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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舍尔:造物主问题

 真友书屋 2015-10-08

埃舍尔手中的奇特循环反应了一种怎样的悖论与困境?我们身处的这看似简单的二元世界是谁创造的?自我与世界、 内在与外在之间的空间到底是隔阂的还是连续的?


文 | 于昕 编辑 | Agnes



什么是版画?埃舍尔(M. C. Escher )曾言:“没有恶,就没有善。如果你接受了上帝这种观念,你就得同时假设一个魔鬼,这就是平衡:这种二元性构成了我的生活。然而,人们告诉我请客并非如此。他们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敷衍上各种玄虚的含义,其实事情本来很简单:白与黑,昼与夜——这就是版画艺术家所赖以生存的内容。”

第一次知道埃舍尔是在侯世达的《哥德尔、埃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简称《GEB》)中,这本书将哥德尔的数学、埃舍尔的视觉艺术、巴赫的音乐打包在一个“不确定性原理”体系中进行研究。他们的世界很简洁,要么是能够确定的,要么是不能确定的;要么是黑,要么是白;要么是规律,要么是变奏……而这些所谓简单的二元世界,又是谁创造的呢?

“当我开始做一个东西的时候,我想,我正在创作全世界最美的东西,如果那件东西做得不错,我就会坐在那儿,整个晚上含情脉脉地盯着它。这种爱远比对人的爱要博大得多,到了第二天,会发现天地焕然一新。”(埃舍尔)

第二次认识埃舍尔是在布鲁诺·恩斯特的《魔镜:埃舍尔的不可能世界》,这是一部关于埃舍尔的传记,里面也有大量的埃舍尔访谈和书信记录,这些内容更为深刻地反应了他在创作时的思维。

第三次理解埃舍尔是在他作品的故事里,在我整理这篇个人最喜爱的四幅埃舍尔的笔记过程中。


埃舍尔出生在一个可以给与他任性发挥的家庭;他幸运地邂逅一位也从事艺术的女子;他热爱旅行,喜欢去描绘那些美轮美奂的风景——意大利、西班牙……他的版画自然也是从那些风景画开始了营生。然而,他并没有成为一名父亲希望中的建筑师,而是投身于绘画,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停止过对世界及自我的思考。有人说他的作品是理性的艺术,有人则认为那是幻觉的艺术。而我所理解的他是那个将盘旋于脑中的智识与怀疑努力刻画进他所创造的世界的主宰。


1、《画手》,石版画,1948年




“这是一幅较为常见的埃舍尔的作品,在许多书中都曾刊登过这幅画作。我们在《画手》这幅画中看到了什么?太直白不过了,是“一只手”拿着画笔,在画着“另一只手”,而这“另一只手”也再拿着画笔画着这“一只手”。我们会问:“是哪只手在画另一只手呢?”没有答案,是一种循环。搞过计算机编程的人会意识到,若编程时一不小心写出这样的语句的话,电脑执行起来就会进入“死循环”,结果就是死机。通过这幅画作,逻辑学家们暂时离开了枯燥的符号语言,读到了他们在苦思冥想的东西。生物学家从中读到了他们争论了几百年的“到底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论题的一个翻版。进化论信奉者从中读到了一个隐喻:是不是一只不那么完善的手在画着另一只也是不那么完善的手呢?两只手是不是在互画的过程中逐渐完善起来的呢?”(摘录自《GEB》)

如果我们从结构/系统来理解,首先会想到的是作者画画的手+画里的手。这就是两个系统——画外和画里。

如果从层次来理解的话:维度。三维降为二维(虽然我们可以想象二维,画相对画家来说是二维世界。其实我们很难想象没有厚度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画本身也是三维的。)作为画里的手,二维降为一维,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是另一只手,只是看不到全貌的一个点罢了。画里的手,我认为它不会相信自己是被另一手创造出来的。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三维空间中的我们是被四维世界所创造?而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这样的创造力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正如二维中的那只手看不到自己是如何被另一只手创造出来的。只有跳出了整个系统(作为画家),才能看到,其实他们是彼此创造的,但真实的是画家创造了这两只手。我的好奇是——是怎么样的力量(如果算是一种力量的话)让画家创造了这幅画?其灵感的本质是什么?这种脑神经活动的指令,真的是体系内部的吗,还是有体系之外的呢?

最后,还可以从符号学来理解:镜像符号。循环——不能挣脱自身体系的话,就会如此互相“指代”。

2、《蜥蜴》,石版画,1943年



“在这幅画中,我们看到了表现埃舍尔周期性图案思想的速写本。在左下侧的边缘,一些小小的、扁平的速写图形开始生出奇妙的第三维,进而从速写本中爬了出来。这只蜥蜴爬过一部动物学家著作,爬过一块三角板,最后爬到一个十二面体的顶上;它是打了个胜利的响鼻,鼻孔里还喷了些烟。但是游戏结束了,所以它从铜钵又跳回到速写本上。它回缩成一个图形,被正三角形网格牢牢锁定。”(摘自《魔镜:不可能的世界》)

这幅画是我最喜欢的。整个画面展现的是一个过程,创作的过程。从系统结构和层次来理解,是对创作时间的变化展示,在一个“二维”空间中描述对时间的理解。之前的“小蜥蜴”(我)是看不到之后的“小蜥蜴”(我)。我们

无法看到未来的我们,其实同样的,我们也看不到之前的我们。

其次,小蜥蜴的起点是哪里?是纸上,还是从旁边的某本生物书上,还是从墨水瓶里?在这个画里,小蜥蜴在好奇自己的存在是从哪里开始的,但他的理解只是限定在这个“世界”(画本身)范围内去认知他的过去和未来,即使找到了他的起点,但那只是他以为的起点。其实最真实的是,“小蜥蜴”是画家创作出来的,画出来的。也许埃舍尔会说小蜥蜴是从画里的纸开始的,但这一切还是埃舍尔这位作为小蜥蜴的上帝决定的。那么埃舍尔的上帝是谁?

估计,每次当我们走到“我们”这个环节/层次/系统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如同小蜥蜴一样,《魔镜》作者对这幅画的描述、至少关于起始点的问题,我认为始终值得怀疑和思考。



3、《画廊》,石版画,1956年



“画廊,则产生于这样的一个想法:把膨胀效果做成环形一定也是可以的。首先,让我们从一个不疑有诈的观众的角度来观看这幅作品。在画面右下角,我们看到了画廊的入口,一场画展正在进行。向左,我们遇到了一位年轻人,正站在那儿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在墙上这幅画中,他可以看见一艘船,再往上,也就是整个画面的左上角,是码头沿岸的一些房子。现在我们向右移,这排房子继续延伸,延伸到画面最右侧,然后,随着我们的视线下移,就会发现角落里有一座房子,房子的底部有一个画廊的入口,画廊里正在举办一场画展……所以,我们这位年轻人其实正站在他所观看的那副作品中!埃舍尔一手制造了整个骗局,为此,他搭建了一个可以为作品当脚手架的网格结构,把要放大的部分用一个封闭的环形标出来。这是个无头无尾的结构!”(摘自《魔镜:不可能的世界》)

这幅画从几何学去解析,是逐条边界的尺度放大,放大4倍,放大16倍,放大64倍,当我们返回出发点时候就放大256倍!奇妙!

它探索了空间逻辑与拓扑的性质。一个年轻人在一个艺术画廊正看着海边小镇的一角,在船坞边有一家小店,在店里面是一个艺术画廊及一个年轻人—他正朝着海边小镇的一角望去…但是等一下!发生了什么?埃舍尔的所有作品都值得细细观赏,但是这一次尤其特别。某种程度上,埃舍尔把空间由二维变成了三维,使人感受到那个年轻人同时既在画像内又在画像外面。

很形象的展示“扭曲”,让我强烈感受到一种“时间的曲线”。维度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无法去“触摸”,无法去“感知”。这又让我想起埃舍尔的《龙》,意识到比自身世界更高级的一个维度世界,并且也去尝试着去存在于更高级的一个维度世界,结果发现他感知到的还是自己所在维度,但是在我看来,我觉得他成功了,他成功改变的是对世界,只是他没有改变自己,如果他能把自己“吹”成三维的,那么他真的就是驾驭了这个世界。随着人类的意识的逐步觉醒,是否迟早会让我们去找到“上帝”,或者最终将自身变为“上帝”。



4、《龙》,木刻,1952年




“我先画了一条龙,然后在纸上开出两个切口AB和CD,将纸画弯折出两个正方形的空隙,通过这些切口把画着头尾的两处拉出来。显然,现在大家都很清楚,它完全是平面的。但是这条龙似乎对这种安排不大满意,因为它开始咬自己的尾巴了,就像是在三维中才能做到的那样。它和它的尾巴正在嘲笑我的全部努力。”(埃舍尔)

曾有评论家指出,埃舍尔代表了菲欧几何时代的空间感直觉,其基本特征是空间的弯曲,而空间的弯曲使缠绕成为可能,使“有限无界”成为可能。但后来我们知道,物理空间可以因为引力而弯曲,它的无界却可以是有限的,即是所谓的“无界不等于无限”,也正如埃舍尔那句沉默的自嘲:“它和它的尾巴正在嘲笑我的全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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