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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何 离开北京来到玉林之后才明白，不夜城还有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京城的不夜完全拜灯火所赐，灯火灿烂、车水马龙，若遇见堵车地段，街道两旁的灯和路中央的车灯交相辉映，执火一般的明亮照彻云霄。此时谁见了都会被这绚丽的景象所震慑，但站在主街道的天桥上远望，永远是只见灯光不见人。 小城玉林的不夜并不是体现在灯火通明上，夜色在此仿佛隐匿，虽然没有车水马龙，没有执火一般的明亮，却处处透着一股生气，感觉不到夜色的幽寂黑暗。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这是为何，待到住得稍微久了才恍然大悟，这份暗夜里不散的生气，是由各个街口的粉摊制造出来的。广西人爱吃粉，但像玉林这般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吃，我生平还是头一次遇见。 若说玉林人一天吃的粉比外地人一年吃的都多可能有些夸张，但他们一天里两三顿地吃粉却是不争的事实。这里是粉的王国，螺蛳粉、牛腩粉、生料粉、凉拌粉……炒粉汤粉各种粉应有尽有，那些在外地不曾吃过，甚至不曾见过的粉，在这里统统能见到。而且，相比于外地只有炒粉一种单调的吃法，这里吃粉或加肉或加蛋，汤料的咸淡酸辣完全按自己的口味随时调配，五花八门的吃法着实会让吃货们垂涎三尺。 玉林人不但在自家做粉吃，更喜欢外出吃小摊，在夜色的笼罩下，正是吃粉最佳时。玉林人不屑于在店里吃粉，小摊贩也不见得乐意临街开店，于是这吃就顺着马路牙子拉开了架势。华灯初上，街上的粉摊陆续支起，有的是夫妻齐上阵，有的是母女一起来。一辆手推的小车，车上摆满粉和各色汤料，旁边支起三两张小桌，若是阴雨天再撑起一把大伞，这夜晚的粉摊就算开张了。没有城管打搅，食客也不催促，无论是做还是吃，都显得缓慢而悠长。 北京也有小贩的手推车粉摊，但仅以炒粉为主，他们昼伏晚出，潜藏于各地铁站口以及小区的四周。北京小贩的手推车除了推还能骑，在做粉的同时，还要眼观六路，生怕不远处有穿制服的人突然跳出来。下了班的白领是主要食客，你看在地铁口或者小区的外面，粉摊前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食客，小贩一边快速舞动着铲子翻炒着，不时瞄一眼左右，若是听得不远处嘈杂声响起，便顾不上眼前的这堆食客，推上车子立马开溜。每天傍晚，都会有等了半天没有吃上粉的食客和做好了粉来不及收钱的小贩抱怨。这粉在北京不管是做还是吃，都仅仅是为了生计和填饱肚子，没有一点生趣可言。这样的做粉和吃粉状态若是被玉林人见到，不知道会不会哑然失笑？ 所以，若想在北京吃到好的小摊是一种奢望。除了做功、食材不能保证好吃和安全外，络绎不绝的车辆也会给你的碗里添加不少“佐料”。在玉林吃粉正好相反，最具风味的粉通常都隐藏在小摊上，有些小巷里的粉摊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吃起来味道却不是一般的好。小巷里粉摊的汤料都是阿婆自家调配，不光食材正宗，手艺也好。她们又不像店面做粉那般急切，生火、烧汤、下粉放料，缓慢中透着娴熟。如果你要的是汤粉，那就不妨坐在旁边慢慢等着，看文火慢炖，闻香味悠远，粉好了端过来，呡一小口汤，味道沁人心脾。正可谓巷晚沽酒剥河蟹，螺蛳粉香引吃心。 楼下不远处的一家粉摊，是一对夫妻摊位，他们的炒粉油而不腻，汤粉劲道爽口，因此食客很多，我也几乎每晚都要光顾。这对夫妻为了生活也是蛮拼的，风雨无阻，夜里都是按时在路口支起粉摊。看来玉林人吃粉虽不能说为经济做了多大贡献，但却也为此养活了很多家庭和手艺人。时间久了，站到摊位前，我不用再说话男人就知道我要吃什么。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很多次我都想跟他搭几句话，但苦于语言上不通，话到嘴边我都把它咽下去了。此时街口幽暗的路灯，映照出热锅里腾腾而起的白烟，粉的特有的香味直扑鼻面，再混合以旁边食客们的嘈杂笑语，你会觉得这夜晚浸透了生活的悠闲。这悠闲让人沉醉舒缓，和北京粉摊的那种急快正好相对应。尤其这份悠闲延伸到夜晚的最深处，虽无灯火通明，但各街口都是闲聊和吃粉的人。而北京呢，夜深之后只有灯光而无人影，两者相比较，大城市夜晚的明亮是那么的冷，小城的不夜，显得真实自然，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和女友一起出来时，我们会在粉摊上吃。坐在低矮的凳子上，就着昏黄的路灯，听着旁边咿咿呀呀的粤语，别有一番趣味。吃粉的时候她很少跟我闲聊，只是一边静静地吃着，一边听着身旁其他人说话。女友脸上有时会泛起笑意，我猜想是听见旁边人说什么搞笑的了，于是我努嘴瞪眼，想让她给我翻译翻译，通常她都假意瞪我一眼，然后把一两块肉夹我碗里。“听不懂还听，快吃吧你。”我只好笑笑，把碗里的生菜都夹给了她，这是她的最爱。 吃粉就应该慢慢地品，慢中能吃出做粉每一步骤的香来，这慢是生活的品味，拉长了时间的节奏。此刻坐在路旁，行人车辆不时穿过，感觉一切似乎都像慢镜头一般放缓了节奏，你能从这碗粉里闻出生活的香味。一般吃完就是深夜了，两个人慢慢地散着步回家，街上的行人也是三三两两，不匆不忙地走着，偶尔会有猫从脚下一闪而过，不一会儿喵声在角落里响起，它们是这不夜城里的精灵。 南国这个四季温润的不夜小城，不是由灯光堆砌，而是“吃”出来的。我这个在快节奏大都市里待久了的人，在这子夜时分悠闲地吃着粉，远离了生计的奔忙，体会到些许久违的家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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