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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眼睛”女孩

 皖林专栏 2015-10-26
“蓝眼睛”女孩——与大家共勉

        2014年9月23日中午十一点半,张默然发了条朋友圈:“做噩梦把脸抓破了”,配的图是一张脸部特写,破的地方已经结痂,早上醒来时满脸的鲜血也已经洗净。前一晚的噩梦她已经记不太清内容,也许和之前每晚做的没有两样。之后,她坐上了去往重庆的班机,回到了家,在她离家到学校报到的第三天。这是她的病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发作。

  丘吉尔所说的“黑狗”在那三天里正咬住她不放,要把她拖入一个封闭的黑暗地带——阳光在边界结冰,温暖化为寒冷,一片阴湿的沼泽伸出手拉住她。

  但是她挺了过来。

  “抑郁症患者的眼睛,都是蓝色的”

  张默然,2011年被确诊为抑郁症患者。

  丘吉尔把抑郁症形容为“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

  张默然称它为“蓝眼睛”:“抑郁症患者的眼睛,都是蓝色的,看到的世界深邃却忧郁。”

  她当时读高二,正患着严重的胃病,吃什么吐什么,每天只能摄入很低的能量,体重迅速消减。加上成绩的不理想,她的生活跌入一个低谷。“黑狗”乘虚而入。

  在确诊之前,很多征兆已经足以让张默然自己下判断。“整个人是飘起来的,路上吹过一阵风,我就必须蹲下,感觉不然的话会被风吹走。我会出神,看着一样东西眼神就会游离。当我不在很认真地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恍惚。”因为这种情况,她切菜伤过手,摔过无数次跤,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默然的妈妈看见她这样的时候会叫她,把她“从另一个世界里拉了回来。”

  很多人并不了解抑郁症。前阵子翻译家孙仲旭先生因为抑郁症自杀离世,许多惋惜他不够坚强的人,其实都缺乏对抑郁症的基本知识。抑郁症患者在生理上表现为多巴胺分泌过少,也就是“无法分泌快乐的激素”。当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患者会出现思维迟缓、意志停滞或者狂躁不安等特征,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能力,因此消极厌世、自残乃至自杀。默然确诊之后,连最好的朋友也不敢告诉,高中学校里流传她得厌食症,没人知道她得的是抑郁症。张默然说:“我的生活条件算好了,但还是这样的状态,别人感觉是很作,但真的不是这样。快不快乐真的不是我说了算的。”

  无法掌控的情绪随时可能攫住她,用力将她抛向未知生活的某一个角落。有时候朋友们会找不到张默然,她可能为了制伏抑郁远行散心,也有可能不堪重负回到了家人身边。最近的那次发作,从她离开家时开始。她在机场跟父母告别,扭头就走,感觉没有异样,父母也以为这次她可以撑得久一点。可是一上飞机,她的眼泪就开始克制不住地往下流。到学校报到的那天下午,她去理发,坐在理发店里流着眼泪,吓坏了理发师,理发师问她怎么了,她毫无觉察,答道:没什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哭了两天,同时吐了两天,到第三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满脸鲜血,她终于承受不住,决定回家。

  症状的集中发作次数有限,但抑郁的情绪几乎时时困扰着她。同时,睡眠状况糟糕,难以入睡又极易惊醒,最差的时候一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从四年前患病开始,她几乎每晚都重复着同一个噩梦:自己在高处,快要下坠却一直没有下坠。次数之多已经让她觉得麻木,不再将它视为噩梦,可是仍然会被惊醒,在半夜时分,独自面对着坚硬而沉默的黑夜。她说,乐观的人每天起床都乐呵呵的,但是她不一样,她的快乐是需要付出很多很多努力去获得的。因此她尽量去放大自己的笑点,抓住每一个可以笑的机会大声地笑。

  喜怒由己,这是每个人的正常反应。可抑郁症患者的情绪就像是牵线木偶,只是线并不在自己手上。他们需要努力去夺取操控权,克服病理性的障碍。

  凿穿黑暗边界的利器,是药物和爱心。所以当她承载着满满爱心暂时脱离黑暗,爱就会溢出来。

  “为别人做一点温暖的事”

  初识张默然的人,也许会被她身上一种神秘的气质所吸引,会觉得她自然而然地区别于周围其他人,当她睁着双眼看着你的时候,眼神温暖而抓人,令人难以相信这样的女孩身上承受着苦难。

  因为,当抑郁症生根发芽的时候,心灵土壤的养分也在滋养着一些美好的品质。

  由于抑郁和胃病,张默然有时候很需要身边人的帮助,而亲人、以前和现在的同学老师都给过她很多帮助。她说她怕麻烦别人,却总是不得不麻烦。

  她说:“我希望在我状态好的时候能够尽量为别人做点什么,来弥补我状态不好时的亏欠。多为别人做一点温暖的事,不太多吧,做多少是多少。”

  张默然为了她所谓“不太多”的奉献,成为了许多朋友的“知心大姐”;做公益活动,创建了一支现有500多人的志愿者服务队,获得过她所在大学的最佳社会贡献奖。

  她有很多朋友都喜欢找她聊心事,说跟她聊天“很舒服”。一种由内而外的亲和力从外表和言谈散发出来,在她周围营造出信赖与依托的微妙氛围。曾经有一名女生跟张默然认识才一天,就跟默然聊自己的感情问题,抱着默然大哭不止。

  张默然觉得自己并不算漂亮,她小时候是“丑小鸭”,丑到她姑姑都不愿意抱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自信:“我觉得我就是我自己,我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我呀。不管外界怎么看,我相信很多人会喜欢我,因为,我喜欢他们。”或许这可以解释那种亲和力的来源。

  益力π青年志愿者服务队,是张默然在家乡潼南创建的公益组织。最早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慢慢发展到现在的500多个志愿者。她回忆起做公益的起因,是为了给当地的大学生们创造一个假期兼职和公益的实践平台,后来逐渐成为纯公益的组织。第一个公益活动是组织无偿献血,张默然一个人去贴海报、发传单,联系了血站、媒体和其他志愿者团队,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张默然的一份个人事迹材料中提到她至少已经策划过14次公益活动。她竭尽全力地体现着爱心的力量,花朵从孤独的泥潭中开出,穿透命运紧闭、冰冷的门。

  同时,她体验到策划、组织一次活动的美妙之处,按她的话来说,使她对公关产生了“很深很深很深很深”的爱。

  “和灵感相遇,是一种缘分”

  对于公关的爱,本质是什么?张默然说:“爱的本质,是过程。是一个策划的过程,是和人争论一个点要不要用、怎么用最好的过程,是和大家讨论得天昏地暗、面红耳赤的过程,最后是看到活动现场执行策划时,有种成就感的过程,感觉特别棒。我喜欢过程,即使结果不怎么样,我也很享受过程。”为了这份爱,她在大二的时候辅修公关,又在大二结束后干脆转到公关专业。

  她现在在团市委实习,忙着策划一场大型的志愿者交流会。策划靠的是点子,点子产生于灵感。默然认为:“和灵感相遇,是一种缘分。”所以她从不轻易放弃自己的灵感和想法,涉及到技术问题,就去人脉圈子里搬救兵,如果想法和别人冲突,也会据理力争,即使对方是团市委的领导。实习期间开会,她和领导争论方案,结束之后另外一个实习生忍不住问她:“你平时讨论方案都这么大声吗?”

  她不喜欢条条框框。因此理想的工作岗位是在企业而非政府机关,最佳的工作状态是当老板,而不是打卡签到。这和她的上课情况如出一辙。她修过的一门关于《金瓶梅词话》的公选课和传设院的《社会调查与实务》专选课,都是只去了第一节课,结果两门课都拿了第二名。她笑着说:“我是一个很讨巧的、偷奸耍滑的人。我看的东西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一件事大家都知道这么做是正确的,我也知道,但是我会剑走偏锋,可能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会寻求和灵感的缘分。”

  张默然还有一个独门招数,就是懂营养学。“久病成良医”,她从患胃病开始就一直学习营养学,调养自己的身体。现在,她能够说出大多数食物所含的热量,能够根据不同人的身体状况制订饮食计划。但是她对自己的饮食反而不再苛刻,因为计算带来的纠结不如开开心心地随心所欲,开心太过难得,她不再给它框上规则。可营养学并没有白学,她调理好了她妈妈的失眠,通过补钙治好了外婆的骨质增生,教她的表妹很多膳食美容的知识,养出了一个美女。

  “没有一条路是白走的,没有一种经历是白白经历的。”张默然如是说。

  “没有一条路是白走的”

  可抑郁症是不是多余的缺陷,让张默然的生活变得不完美?

  “没有它,我就不完美了。”她说,“你在一个方面有了缺憾,那你一定能在另一个地方补回来。如果没有那几年的病痛,我可能不会珍惜我现在的家庭和亲情,如果我获得快乐很容易,我就不会这么珍惜。”

  “可能没有这个病,我现在还浑浑噩噩的,没有什么进取心。但是,我知道自己有抑郁症,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可是有就有呗,它是我独有的一个标签,它会推动我继续很努力地向前。所以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有病我就接纳它。我妈妈对我说,其实你没病啊,你不要告诉大家你有病,你就是正常的,没事,去玩、去闹。我不太赞成这个说法,我觉得自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相信,我能够为别人付出,别人也能够理解我,即使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我自己过得好,就好了呀。我相信,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抑郁症是张默然的一部分,它和她身上所有的闪光点构成一个完整的张默然,一个“爱笑的女孩”。

  张默然有一个愿望,也是她认识的病友们的共同愿望,就是希望能得到身边的人的理解和接纳,不管状态是好是坏,他们害怕被抛弃。他们并不自暴自弃,自己也希望好起来,这需要支持和关爱,就像张默然写在QQ空间里的:“如果你身边还有一双蓝眼睛,在他/她自责难过的时候,请抱抱他/她:我们不介意你是丑小鸭,不要嫌弃自己。”

  这个愿望对张默然来说并非遥不可及。她有着很多关心她的好朋友,更重要的是她有个一直陪着她与病魔斗争的妈妈。因为睡眠状况不好,默然没有住校,而是在外面租房,她的妈妈会长时间地和她一起住,照顾她。张默然很依赖妈妈,她说她和妈妈谈恋爱。她提到过一个细节,说她有时候胃胀气,她妈妈就帮她揉肚子来缓解,揉到后来成习惯,手一碰到她的肚子就开始揉起来。有一天夜里两点多,默然醒来,发现她妈妈在睡梦中仍然不断地揉着她的肚子。

  张默然觉得自己够幸运了,遇到了很多改变了她的人。她说她习惯于感恩,每时每刻都在感激别人。某段时间得到朋友的帮助,即使这种帮助只是出于无心的善意,她都会默默地感激,会有“巴不得为他们做些什么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状态:“人和人之间最理想的互动就是这样吧,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言语,我能想到你,你能想到我,好像也还是蛮好的事。”

  张默然现在挺忙,同时操心着实习工作、班级活动以及和几名同学组队做的公关策划,还尽量在晚上抽出时间去内环散步。忙碌的她给人聪明能干的印象,她说,她让人看到的都是最好的状态。隐藏起的另一面对他人没有任何伤害,只会不断侵蚀自己的心灵力量。她说她有时候只需要有人聊一聊,就够了。但无论如何,正如她所说,“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在和抑郁症斗争的漫长道路上,最强大的力量发自自己内心。

  这双蓝眼睛的目光穿过崎岖不平的道路,笃定地望着前方。

  “抑郁症患者的眼睛,都是蓝色的,看到的世界深邃却忧郁。”你是吗?

[来源:抑郁病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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