有”地衍生了一个庞大的产业,创造了巨大的财富,解决了众多人的就业和众多家庭的生计。所以,草编又被老百姓昵称为“草根”产业和“草根经济”。“草根经济”扎根在老百姓当中,具有巨大的原创力和顽强的生命力,同时,也就更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即“地方性”特征。 民间文化是人类从初始到现在,世世代代积累起来的一笔宝贵财富,是养育我们的一种本源文化或称之为母体文化。平度是民间文化的富西藏,这与平度人文历史的蕴藏量有直接关系,更重要的是,平度长期以来形成的良好的文化传统,由此而伴生了创造型的文化。 平度有着群众文化活动的优良传统,自发性群众文化活动历史悠久。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的原始社会,延续到民国时期的庙会、山会、节庆等民俗活动,有一段很长的演变过程,形式可以不尽相同,技艺可有高低之分,但毕竟都是以群众为基础、以文化为内容的活动形式。春节、元宵节、中秋节等,这些民俗节日,都是群众文化活动的高潮期。从抗日战争开始,群众文化活动又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和利用,“旧瓶装新酒”,形式上花样翻新,充实了革命的、进步的、健康有益的,富有鼓动性、教育性的内涵,使群众文化活动以崭新的内容和形式,在平度文艺舞台上一展风采。 建国后的1952年,平度开始举办全市(县)群众业余文艺创作汇演,至2012年,不间断地举办了61届,在民间音乐、民间舞蹈、戏曲、曲艺等演出类民间传统文化项目的传承和发展中,发挥了强有力的作用;民间广场文艺大赛自1993年开始举办,至2012年已举办了20届,其主要表演形式,除了各地广泛流行的高跷、龙灯、旱船、水斗、跑马、狮子舞、秧歌外,还有平度独具特色的大“跑花灯”、“竹烛马”、“扛阁”等,使在“十年动乱”中几近灭绝的舞蹈类民间文化遗产获得新生,并不断发扬光大。已举办了32年元宵灯谜会以及“平度之夏·欢乐无限”等活动,都创造性地为民间传统文化的生存成长提供了营养。 2006年6月,平度启动了全市历史文化资源普查工作,同年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10日)被国务院确定为首个全国“文化遗产日”,同时,赋予民间传统文化一个全新的概念——“非物质文化遗产”。此后,平度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认真贯彻“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工作方针,按照“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统筹规划、分步实施”的原则,切实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管理和合理利用工作。2006年12月30日,平度的“宗家庄木版年画”被列为山东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包括“宗家庄木版年画”在内的“ 平度草编”、“ 平度柳腔”、“ 烛竹马”、“平度扛阁”、 “平度民间故事”、“平度民歌”也先后列为青岛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进入2013年,新年伊始(1月5日),平度民俗文化街在同和街道开放。平度民俗文化街以挖掘宣传平度历史文化为宗旨,以培育壮大民俗文化产业为目标,通过集中展示平度文化,为弘扬平度传统文化、整合文化资源打造了平台,这无疑是提升城市文化品位,加快推进胶东特色文化名城建设步伐的一项重要举措。 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认识到:当现代化道路在我们脚下展开,传统文明则成为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遭遇到了这么一个严酷的现实:现代文明的竞争会迫使之前的传统文明萎缩甚至覆灭。例如:平度的“咣咣书”,即“东口”山东落子,其代表人物是享誉省内外的著名曲艺演唱艺人“飞咣咣季宝奎”。季宝奎在山东落子中独树一帜,在胶东一带极负声望,“季宝奎说书——交待得明白”这句歇后语,不仅在平度流传甚广,而且在潍坊以东地区也有着广泛的影响。“咣咣书”建国初期在平度还十分盛行,可是,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合作化以后,因为“咣咣书”是盲人说不了的“书”,而被视为“脱离劳动”的“不务正业”之举,渐无人习之,现已几近绝迹。其它灭绝和频临灭绝的“非遗”项目也不在少数。 民间传统文化是民族的根,失掉了自己的文化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事实上,直到今天,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仍然是亿万中国老百姓所创造和所享用的文化,老百姓从来没有离开过民间文化。在全球化形势下,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文化多样性的熔炉”和“可持续发展的保证”。每一个民族和群体,为了保持本民族的独立性,就必须保护自己本土文化的独特性。平度要实现建设“胶东特色文化名城”的发展目标,就要不断提升文化软实力,在对文化遗产加大保护力度的前提下,进行合理利用,科学规划和适度开发,这样就不仅能打造出些许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使之摆脱灭绝的命运并继承和发展,还能在经济经营的理念中确立起经营文化的理念,铸造属于平度自己的文化品牌,擦亮“胶东特色文化名城”的城市名片。 2013年1月14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