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札记之：南下达沃

【凤凰网-李开盛】在菲律宾访学的最后一月，我列出了自己最想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苏比克湾，另一个就是达沃。之所以想去苏比克，因为这是一个前美国军事基地，而达沃则处于我从未去过的南部。在收集了一些有关达沃的资料并搜索了一些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之后，我定好机票、在仍然炎热的九月底开始了三天两夜的达沃之行。

城市印象

达沃地处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是一个不像南部的南部城市。可能在很多人的笼统印象中，由棉兰老这个词联想到的主要印象是伊斯兰文化、武装叛乱和频繁发生的绑架事件。但是，达沃市似乎与这些词相去甚远。

就像菲律宾的整体情况一样，达沃人口的百分八十都信奉天主教。这是因为，早在19世纪末期，许多穆斯林就开始在他们的酋长们的带领下转信天主教（西班牙在殖民统治方面比较失败，但在传播宗教方面却取得了惊人的成功）。20世纪，在政府的鼓励下，信仰天主教的中部居民大量向包括达沃市在内的棉兰老岛移民。目前，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和佛教徒、印度教等加在一起，还不到总人口的20%。

达沃博物馆里展示的达沃历史

达沃以自己是菲律宾最大的城市自诩，这主要是指它的面积而言，达到2,443.61平方公里。但就人口而论，达沃目前只有一百多万人口（2010年的数据为1,449,296人），只不过相当于中国的一个地级市而已。所以，下了飞机，才发现它与菲律宾其他地方城市的机场并没有太大不同，航站楼也就一座连排建筑，不过稍大而已，与马尼拉国际机场相距甚远。难怪，在生活在大马尼拉的人看来，去其他的地方都是去“省里”。这个国家似乎只有两部分：马尼拉与外省。

而且，在中国人的眼中，所谓城市，一定是有密集的人口居住，有现代化基础设施连接，然后缀以高楼大厦、商场等。但达沃作为南部的经济中心，单从建筑而言，并看不多太多现代化的迹象。它就像我看到的许多菲律宾城市一样，稍显陈旧而杂乱。很少有高楼大厦，街道两旁也不是绿树成荫。这个城市不是通过高楼来纵向拓展，而是沿着达沃湾、跨过达沃河横向拓展开来。看得最多的是三四层楼的商厦、独栋的住宅以及分布在海边或河区的低矮的贫民窟。市中心附近街区热闹而拥挤，围绕着市政厅及其前面的小广场，布满了各种店铺。

达沃市区

博物馆是我的重点拜访对象。在我看来，博物馆里保存着一个国家或城市的故事及其记忆，是了解它们的一个捷径。在达沃，我参观了两个博物馆。一个是位于市中心的文瑶博物馆，在这个两层楼的建筑里，展示了博物馆的原住民文化、城市发展历史以及各个时期的发展情况。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阅览室，放着与达沃相关的书籍、杂志，而且是免费开放。达沃博物馆位于城市北部的一个富人住宅区内，年轻的的士司机问了好几个人，绕了一些路，才把我送到那个地方。这个博物馆更小，主要是展览了当地织品文化为主，另收费100比索。但可能由于位置偏僻的缘故，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参观。问了下管理人员，说一年下来也有几千人次。

达沃文瑶博物馆

有争议的强人市长

说起达沃，就不能不说其市长杜特地（RodrigoDuterte），这是一个以自己方式管理达沃并实现了其神奇转变的市长。在上个世纪80年代，达沃的新人民军十分活跃，各种犯罪活动也层出不穷。但经过他的整治，达沃变成了一个公认为安全的地方。据菲律宾《每日问询者报》媒体转引的一些数据，达沃是世界上第九安全的城市。

有争议的是他的管理手段，特别是死刑队。杜特地出身律师，谙知菲律宾司法体系脆弱、程序冗长，罪犯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判决。结果是达沃市出现了一种法外死刑的方式，即对那些走私、贩毒甚至是微小犯罪的人，都通过死刑队处死。根据纽约时报2014年9月的一份报道，从1998年到2008年，达沃死刑队应该对1020至1040人的消失负责。这种方式得到了杜特地领导下达沃政府的保护，警察对死刑队犯下的案件不闻不问。事实上，杜特地甚至公开这样说过：“如果你在我的城市从事非法活动，你就是被刺杀的合法目标。”时代周刊曾专门刊发过有关杜特地的一篇报道，标题就叫《惩罚者》。

杜特地（网络ps照片）

在其他方面，杜特地也奉行严厉的有特色的管理方式。例如，严禁在凌晨一点到早上八点间销售、供应和消费酒精饮料，禁烟政策也十分严厉。9月初，菲律宾媒体报道了这样一起事件。一名游客在杜特地朋友开的一家餐厅吸烟，被告知本市公共场所不准吸烟后仍然态度傲慢。餐厅老板通知了杜特地，结果市长在数分钟后就来到餐厅，这个烟民马上吓得丢掉、踩熄了烟蒂。据目击者说，杜特地静静地坐在这边烟民旁边，拔出一把手枪抵住这个男子的裤裆说：“我让你选择：我杀死你，或是你把烟吞下去。”结果这名烟民乖乖地吞掉并向市长道歉。

我到了达沃，问了几个当地人，多数人都证实有死刑队的存在。但目前还没有听说有完全无辜者被处死的，所以似乎民众对此并没有普遍的反对。就在笔者到达的那天，有三个外国人和一个菲律宾人在与达沃市仅一窄窄海峡之隔的萨马岛被绑架，第二天笔者就此事问的士司机，他强调该岛并非达沃市的一部分，这样的事在达沃绝不可能。

达沃市政厅

但不管如何，这种法外施刑特别是处死是一种严重的违反人权行为，因此受到国际人权组织的大力抨击，并向菲律宾政府施加压力。但在阿罗约时期，杜特地的政策实际上得到了阿罗约的默许甚至纵容，2004年，她任命杜特地为她的犯罪问题特别顾问。阿基诺三世上台后，包括他的司法部长利玛，对杜特地实际上也无可奈何。

杜特地之所以能够这样做，个人认为有以下两个主要原因：一是菲律宾司法体系薄弱，加上普通民众希望改善治安的强烈愿望，特别是在原来达沃那样一个背景之下，构成了不少人菲律宾人理解甚至支持杜特地的民意基础。尽管只是一市之长，但杜特地在民意调查中表现甚好，早就被认为是参选下届总统的可能人选之一。虽然前不久杜特地表示他无意参选，但一直还有人在努力推动。

二是像在很多菲律宾地方一样，杜特地出身并维持着一个有影响的政治家族。其父原来担任过两个省的省长，其母也曾出任省长。他自己在1986人民力量运动之后进入政坛，被任命为达沃市副市长，于1988任市长。到1998年两任届满无法连任的情况下转而被选举为众议员。做了三年的众议员后又于2001被选为市长，然后一直到2010年。在他又一次无法连任后，就由其担任副市长的女儿沙拉（Sara）任市长，自己转任副市长。从2013年6月起，他又重新任市长，副市长则由其子接任。他是菲律宾任期时间最长的市长，达沃已成为其牢固的政治基地。

这里顺便说一句，面对许多左派人士以及外界批判的这种政治家族现象，许多菲律宾人似乎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他们毕竟还是选举出来的，在笔者的一些菲律宾朋友看来，如果他们不满意某位政客了，即使他来自强大的政治家族，也仍然可以把它选下去。

外来文化与唐人街

达沃也是一个外来文化相互碰撞的城市。就在笔者所住酒店附近，在饭后闲逛中无意中发现了一家印度寺庙，里面有一家专买印度食品的商店，有几个印度人在聊天。经过里面的人同意进去稍稍参观了一下，像穆斯林的清真寺一样，进去必须脱掉鞋袜，头上还要包上一块头巾。里面是一个有着许多柱子的大堂，除了柱子上、墙壁上挂着的像（不知是神像还是印度民族英雄的像），显得空空如也。据里面的印度人说，在达沃大概有二千印度人。印度人喜好信贷业，爱好消费而缺少现金的菲律宾人，可能是他们的一个很好的市场。

印度教寺庙

但除了西班牙、美国这些殖民者外，在达沃历史上留下印迹最深的还是日本人。由于当时的美国人种植园需要大量劳力，在上个世纪初时开始引起日本劳工。从当地博物馆的介绍来看，日本人的人数与影响由此开始迅速扩大，有自己的社区、道路等，到20世纪30年代时已控制了达沃的经济与政治生活，最终引起了当地人的警惕。事实上，达沃之所以于1936年正式建市也是出于防止日本人影响扩大的考虑，以确保达沃能够在当时自治政府的控制之下。因为当时的法案规定达沃市官员由当时自治共和国的总统任命，他们担心，如果靠选举，日本人能够利用自己的影响扶持对自己有利的人当选。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迅速侵占达沃，期间还在郊区修建了用于躲避美军轰炸的隧道。笔者前去参观，导游说隧道大部分已经坍塌，开放展览的其实上只有几十米，展示了日军存放武器、办公、拜佛以及关押菲律宾囚犯的地方。战争结束以后，日本人的财产被没收，大部分人被遣返回国。现在随着日本经济与的复兴与菲日关系的发展，又有不少日本人回到达沃。事实上，那条遂道就是在兴建日本援建项目时发现的。听说还有一个关于日本人的小博物馆，但我没有找到。

二战时日本修筑的隧道

当然，现在最大外国人社区应该还是华人居住的唐人街。它与马尼拉唐人街不同，后者多是小街小道，弯曲蛇行，到处中文充斥于眼。但达沃的唐人街更大，有几条宽大笔直的街道，在几条街道的入口分别立着中式的牌楼，但看样子应该是新修不久。另外，中文招牌也比较少见。这可能是马尼拉唐人街有更多新华侨居住的缘故，笔者在华校碰到一老师，她说这里华人多数都是菲律宾国籍，能够说普通话的人都不多了。与马尼拉一样的是，这里的唐人街也是当地的商业中心，街道两旁多是各种商场、市场。

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寺庙，这个源于印度的宗教现在事实上已成为中国文化在海外的一个特征。在唐人街旁，有一个宝莲寺，笔者经过时大门紧闭。按了旁边的门铃，不久有一个菲律宾老太来开门，她说主持老尼已经过世，现在她仅受托照管寺庙。在城市北部、机场不远处有个规模更大的龙华寺。据今已有五十年历史，大殿的门虚掩的，但可以进行自由参观。这是我特别喜欢佛教和天主教的一个地方，不会有人拦着你，也不会有要脱鞋脱袜的规矩，缘进缘出，均随其便。这个寺庙与国内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佛像均为素像，没有国内那么多的装饰，而且墙壁木制浮雕上的佛像，均带有明显的印度人特征。

唐人街牌楼

寺内遇一尼姑，刚从国内来一年。这边的僧尼，包括佛像，许多都是从国内请过来的。寺庙还办有一华校，时值一个中文老师也来闲坐，也是刚从福建过来。其实，不管原来的华人如何融入当地社会，只要中国人民与中华文化这一源头始终保持活力，对外文化的传播也会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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