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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飞廉 二十几年前的初冬，我也差不多像是郑沧海这么大小的一个猢狲吧，凌晨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抹开眼睛,去屋角找到小筐子与小锄头，赶在晨星未退，太阳未出，浓霜未消之前，去村里的泥巷中拾粪。 乡下人本来就是要早起的。我父亲挑着担子去寰河西岸卖麦芽糖时，鸡叫头遍，天还是黑的。母亲去打理菜园，爷爷牵牛去吃草，那时候，我还在床上穿着冰冷的棉衣呢。只有郑保力这样的家伙，因为刚刚学会走路，才被同意等到我母亲由菜园回来，在灶屋里点起柴禾做早饭时，爬起来把着火坛，晒太阳。 猪、狗，牛、鸡、鸭，村里的动物，也是要早起的。由黑暗的房舍里跳出来，去布满浓霜的田野上觅食。它们将积攒一宿的粪便慷慨地抛洒在往田野去的路上。我拎着小筐跑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星罗棋布的粪便，在冻得硬邦邦的村道中央，腾腾地冒着热气。 狗的粪便干燥结实，黄褐色，据说是最可以肥田的，因为狗吃骨头与肉食，大人们这么说，现在想起来，好像不太对呢。那时候，吃肉是非常稀少的，狗一样吃五谷杂粮，或者是小孩子们的巴巴。不过能吃五谷杂粮，也比猪牛要好，所以，这个还算是有道理。所以狗屎，是拾粪时的首选。能够捡到一筐狗屎，就会得到母亲的夸奖。 猪粪也不错。粗壮的一堆，一只筐，十来堆猪粪就可填满，效率倒是蛮高的。只是显得平常罢了，而且，猪粪常常是湿乎乎的，容易散开，所以，涂到小锄上，也非常讨嫌。 捡牛粪的家伙，一定是因为起晚了，发现村里的动物的粪便，都被起得更早的人拾去，才只好去将那磨盘一样的牛粪挖到筐里，弄回去，让家里的人看到，也是会被挨骂的。难道牛粪就如此没有肥力吗？牛在田里吃草，拉出来的，也还是草罢了。如果捡牛粪，还不如去割草呢，我猜父母们的想法，可能是这样的。所以遇到牛粪，我也会毅然的绕道。 鸡粪就像文章里小小的逗号。它们虽则是正经的肥料，却如此娇小。要靠鸡粪将一只筐装满，将全村的鸡早操时排出的粪便拾来，都是不够的，除非跑到邻村肖家河去，不然，就不可能完成母亲布置下来的，拾一筐粪，才能吃早饭的任务。 所以，发现粪便时的喜悦之情，就像夏天晴朗的晚上，去看到天上的星星，就像我现在校对清样时，看到跳出来的错别字。错锷与宽慰，交替在心中涌现。并没有觉得它的污秽与恶臭，直到现在，我跑到城里来，都未形成与人家接轨的味觉的判断，狗屎不觉其臭，人家将鼻子掩起来，我说不定还会拼命吸几口气呢。这些热气腾腾的粪便收集回来，倒入门前的粪坑里，与茅厕里积下的家里人的粪便一道，被挑到田野上去。田野上，小麦青青一片，正在严寒里度过它们的童年，小白菜、红萝卜，正在努力成长，不久，就会成为我们，也成为猪狗牛羊们的食物。 发表于 2006-11-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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