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蹬藕 清晨，沉寂了一夜的蒲河还没完全醒来，我们一干人已手执嵩杆，撑船下河了。惊起的蒲鸭、水鸡，从芦苇茭草丛里扑愣愣地飞上天，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晨雾中。 我终于有机会摊上一次下河塘的俏活儿。先跟着二哥溜了一遍丝挂，把被挂在丝挂上的鱼儿摘到船舱里。旋即我们撑船直奔二道沟方向。须臾，一片方圆百米的荷塘映入眼帘。远远望去，荷叶肩并肩密密地挨着铺锦迭绣，蔚为壮观。船在荷叶间穿行，水流泛起阵阵涟漪，划破了荷塘的宁静。眼前，一枝枝蒲扇般的荷叶，跃然水上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随风摇曳。晶莹剔透的露珠溅跳在叶面上，像一粒粒珍珠盛在翡翠盘中。零星的白花伫立在翠绿裙叶之中，羞涩地散发着缕缕芬芳，就像多情的少女，令人如醉如痴。我用双手触摸着它们，想入非非，沉浸在虚无缥缈的梦幻之中……突然，船停了，二哥放下嵩杆，脱去小褂，赤身跳入没腰深的水中。 春夏之交，河水还很凉，别说在水里，即使呆在岸上被水溅湿，风一吹难免会打寒颤。二哥赤裸着湿漉漉的上身，居然丝毫不觉凉意。那宽阔的肩膀，丰满的胸肌，双臂凸显的虎头，一看便是典型的东北壮汉，难怪他是队上的青年队长、一等的好劳力。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只见他趟水前行，目光在荷叶丛中寻觅着。在一只刚刚露出尖尖角的荷叶前，二哥抓住荷梗，一只脚顺着荷梗踩下去，然后慢慢蹲下去，将头没进水里。我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哗”的一声，二哥头钻了出来，右手举着一根两节的莲藕，顺势扔了给我。原来，今天下河一项主要任务是蹬藕。 “嘿，快下来！”二哥冲着我喊道。 我犹豫不决，担心会着凉感冒。二哥好像看出我的心思，趟着水来到船边，不由分说用他那满是老茧粗壮的手，一把薅住我的胳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已经落进了水里。我一边抹去脸上的水，一边嗔怪二哥太鲁莽。 二哥哈哈大笑，“你们知青就是扭扭捏捏，要不怎么让你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 我一脸囧相，尴尬地跟着苦笑。说来也怪，真下到了水里，居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凉。这时二哥过来，手把手地教我怎样蹬藕。先是要找准藕牙儿，虽说看上去貌似荷叶才露出尖尖角，但用脚蹬下去并非准保有藕。我学着二哥的样子，见着露出尖尖角的荷叶就顺着荷梗往下踩，结果不是把荷梗踩断了，就是荷梗下面藕尚未长成。见我一副沮丧的样子，二哥亲自帮我找到了一个藕牙儿，我按照教授的要领，一手提着荷梗，一脚顺着荷梗小心翼翼地往下踩，脚趾触进淤泥的一瞬间，荷梗的底端开始一点点变粗，果然蹬着了一只藕。于是，我迅速憋了一口气，身子下蹲把头埋进水里，腾出右手顺着脚趾踩的方向一把攥住了藕身，慢慢向上提取，将它从淤泥里拽了出来，一根又白又胖足有两尺多长的鲜美莲藕浮出了水面。第一次蹬藕，就搞了一个全须全尾的，二哥向我伸出了大拇哥。 我兴奋不已，立马分享胜利果实，迫不及待地将藕掰成两截，“吭哧”就是一口，那叫做一个肉肥质嫩、汁多甜脆啊。二哥告诉我，在我们这儿，春秋两季的莲藕最为肥美。只不过，春夏季节的莲藕，由于莲藕处于活跃的生长期，内部细胞充满了水分，所以口感甜脆，更适合于生吃凉拌。而秋季的莲藕会储存过冬的营养，内部含淀粉量高，更偏向番薯般的沙粉软糯，适合炖煮不宜生食。他还告诉我，咱这儿大片的莲，不是那种只开花的花莲，一片生长的是结莲蓬的籽莲，还一片就是咱今儿来的地界，生长的是结藕的藕莲。所以蹬藕、采莲成了咱这儿不可多得的好副业。由于都是天然野生的，社员闲暇之余下河自己搞点，拿到集市上换俩活钱，买个油盐酱醋啥的，这就叫靠水吃水。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在荷塘里，看不到几朵花，合着这宝贝都藏在水底的淤泥里了。二哥不愧是队里搞副业的能手，河塘里的学问知道的真不少。 我一面啧啧有味地品尝着新鲜的莲藕，一面侃侃而谈从小就爱吃莲藕，尤其母亲做的炸藕合是我的最爱。只可惜那年月，每人每月3两油、半斤肉，能吃一顿炸藕合，总得等到逢年过节。所以平常多吃些凉拌的糖醋藕片。每当母亲在切藕片时，我总要偷嘴拿几片生食。二哥听罢笑着说：“今儿晌午，二哥给你弄顿藕宴吃，管你饱。” 太阳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得老高，不知不觉快到了晌午。二哥吆喝了一声，几条船从荷塘里撑出来，满载而归，调转船头驶向大坝……二哥用沙哑的声音唱起了小调：泥上摘莲青灼灼，泥中采藕白纤纤。却笑同根不同味，莲心清苦藕芽甜。 （原创于2015年10月24日 记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知青生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