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新，生成完整的愛如何從幾片掉落的葉子，試圖去描摹身後的一整棵樹？ 我隱約覺得，讀完卡爾維諾這本《困難的愛》書中的短篇故事，這似乎是接下來準備要嘗試的事。 從那本開啟後設小說思考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到如真似幻新幻想式的子爵、騎士、男爵三部曲長篇，和成為廣告標語的小說文學論述《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以及那本每每都會介紹推薦給新寫作者的短篇經典《在你說「喂」之前》。當然，還有許多許多引起卡爾維諾現象閱讀與思考的作品，都成為解讀這本故事集，很大的助力，相對的也是更大的阻力。 閱讀之後的第一時間，一直盤著思緒的針點是：角色的捕捉與描摹。 也許是最近都處在思考「角色」的狀態上，所以特別介意故事裡的角色。 我以為，一個立體的角色，如果能發展出角色的輪廓與故事裡的日常細節，進而展演出出人意表的活路，經常有機會讓原本平淡或者平凡的故事，讓讀者印象深刻。《困難的愛》這部故事集，此時此刻，就這件事上，對我具有重大的濡染感。 卡爾維諾透過許多平凡的設定，人妻、上班族、女泳客、攝影師……諸多日常無比的人物，透過細緻的外部描摹與其心理狀態的獨白描寫，讓角色先在故事裡立體起來。然後再向故事的湖泊，投入第二顆小石子，看兩陣漣漪撞擊的狀態。如果讀者以為就只是這樣，我想可能會錯判這部卡爾維諾在創作中後期的出版作品。在末篇〈汽車駕駛奇遇記〉中，就當我們以為這個故事，只是一則連續囈語的愛情反覆時，作者瞬間丟入一個彷彿輪迴般的真理獨白，讓原本小愛小情這件事，突然間拉高到人與人之間，如果愛了之後，幾乎永無止境的持續猜忌。 我試著解讀，在卡爾維諾的筆下，《困難的愛》依舊是一個關於探索愛的故事集。 或許我該說，這是一部想要試著比愛情再複雜一些的愛情故事集。這個複雜的企圖背後，拆解開來，是很純粹的人與人的引力狀態。男與女，因為發生了引力，所以開始拉扯對方，這樣的拉扯，成為「一場奇遇的過程」。但相對困難的是，如何從兩個角色的「奇遇」進入到愛情的細微變化？這樣的處理，在這部短篇故事集裡，充滿了巧思，而且經常拐出漂亮的迴旋。 比如，〈讀者奇遇記〉與〈近視眼奇遇記〉都啟動於一種媒介。前者是書，後是眼鏡。在持續閱讀小說主人翁的猜想過程，與佩戴上眼鏡之後觀看的世界，不斷翻轉愛情的苗，然後，發生愛？不，與其說是，發生愛，更精準的是讓原本熟悉的愛，再次發生。 愛情的議題，似乎永遠都沒有離開小說家們的視野。那麼之於讀者，我們應該提問，愛情究竟如何？ 是〈女泳客奇遇記〉的基於善意？是〈攝影師奇遇記〉那樣具有強迫與征服的過程？還是〈滑雪者奇遇記〉那樣的青春？或者，如同開篇的〈小兵奇遇記〉，充滿著曖昧隱約和微量猥褻的探索？……我想，這些都是愛情的一小部分，不可分割，縱然分割，愛也能自體癒合，再生肉，然後再重新，生成完整的愛。 是的。這是這部以愛為名的連貫短篇故事集，最吸引我閱讀的樂趣重點。 除此之外，故事敘事的過程，偶有小小的叨絮與停不下來的念頭，但想想之後，這不就是愛情的本質！然而每一篇故事的結尾，最後都處理得讓我無比讚嘆。一個故事的開頭難，結尾也難。一部小說的第一句話，與最後結束的姿態，我以為，都是辨識作者書寫企圖的座標。這回閱讀《困難的愛》故事集，每讀完一則短篇，那些結尾的方法、切出的目的、轉圜的餘韻，再再通知我，這畢竟是一本讓我跟隨著讀下去的卡爾維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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