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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囧——男人意淫梦的破灭

 真友书屋 2015-10-09

作者:关念

古代有个笑话:媒婆给一村姑提亲,“东村小伙丑而富,西村小伙帅而穷,你同意哪一个?”她如实回答:“我想白天在东村吃饭,晚上回西村睡觉。”

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谁不想这样?有钱有爱有备胎。现实生活中得不到,就写在小说里,编在电影、电视剧里意淫。相国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偏对落魄潦倒的穷小子张生爱得死去活来;貌美如花神通广大的狐精花妖偏要爱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修炼千年的白素贞又以思凡的姿态爱上药房的卑微鄙陋的小伙计许仙,还处处设置巧遇来撮合姻缘,以卑贱自我来获取爱情。

难道这些佳人很傻很天真,圣母心泛滥吗?脑子里全进水了吗?非也,因为这些作者都是男人,他们掌握着话语权,把持着写故事的权利,穷书生百无一用,现实中四处碰壁,穷困潦倒,走哪条道也遇不上女神。但一支笔,却可以随意编排,翻云覆雨,执掌生死。幻想中给自己一点希望。天帝的女儿——真女神,天上有多少玉树临风的男神她不爱,却看上了孤苦伶仃上无片瓦下无立锥的放牛娃——牛郎,牛郎织女的故事被反复改编,流传甚久甚广,妇孺皆知。

因为它承载了屌丝的心思,迎合了大众的口味,很励志。有时候意淫的范围还可扩大,不再止于被一个人爱上,而是一群。至少也要三个,这三个人的作用分别是:提供白天吃饭的,提供晚上睡觉的,备胎。风靡一时的谍战剧《潜伏》,起到这三个作用的分别是翠平、婉秋和左兰;宫斗剧《甄嬛传》分别是皇上、允礼和温实初。

《红楼梦》中的贾母在批评《凤求鸾》时,一阵见血地指出这种小说的荒谬:“这小姐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哪一点儿是佳人!“紧接着又说:“编出此书的人有两等人,一等是妒忌人家富贵或是有求不随心意,所以编出来污蔑人家;还有一等是,她自己看这些书看的找了魔了,也想有个佳人,所以编出来取乐。”

《港囧》在意淫方面并未幸免。94级油画系学生徐来,他的梦想是当油画家,和同班同学高冷美女杨伊相爱,却阴差阳错连接吻的机会都没有,每当要接吻时就出现喜剧的一幕:被狗追,被老爸发现,被同学隔开,把书架撞到遭到管理员训斥……,后来初恋女友去香港读大学,他选择了分手。初恋本来就让人难忘,又因为她的“未果性”而让徐来耿耿于怀。

弗洛伊德说:性欲是人类一切成功的根源。徐来百折不挠想见女友一面,便是例证(这里也可以看出,如果一个男人不见你,那只是你不值得他见,如果想见,踏着刀山火海也会来,老男人谈恋爱如老房子着火,是不可救药的)。虽然后来她娶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管理系同级女生蔡波,做了倒插门女婿,成为胸罩设计师,接任岳父的大地内衣工厂,并把内衣事业发扬光大,成为家族掌门人和公司老总。20年过去了,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一家人对他是关爱有加,无时无处不在体现他们的爱心,甚至关心到他的“小蝌蚪”上。说起“小蝌蚪”,这是个缺憾——他们没有孩子,因为徐来不甘心。在平静幸福的生活表象下,却是暗潮涌动,他心中有个结,一定要补上那个吻,这成了一种执念。于是面对初恋女友邀约到香港参观她的画展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赴约,无奈拍摄纪录片的小舅子“阴魂不散”,识破了他的“不轨”企图后,一路上寸步不离,围追堵截,横加阻拦。

在赴约的过程中,磨难重重,但是他是坚定的义无反顾的,颇有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决绝,以至于癫狂之状。看到他那段惊天地泣鬼神,义愤填膺困兽欲脱的挣扎式表白:

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叫杨伊,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她是我的初恋,我们一起读诗,一起画画,一起听音乐,一起看电影,一起哭一起笑,我和她的青春岁月是在一起的,但是一次,哪怕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只要我们之间距离小于一米就会发生灾难,我等了20年,就为了等一个机会,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告诉自己,我的青春岁月,真实存在过。

这段铿锵有力义正言辞的话,明修情怀,暗渡不轨,不仅把小舅子,也把周围的人感动得稀里哗啦。世界虽大,相爱的人总会再见面。有几个三十来岁的男性观众,居然看哭了,能在喜剧里看出泪来,进而思考人生,也是这部喜剧的成功。人类本性喜新厌旧,男人尤甚,但是有一种旧,却并不让人厌。情窦初开时相爱至深却无法触摸的恋人,因为当年情浓,因为未果,更因为初恋并未随年华而老去,没有变成身材臃肿、泯然众人,满嘴鸡毛蒜皮,陷入琐屑不能自拔的俗不可耐的中年大妈。时光把她打造成一个光芒四射,高冷优雅的成功艺术家,每一道光芒都能把臃肿秃头的中年人徐来刺得缩小一半,于是在女神面前他唯唯诺诺甚至拘谨哆嗦,当然这也也激发了他雄性的征服欲。他放弃了艺术家梦想,成为庸庸碌碌的生意人,陷入了眼前的苟且。

杨伊的成功,杨伊的超尘脱俗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一个梦,如果当年选择那条艺术之路,结果会怎样,是不是也能星光闪耀。他耿耿于怀那个吻的背后,无非是想要试试另外一种活法会怎么样。其实我们普通人对于初恋,真没那么执着,初恋那个人,虽然终生不忘,但是想起来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偶尔传来一点ta的消息:结婚了,生子了,升职了,但又能怎么样,这个人早已经从我生命里走出去了。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变”,当你第二次进入这条河时,是新的水流而不是原来的水流在流淌。一切皆流,无物常住。

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人不能进入同一段爱情。什么都在改变,环境、年龄、容貌、心态。周朴园时时刻刻想着鲁侍萍,三十年来记得她的生日,保留她夏天关窗户的习惯,悬挂她的照片,穿绣有她名字的衬衣,无论搬多少次家,陈设都是当年她喜欢的,但是当活生生的鲁侍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恍若隔世喜极而泣,而是震惊、恐惧和愤怒,指责她“你来干什么?”所以初恋只适合作为一个梦,封存起来,最好不相见,尚可相怀念。再见不仅毫无美感,还会破坏这种美,即使初恋依旧是男神或者女神。

当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出现在面前时,一切都变味了,相顾无言。女神杨伊让徐来去洗一下,因为他身上有榴莲味。这个“味儿”也颇有深意,再不是当年栀子花开的清香,而是中年人的油盐酱醋茶,还有榴莲重重的臭味。“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留在记忆中的味道很能唤起一个人爱的感觉,但是不仅味道变了,文艺范的长发也删除了,过尽千帆阅人无数的心境也不再一如往昔,爱的感觉没了。所以见到女神,准备好的“大象牌”雨帽却已无用武之地。在这里,我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年男人的,早上被妻子强行“收租”,下午又被一家人骗到不孕不育医院强行榨“汁”,遭到釜底抽薪的根本性打击,再见女神,心有余而力不足。

弗洛伊德说,影响性欲的两大因素:羞耻心和厌恶感,有其一,便不能成事。他们已经不是二十年前“我看江山多妩媚,江山看我也如此”的相看两不厌,此刻的徐来对女神也产生了些许厌恶,他历尽千辛万苦见到她,听说她一直未婚,男人的自尊心优越感霎时就迸发了:她是不是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呢?是因为我才独身到现在吗?但是当他看到墙上和她有交集的56个男人的照片,他的优越感瞬间灰飞烟灭,女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期盼他、爱他,自己只不过人家众多选项中的一个而已,仅仅是下一个系列画的主角。女神的态度随意而暧昧——你来也行,不来也行,接吻也行,不接吻也行;做爱也行,不做爱也行;沉醉也行,清醒也行。太随便了,这让徐来最终觉得不值得,为一个过客,却要为此付出婚姻和生活的代价,这是一笔不合算的交易,所以火炭一样的热情即可冷却。40多岁男人的精明又附体了,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前半生的所有选择都是利己的,关键时刻岂能晚节不保,这点杀伐决断还是有的,于是放弃是理所应当。其实不用后边玻璃块的平衡做验证,徐来的选择也是偏于妻子的。况且借初恋的口,他知道了妻子当年也是去香港留学的两个名额中的一个,因为爱他而放弃了;还有妻子对他的崇拜和爱,二十年如一日,“你就是我心中的艺术家”,而他在女神杨伊眼里是“你画的很烂”,初恋还告诉他“你爱的是你的妻子”,颇有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感觉。

所以钱钟书说:“同行最不宜结婚,因为彼此是行家,谁也哄不倒谁,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妻子蔡波像温暖踏实的炊烟,初恋杨伊像绚烂易冷的烟花。四十岁的男人再意淫就有点可笑了,他选择回到妻子身边。这也让我们看到,打败初恋女神的,不是天真而是实力,没有傲人的身材,雄厚的家庭背景,一口流利的法语,还有对老公体贴入微的关心——为他准备语音提示药盒“药不能停,药不能停”,还有不能给老公买下法国一个画廊,你怎么取胜。从这一点来看,男人是很势利的,他们同样也用物质衡量爱情。

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又不能完全写实,为了倡导婚姻这个主旋律,为了不触动大多数人的神经,对敏感问题进行了虚化,但是徐来的为爱癫狂绝对是非虚构写作。富豪千金看上了他这个穷小子,倒追嫁给他,这成了妻子的原罪,妻子为他设计前程,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找这样的老婆,在奋斗的路上一下子甩出穷屌丝几条街,拉来多少羡慕嫉妒恨,一切都来得太容易,所以他不知足,心里还对女神念念不忘,这甚至影响到他的夫妻生活。面对家人的“爱心绑架”,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咆哮“我为你们当牛作马,是你们家长工”,骂小舅子“我羡慕你,没有才华还可以胡作非为”。得了便宜还卖乖。遭到女神的打击,才意识到自己的分量,走艺术之路,无非是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蹩脚的穷困潦倒的画家,他目前拥有的一切才是可贵的。

编剧是清醒的,生活不是你想意淫就意淫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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