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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芙蓉着秋雨·纳兰容若

 致虚守静666 2015-11-14

作者:紫袖斋

转自:紫袖斋(ID:zixiuzhai)

配图:张大千作品

编辑:慈怀读书会(ID:cihuai_dushuhui)


一朵芙蓉着秋雨

文 | 紫袖斋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
小晕红潮,斜溜鬓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

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纳兰容若《减字木兰花》

“一片晕红疑着雨、晚风吹掠鬓云偏……”读到这里,竟似有些痴了。时光是丝,回忆是针,我贪心的想把挚爱的人儿都绣进去,绣到最后,犹不知,该穿起梁老,还是纳兰的片断。


恍然间,他就那样从梁老的笔下走出来,和很多年前一样,面如冠玉,抚琴沉吟:“欲结绸缀,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纳兰”二字在心里默念,欢喜得紧。怎样的翩翩少年郎,连姓氏都似花入口,轻咬开来,满嘴都是香,舍不得吞咽,已滑入肠,沁了全身。 


倘只是庸常的富家公子哥,俊朗风姿惑得一时,断入不得心。难得人词合一,飘逸清明,权贵如烟云,皮囊是外衣,一语契机,仆人视同知己。 


再绝美的词,若无和音,也白负。才子这厢出场,佳人接踵而随。能解得其语,自非池中物。冒浣莲,秦淮八艳董小宛和江南名士冒辟疆之女,文得武得。多年江湖行走,未荡去女儿家的娇媚,反洗练出豪气的风流。


落落大方,语不多,字字精华:“公子之词,上追南唐后主,具真性情,读之如名花美锦,郁然而新。又如碧海澄波,明星皎洁。何必拘泥于一字一音?”




书里的纳兰呆了。


书外的看客也呆了。以为定是一对璧人,满怀期许,梁老笔锋一转,错点鸳鸯谱。一本《七剑下天山》,记住了纳兰,一个占尽风头的配角,一份莫名错失的良缘,不解温尔文雅的梁老,为何作了法海。


年少轻狂的时节,朦胧的爱影,印了紫霞仙子的话语:“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云朵来娶我。”蓦然回首,又印了那句:“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出这结局。”


明了梁老对纳兰的疼,懂,惜,和说不清,道不明,挥不去的无奈。


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命运早已定局,即使爱入骨髓,也无法逆转,有那尘缘只能绝。唯一能做,是编一个虚拟的人儿,但得片刻良辰美景,于他凄美哀婉,一纵而逝的短暂人生,于所有深慕他的人,也算是零星慰藉了。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伊的名字里也有个莲,是否梁老的良苦用心,将那个深系他心底的影子,嫁接了。于是那朵芙蓉再绽了,笑吟吟的开在纳兰的园子里。




“她循着乐声寻去,绕过几处假山,只见面前豁然开朗,一面水平如镜的荷塘横在面前,池搪上千百朵红莲,都已开放。四面红莲围绕中,池中心又有几十朵特别盛开的白莲,宛如累衣仙女,立在水中央,池塘周围有白石为栏,池上有小桥九曲,蛾蜒如带,池中的一个小享上面有几个舞娘翩翩起舞,亭中有一个少年公子,独自弹琴。那几个舞娘,就随着琴声,且歌且舞……”


一张琴,一阙词,一曲和音,惊鸿一瞥,一生一世。


他不知她是女扮男装,以为是怀才不遇的少年郎,屈身看园人,为她惋惜,犹欣慰,心事付瑶琴,有人识,曲中情,花前友。相见恨晚,急欲觅一清静处,促膝倾谈,拉起她的手便走。


“两人走出亭子,转过山坡,穿花拂柳,盘旋曲折,忽见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上面异草纷垂,把旁边房屋悉皆遮住。那些异草有牵藤的,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挂柱,索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幡屈,幽香阵阵,扑入鼻观,比刚才的荷塘胜地,更显得清雅绝俗。”


她惊叹不已,由衷盛赞:“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像公子这样的人才配住。”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那牵藤附葛的叫“藤萝薛荔”,那异香扑鼻的是“杜若衡芜”,那淡红带软的叫“紫会青芷”。所述之物,她仅听闻自“离骚”“文选”,而今有幸亲睹,听他一一道来,大开眼界。


“两人一路清谈,不知不觉穿过藤蔓覆绕的游廊,步入一座精雅的清厦。这间大厦,连着签棚,四面回廊,绿窗油壁,群墙下面是白石台阶,凿成朵朵莲花模样,屋子里是大理石砌成纹理,门栏窗户,也都细雕成时新花样,不落富丽俗套。四面香风,穿窗入户。”




司空见惯的景致,因了心意相通的人陪行,情韵倍增。他浑然不觉眼前才俊竟是美婵娟,只道是词逢知音,雅兴大发:“在这望煮茗操琴,焚香对奕,当是人生一乐。” 


短暂的相见欢,有限的几段场景,梁老浓着墨彩,极尽爱惜,蛊惑诱导着看客的心,多让人惊羡的天作之合。伊嫁了,却非他。


洞房花烛夜,对着眼前一直爱着的人儿,她突然笑容敛住,想起远在京华的他,想起那晚,边城的帐幕里,她和他就着烛光煮词:“莫续京华旧梦,请看黄沙白草,碧血尚阴凝。惊鸿掠水过,波荡了无声。更休问绛珠移后,泪难浇,何处托孤茎,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


斯时,万里之外的白玉楼中,他正对月怀人,满腹情思,一腔抱负,尽付一阙《采桑子》:“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望西风瀚海沙。”


却不知心念之人,已嫁作他人妇。看的人,心碎了。原来,所有的温情铺垫是因为看穿结局的相离。


多年后,金陵最繁华地段的书店,看到了很多书,封面是他的名字,看着就美,念来也美,似花瓣雨落在锦瑟上的声音。




他生前最爱莲,若比之,想必是白中淡抹紫的那朵。白彰显他洁身自好,紫昭示他家世显赫,淡抹顺应他自喻不是俗世富贵花,而是人间惆怅客。


翻开,书里他是绝对的主角,那朵莲,因不同的人,想象的姿态,摇曳在红尘深处。欣慰,年少时痴爱过的人儿,被更多的人恋着,传颂着。


匆匆掩卷,无意任何人扰了初见的纳兰,梁老笔下的那个纳兰,情不自禁掬泪,肝肠寸断的那个纳兰。


手捏千丝万缕,穿拾所有的往事,一曲《琵琶语》相伴。已想不起初听何时何地何境,只觉得极衬他。清愁,却非绝望,是阅尽人事的平和。有古韵,也有现代乐感,很适合这场古今会晤。听着听着,一些入骨的悲凉散尽。


有的人终老都未曾萦绕过这样的影子。而他遇到了,相知了,写下了,梁老美化了,延续了,世人看了,记住了:爱到深处,一切繁华皆背景。


“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这时光的旧丝线啊,销魂也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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