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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

 昵称535749 2015-11-06

2015-11-05 21:03 | 豆瓣: 

我们单位附近有一个停车场,面积很大,单位停车位太少,我就在那边租了个车位。停车场非常简陋,煤渣地,除了有个门禁系统,甚至连车位线都没画,有几个老头专门负责指挥停车。我车技一般,体现在停车上,经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每当我下车落锁之际,老头就会过来说让我重新停一遍,“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心里很窝火,为何不早说,明明站在附近,但也不好争论什么,否则就从车技问题上升到人品问题,“一辆车霸占1.5个车位”。我乖乖上车重新发动,在老头的精心指挥下,把车停妥当。如此几番以后,一方面,无论在什么地方,我停车非常小心地不多占地;另一方面,我的车技见长。

那几个老头都很熟悉我了,每次见我都笑,当早晨车位紧缺时,他们会给我指点一个私留地,方便、快捷。天气日渐冷了,老远可以看到他们的笑脸,和随着笑脸升腾的一团白气,让人觉得温暖。

停车场里有几只流浪狗,先开始只有一只,到现在已经有了5只。脏兮兮的,每天在煤渣地里打滚,有一只是癞皮狗,毛一块儿一块儿地脱落了,露出粉红色的疮,一条腿瘸了,好像一只眼睛也不太好,血统貌似还不错,大概生了病,所以被遗弃了。

其实我并没有耐心去仔细观察这些狗,是我们单位的杨大姐说的。

杨大姐自己家里养狗,她特别喜欢狗。自她发现了停车场里的流浪狗以后,就经常去喂了,大概这些流浪狗之间也互相有联系,知道有人在关照,所以队伍日渐庞大。大姐每天中午都在食堂弄些饭菜,米饭用肉汤拌好,有骨头的时候她就等着大家把饭吃好,把吃剩的骨头收集起来。三伏天最热的那几天,中午出趟门要很大的勇气,大姐也顿顿不落,打着阳伞,把饭菜给狗们送过去,用杨大姐的话说,是“把饭菜给狗狗们送过去”。

大姐的车也停在停车场,狗狗们和她熟稔极了,老远看见她的车开来,或者人走来,就摇着尾巴迎上去,汪汪地叫成一片,等她离开,更是十八里相送,依依不舍。大姐对其中一条狗特别偏爱,就是那条癞皮狗,她带它去看医生,给它上药,吃的东西也会另外准备一份,不许其他狗狗来抢。现在这只狗已经不癞皮了,新的毛长出来,虽然还是脏兮兮的,走路一瘸一拐,但是扎实多了,在杨大姐身边的,也属它上蹦下跳疯得最厉害。狗多了,喂狗的人也多了,大姐说,住在附近的有两位女士,也会定时定点来喂,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三个人,分成早中晚三餐,大姐仍是负责中午的那顿饭。她们还在停车场的一角给狗狗搭建了个窝,晚上睡觉,或者风吹雨打的时候,它们可以有一个安全而温暖的去处。

昨天中午去取车,深秋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那几只狗旁若无人地躺在煤渣地上,舒舒服服地滚来滚去,大概吃饱了,肚皮溜圆溜圆的,虽然是流浪狗,竟显出了富态。

不瞒大家说,那一刻,我站在它们面前呆怔了一会儿,真有几分羡慕呢。

我经常跑步的地方,在家附近的一所学校里,那里有个塑胶跑道的运动场。这所学校的前身,是区属的技工专科学校,现在是省属的大专,职业技术学院。我虽然常常用他们的操场,但是对于这所学校,和在学校里学生,是多少有些看不起的,觉得在这里读书的孩子,毕业后大概会成为社会上比较没有竞争力的那些人,学校已经这样了,日后的工作和人生,还能怎样呢?有一天晚上,在跑步时,我又听见了打击乐的声音,从操场主席台上传来,其实如果在吃完晚饭后去跑步,几乎每次都可以听到音乐声,因为一直抱持偏见,没有激起我好奇心,但那天晚上,我倒是突然决定暂停跑步,上去看一看。

音乐是从主席台二楼西侧的一个小房间里传出来的,房门上贴着海报,大概是他们自己乐队的名字,叫“剩下音乐”。房间里有五六个人,有主音吉他、贝斯、主唱、鼓手和键盘手,还有一个人坐在旁边看谱子。他们在练习逃跑计划乐队的《阳光照进回忆里》,最吸引我的是乐队里的两位女生,她们穿着一样的毛衣,粗棒针的雪花灰的粗针圆领毛衣。贝斯手那个,长直发,红格子法兰绒衬衣,拨弦的手指纤长白净,秀气的脸上是一副认真的表情;鼓手那个,蓬松的短发,黑框眼睛,白衬衣,微微的婴儿肥,敲架子鼓时上半身随着节奏而动,看起来帅极了。大概鼓手的鼓点总出问题,每每前奏过去主场刚唱一两句就会被主吉他喊停,喊到第三四遍的时候,主吉他生气了,“你们有没有走心,有没有进去,明明敲错了还在弹、还在唱?”那位鼓手扑哧笑出声来,原来看起来很普通的脸上长了这么一对跳脱的酒窝,真好看啊。我转身下楼,继续跑步,音乐声又响起,然后停止,再响起,一遍又一遍。

“太阳下我睁开眼

依然模糊一片

抬头仰望着雨天

彩虹没有出现

飞越拥抱过我的泥沼

我继续奔跑

忽然飘过往事的味道

又将我缠绕

但愿总有阳光照进回忆

青春像花永远开在心里”

操场上也有好多学生在跑步,我又看见了那位熟悉的女生,没有讲过话,但跑步经常遇见她。矮矮的个子,腿却总是迈得很开,然后又有些往上跳,看起来会觉得她跑步真是累啊。她爱跑内圈,我爱跑外圈,所以我总是被她超了一圈又一圈,从未有机会认真看看她的脸,留给我的,是一个不协调的、矮小的却又倔强的背影。算算,我们一起跑步也有两年了。

她,大概也快毕业了吧。

前段时间,家附近的地方,发了一起案子。

一处原是类似于工厂仓库的地方,被老板改成了简单的公寓楼,隔成一个个房间,出租给在附近打工的外来务工人员居住。为了安全,老板在院子和每一层的楼道里都安装了摄像头,那些住户的电瓶车都停放在院子里,从来没丢过。

然后就有人报了警,臭得不能住人,但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臭味。警察出警发现,臭味是一个房间里发出的,住户有好几天都没回家,进门一看,床上有一具白布包裹的尸体,高度腐败,爬满了蛆虫。警察迅速找到了这间房屋的主人,一个中年男人,把他从上班的地方带了回来。

男人说,死者是他的老婆,一个多月以前就病死了,因为想拉回家安葬,却没有足够的钱,所以一直放着。他一直在这间屋子里住,在这张床上睡,最近因为实在太臭,这几天都睡在附近的网吧里,钱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再几天就请假把老婆拉回去安葬。

谁信啊?

可是如果是他谋杀的,也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把监控调出来,他家房门正对这摄像头,虽然他交代的老婆死亡的那一天的视频内容已经被覆盖了(因为监控设备储存容量的原因,视频内容会自动进行周期性的覆盖),但是,之后的,他每日进进出出房间的生活场景,都原原本本再现于电脑画面中,他说,睡网吧那几天,白天他还是要回家看看“老婆”的情况,从视频中看,也没差。

从老婆死的那天起,他就开始每天写日记,写自己的忏悔和尸体变化的情况。日记交给警察看了,字迹有些水渍样的模糊,大概是他的泪痕。

他说,老婆不舒服,她自己说是感冒了,他就给她买来感冒药吃,谁知吃后,到了夜里竟然死掉了。他很后悔,没有带她去医院看看医生。

他说,一开始有臭气的时候,他找了张风湿膏把她的嘴给贴住了。

他说,一定要把老婆带回老家去安葬。但他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这一定需要很多钱。

后来法医进行尸检,把白布解开,死者虽然高腐,但穿的一身新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因为高度腐败,尸体解剖完以后,死因还是难做决断,要进行进一步的化验检验。

侦查员也在调查,给他做测谎,及各种调查取证。

我听完这个故事,在现代社会里,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假的,也许他将计就计,以此掩盖自己的罪行呢?可我宁愿相信这故事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真的好凄惨,真的好悲哀。

关键是,他对死去的妻子没有一点点的嫌弃。

好真挚而凄惨的爱。

这个社会有很多角落,角落里的人,角落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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