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诘棋连载:秀行先生亲述围棋之路--《胜负与艺术》10

 cdzlh 2015-10-14

新棋战上现威风


附图28:第1届中日擂台赛数子后秀行先生与聂卫平九段亲切握手 现在回想起来,1975年是我的转机。这一年,日本棋院锦标赛取消了,新设了天元战。这是优胜奖金五百万日元、比名人战的三百万日元还要高的大型棋战。倒不是因为苦于债务,我当然瞄上了天元战。在五局决胜负的决赛中战胜了大平修三君,就任了第一期天元。就是在这一时期,有了“秀行在新棋战上威风”的说法。确实如此,新棋战的优胜特别多。从1957年的首相杯开始,1959年的日本棋院第一位决定战、1962年的名人战、1969年的快棋锦标赛,还有1976年的天元战,我都是第一期的优胜者,再加上1977年的第一期棋圣战。虽然这只是巧合,不过确是不可思议的记录。 棋圣战是读卖报社主办的新棋战。为什么创设棋圣战?我虽不想触及这一问题,但不说又不行。 1974年的年底,日本棋院理事会向读卖报社发出了终止名人战契约的通知,理由是对契约金不满。第一期名人战的契约虽是破格的二千五百万日元,但是十四年只长了百分之十。我担任涉外理事的时候,约定了契约金按物价指数变动,但是对方没有守约。 理事会当时就公布了名人战将移到朝日报社的名下,并缔结了以契约金总额一亿日元为主旨的暂定契约。因为对读卖非常不满,所以理事会的决定得到了多数棋手的支持。但是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为创设了名人战而感到自豪,因而对名人战怀着眷恋之情。尽管能够理解理事会的行动,但是期待着用其他方法解决问题。 1975年的棋坛被名人战事件搞得十分混乱:读卖提出了高出朝日的契约金进行反击,日本棋院总裁田实涉发表了调停方案:“第十五期由朝日、读卖共同登载”,甚至还打起了官司....棋手也分成急进派(朝日派)和稳健派(读卖派),到处弥漫着火药味儿。我被当做了读卖派,但是实际上并不那么简单。确实,朝日是以名人战救星的姿态登场的。但是让读卖因此罢休,是不是好呢?我的立场是尽可能使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 到了年底,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由于日本棋院顾问冈田仪一的努力,以朝日、读卖双方都不失面子的方式作出了结论。即把名人战移到朝日的名下,作为补偿,日本棋院创设新棋战“棋圣战”,并把它排在棋战的第一位,与读卖缔结契约。 对日本棋院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仅迎来了棋圣战、新名人战等大型棋战的诞生,本因坊等其他棋战的契约金也大幅上升了,这样就使棋手的收入和地位都得到了提高。由于有了钱,棋圣战诞生以前减少到二十人以下的院生一下子增加到六七十人。靠下棋科研为生的认识开始有了市场,希望孩子作专业棋手的父母也出现了。 虽然作为结果,一切都很完满,但是给田实先生、冈田先生等很多人添了不少麻烦却是实情。今后应该避免发生这类事情。 第一期棋圣战的优胜奖金是一千七百万日元,再加上决胜七局的对局费五百万日元,不用说我绷紧了弦,大家都绷紧了弦。但是鼓足干劲儿和赢棋却不是一码事儿,还得有几分运气。我是天元战的优胜者,可以直接作为最高棋手决定战的种子选手,而没有头衔的普通九段却要先在九段战、全段争霸战等几个选拔赛中取胜,才能进入最高棋手决定战。对于难以长时间保持精神集中、臭棋又多的我来说,从下边儿爬上来是至难的活儿更为幸运的是在最高棋手决定战上的几局棋。最初对加藤正夫君,往常早就认输了的必败的棋,结果不屈不挠,以半目取胜。接着对石田芳夫君,以苦战获胜。半决赛是对武宫正树君,赢得也很幸运,应该是轻易取胜的棋,后半盘却东损一点儿、西损一点儿,搞得脑子都有点儿不正常了,能够以半目取胜,真可以说是幸运女神的照顾。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变得顽强起来了。 就这样,我进入了七局定胜负的决胜战。对手是年近古稀的桥本宇太郎老师。舆论认为我占上风,但是我觉得势均力敌。桥本老师是老前辈,因此有点儿不好对付。我年纪轻,如果输了的话,不是要被世人耻笑吗.... 在决战的时候,我保持了冷静的心情。那时有人求我题字,我喜欢写“无悟”。这是有其原因的。原想写表达剑道大师心境的“无构”二字,第二个字把木字旁错写成了竖心旁。改写又太晦气,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好字呢,心里想着,“悟”字浮上了心头。“无悟”--这确是个好词儿。自己离悟的境地太远,悟不了就悟不了吧,悟不了就用悟不了的方法战斗。 靠“无悟”的精神战斗的结果是以四胜一败战胜了桥本老师,就任了第一期棋圣。虽因为臭棋输了一局,不过桥本老师有一局步调紊乱,也帮了我一把。总起来说,我觉得下出了自己的风格。 决胜战期间我戒了酒,大概是产生了副作用,棋赛结束以后成了酒鬼。回顾这一年的成绩,七胜十二败。除去棋圣战的四胜,几乎全输了。每天喝酒还照常参加电视围棋赛,造成了播放时间还胜一个小时就输掉了的事件,也是这一时期的事情。就连我也不得不反省了,请日本棋院替我转告了“今后一定注意”的歉意,但酒还是照样喝。

被当作怪物


附图29:棋圣战防卫后的秀行先生 第二期棋圣战的挑战者是加藤正夫君。加藤君的势头正如初升的太阳,去年取得了十段和小棋圣的头衔,今年又得到了本因坊。人们都说,棋坛早晚是加藤的天下。赛前的舆论,我也是决定不利。 当然我是一点儿也没有输的打算,一个月前就戒了酒,为七盘决胜负做了准备。但是不管怎么临时抱佛脚,身体不可能一下子就进入最佳状态。实话实说,当时根本不具备下棋的身体状态。最要命的是戒酒之后的成瘾性症状,突然会出现幻觉,妖怪从天花板落下来,眼前总有虫子似的东西飞来飞去,真是实实在在的酒精中毒。这种情况在对局开始以后也丝毫没有减轻,最没辙的是几乎睡不成觉,一睡就出一身汗,一晚上得换三次睡衣。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走出好棋来,也坚持不到最后。第一局、第二局连败,第三局虽然赢了,第四局又输了,很快就落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这第四局是彻头彻尾的糟棋。坂田先生严厉地批评说“连秀行也走出星定式水平的布局来了”。亲近的年轻棋手甚至说出“秀行老师已经不值得尊敬了”这样的话。 真是没法儿不觉悟了。第五局的比赛场地是在北九州。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了一棵枝干茁壮的树。我的一位带着奇怪的表情望着我的记者说,“下完棋,就在这儿上吊吧。”虽然说的是笑话,但也说出了我当时处于穷地的情况。


谱 4」(注:见本主页的秀行先生棋谱集)即第五局。当时我只想到,不管胜负,一定要下出自己觉得满意的棋来。这样,我便竭尽全力投入了战斗。记得看到第44着棋,我的斗志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好!我就来杀死这块棋!黑51,连我都觉得棒。当时的评论是,用更坚实的切断手法也可以得到优势,但那时的心情却不允许我那样。 黑93足足考虑了两小时五十七分,因为想要看透所有的变化,最后终于杀死了这块空前的大棋。第二天,我回答围棋杂志的记者说: “为什么走出那样的棋?因为痛感现在的围棋从根本上偏离了轨道。比方说有一百日元,下棋就是争夺这一百日元。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能拿到五十一日元就可以了。而我却认为应该把一百日元全部拿到手。比起放弃本来可以夺取的地盘而取胜,夺取这些地盘而取胜才是围棋的真髓。” 第六局走得不好,是因为加藤君的缓着救了我。第七局也是这样,最后我赢了半目。人们说“半目棋一亿日元”,确实值那么多。 我真高兴。当然,因为我战胜了最强的挑战者,但更使我高兴的是,田冈敬一先生说了如下的话。 “藤泽秀行创造了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反败为胜的场面。对于他的坚韧不拔的执着和斗志,围棋杂志和报纸一定会献上最高的赞美之辞。但是赠送给胜利者的颂辞总是那么光彩夺目,使人觉得有点儿晃眼。我只想对秀行说一句话:你真不愧是一个出色的下棋的。(《周刊围棋》1978年 3月28日号)” 就是从这时候起,我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外号。“退休者之星”就是其中之一。说得确有道理。如果我的努力哪怕能给处在退休年龄的人一点儿希望,我也会感到无比的高兴。 我还被称做“每年靠四胜过日子的男子汉”。四胜,就是说,如果棋圣战防卫成功了,就可以保住这第一把交椅,奖金也有了保障。看上去似乎很轻松,可实际上我却在一次次地走钢丝。常常是斗志旺盛的棋手成为挑战者,像刺客似的向我逼过来。防卫便是没有退路的背水一战。被加藤君逼到乌江的时候,我曾告诫自己说,“和拿着三四个头衔的加藤君相比,我只有棋圣这一个。要是输了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决不认为只赢四盘棋就可以了。和加藤君对战的那年年底,在天元战上节节胜利,在五盘决胜战上又遇到了加藤君。虽然加藤君以三胜一败报了棋圣战的仇,但是我觉得我的棋走得还是很积极的。另外,在本因坊战循环赛上我也很努力,还得到了 NHK杯的优胜。不过,想要在全年保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那是很难的。我这一年的精力和体力都在棋圣战上燃烧尽了。 第三期棋圣战,石田芳夫君是挑战者。为了不重蹈去年与加藤君对战的旧辙,近两个月前就开始戒酒了,身体状况非常好。但是对棋却感到了从来没有的迷惑。不是因为一些可以说得清楚的原因,总觉得自己走的棋不对劲儿。 排除迷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习。挑战者决定以后,我定购了石田君这几年的棋谱约二百局,全都摆了一遍。这对我来说是开天辟地的事情。倒不是为了把握对手的棋风、揣摩对策,而是为了通过摆棋谱排除迷惑,找回自己的棋风来。 我得到的结论是石田君很厉害。我一直认为棋是无法计算的,因此对被称做电脑的石田君评价不高,但是经过调查发现,他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特别是见缝插针的技术可以说绝无仅有。这次学习的意义在于使我振奋起来。从那儿以后,这种两个月以前开始戒酒、并研究对手的棋谱的方法就一直继续下来了。 除了七局决胜负的第三局因一着臭棋而输掉之外,四胜一败,意料之外地平淡,但被认为轻取的几胜,实际上并不省力。借鉴了去年与加藤君对战的前例,该下手的时候不下手,局势就会流变。最后一局,我怀着一种心情:这局如果输了,头衔就丢了。 从那时起,我就被叫做“怪物”了。我以为,这回给我起外号的材料该用完了吧,谁知五连霸实现的时候,我又被叫做“妖怪”了。 第四期的挑战者是林海峰。经过了与石田君对战时一样的过程,虽然是以四胜一败获胜,但是好像第一、第二局就决定了胜负。第一局虽被称做我的名局,但百手一过,形势倒转,可是林君在就要进入终盘时走错了棋,我才侥幸取得了胜利。第二局下得非常不好,只是由于忍耐加上忍耐,才得以高出半目。第二局开始前,发生了一件意外。早上一起床,突然感到腰疼,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甚至想到了弃权。可是对局就在眼前,哪能临阵脱逃呢。靠着大夫的急救,总算上了场,强忍着腰疼,走棋的时候还呻吟不止。在这种状态下能够赢棋,可见我也是够倔的。有人说:闪了腰的藤泽竟战胜了双层腰的林。 从第三局开始,腰疼渐渐减轻。第四、第五局的连胜最终决定了胜负。双方误着都很多,从内容上说,虽是不够完美的大型棋战,但最后一局总算走出了自己满意的棋。 谱 5」(注:见本主页的棋谱下载)是其中的一个场面。黑1 、3是得意之作。对局结束后,我似乎说了“没人像我这样走”,没准儿我说的一点儿不错。 我以为肯定会有一次较量的大竹君果然成了第五期的挑战者。因为五期连胜便可以成为“名誉棋圣”,理所当然,我比以往更加全力以赴。 除了第二局经过了苦战以外,比赛没有什么波澜。我以四连胜卫冕成功,不但没走什么臭棋,还走出了自己满意的几手。可以说,这是我得意的一次大型棋战。 大竹英雄说: “这一时期的秀行老师简直跟鬼一样厉害。我原想,把秀行老师所有的技艺偷到手,传授给后来人是我的义务,所以尽可能多下几举,但是根本就抵挡不住。厉害的秘密在于:他对围棋的达观。这就使他能够精神集中,并且当了棋圣以后,他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在技术上,他有着专业棋手们都渴望得到的绝技--非凡的感觉、独特的嗅觉。” 下完最后一局,从上了飞机直到回到家,记者一直紧追着要采访我。我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我也击败了几位杰出的棋手。这回成了小有名气的下棋的了。 (卫冕战能够持续多久?)这我可不知道。现在的棋坛,找不着比我强的人。现在身体又好,目前是没有问题。我的天敌只有一个,那就是酒。 (棋下得好的秘密是什么?)没有秘密。只是下的工夫决不能比别人少。除了喝酒,我都在学习。不,就是喝酒,我想的也都是棋。(《棋道》1981年 4月号)” 虽是闲扯,但却是实感。从桥本宇太郎开始,加藤正夫、石田芳夫、林海峰、大竹英雄,我确实战胜了他们这些杰出的对手。如果身体没问题,我确信还能不断更新卫冕的记录。 大概是因为达成了五连霸,松了一口气,这一年酒喝得特别厉害,但是并不是日日醉如泥,我纠集了伊田纪基、安田泰敏、小松英树,还有儿子藤泽一就等刚入段的年轻棋手,每周都开学习会。这即所谓的“秀行军团”。我带着他们访问中国,和中国的棋手进行了较量。 正当我沉浸在酒香、并训练年轻棋手的时候,林海峰再次登上了第六期棋圣战的擂台。这次戒酒可是戒迟了,又加上感冒,真可说是一次狼狈不堪的大型棋战。棋圣也只好到此为止的念头不时浮上心头,那是一次比和加藤君对战还要艰苦的卫冕战。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能以四胜三败取胜,只能归因于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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