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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独特艺术:“花”与女性命运

 冰侠6892 2015-11-16

 
前言

 
《红楼梦》作为中国文学史上唯一的一部关于女性命运的大悲剧,其巨大的艺术价值是令人回味无穷的。以往研究者多偏重于这一悲剧的社会意义及人物形象的开掘,较少关注这一主题是怎样在文本中具体呈示的。《红楼梦》首次以长篇巨制的形式来专门表现中国女性的悲剧命运,这体现了作者独特的艺术视野和悲天悯人的伟大胸襟,而作者也确实匠心独运,精心地选择了“花”这个最能代表女性的意象,并以此来象征女性的美与悲剧命运,从而达到了高度的艺术概括,集中地表达了作者对女性的由衷歌唱与深沉怜悯以及对黑暗社会的强烈谴责。在这里,笔者想通过对文本的深入分析,力求阐明作者是如何通过“花”来完成女性美的塑造,及其遭受毁灭的悲剧之揭示的,以便我们能更好地从艺术的角度来把握文本深刻的思想内蕴,丰富创作经验与艺术视野,更好地促进对经典作品的消化吸收,使得后人能够以此为借鉴创作出丰韵更加完美的作品。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分析,望能稍解作者之诗心。
 
一 青春女性的悲剧

 
首先,我们先说一说这部千古奇书的主题。在凡例中,作者自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其短,一并使其泯灭也。······亦可使闺阁昭传······”在“石头”与“空空道人”的对话中,“石头”批评前代说部“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并表示自己的“身前身后事”可以“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而甄士隐梦中闻一僧一道对话,僧人也说:“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在第五十九回中,作者曾借春燕之口,提到宝玉曾说过这样的话:“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儿来,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在第七十七回,司棋被逐出贾府,周瑞家的押着她出门,一刻儿也不许逗留,可巧正值宝玉从外头进来,看着这种情形,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的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这些都表明此部书的主题是关于青春女性的。
周汝昌老先生认为,曹雪芹是以“金陵十二钗”为代表来谱写天下众女儿的悲歌——《红楼梦》,对此,我是非常同意的。同时他又指出,曹雪芹运用的是象征手法,即以“群芳诸艳”来象征“自己半世亲见、亲闻的几个小才微善的异样女子”,这真是领悟了作者的伟大思想与艺术特色。本文主要探讨作者高超的艺术构思,主题的详细阐述请参考周老先生的专著《红楼小讲》以及俞平伯、李希凡与蓝翎等人的有关文章。曹雪芹可谓中国女性的知音,又秉赋着古代文化精神,首次以“花”与女性的天然联系来结构一部大书,使得女儿形象大放异彩。据上所述,很显然,女儿者,青春女性也,而青春又是美的精华,并且“金陵十二钗”正是“花容月貌”之妍的青春女性,所以在这一出“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中,作者表达的自然就是对青春女性的赞美与哀悼!是对青春、美与爱情遭受毁灭的深切同情!更是对她们不屈精神、独立人格的热烈歌颂!
南宋词人刘克庄有一首《卜算子》这样写道:“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道是天公不惜花,百种千般巧。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风吹了”。我认为这就是对群芳诸艳的总体写照。“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光无限好,百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而彼此并不相凌虐,各显妩媚与高洁,可到头来,终又被东风无情抛闪。“飞红一片减却春”,更何况“飞红万点”,岂不真真使惜花人“愁如海”?女儿也是仪态万方,芳姿各异,灵秀可人,但在封建社会之前呢,她们自降浊世,韶华本就转瞬即逝,更又被社会的恶势力冷酷摧残,最好的结局也只落得个“一抔净土掩风流”,有的就“零落成泥碾作尘”,悲惨不可言!“名花美人的互喻,是中华文化中的一种高级的审美观,极古老,极独特,极有意味”。[①]然而前人的诗句都是零零散散,现在,曹雪芹以其天才般的思维对之进行创新并发扬光大,堪称“奇绝”!曹雪芹知道女儿之人生遭际正如鲜花之“随逝水”、“委芳尘”,在第五回这一全书的总纲中,他明显地点出了这个千古美喻,“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其中“飞花逐水流”乃《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的同义语,根据周老先生的看法,大观园中的“沁芳溪”更是这两句诗的精华,何其雅艳!何其悲恸!如果这还不够明了的话,那么宝玉在太虚幻境所闻之天香“群芳髓”,所品之仙茗“千红一窟”,所饮之灵酒“万艳同杯”,则用谐音法透露出“碎”,“哭”,“悲”。这有前人点评为证,“护花主人”曾评曰:“茶名'千红一窟’,酒名'万艳同杯’,言目前虽有千红万艳,日后总归抔土一穴。同是点花语,不是赞仙家茶酒”。《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铁云说的更加明白:“名其茶曰'千红一窟’,名其酒曰'万艳同杯’者;千芳一哭,万艳同悲也!”字字文采斐然,句句意境优美,实是蕴藏着大痛苦也!这是对“花之凋零,春之践踏,美之毁灭”的沉痛哀悼!这是对罪恶社会的极度愤恨与强烈批判!
 
二 饯春节“葬花”

 
 受周汝昌老先生的启发,我也认为“葬花”乃作品一大关目,是文之核心,是篇之枢纽,这正与作者哀悼女性悲剧命运的思想相通。而黛玉、宝玉又是极敏感之诗人,最早呼吸到了这一悲凉之雾。第二十七回中开头明写“尚古风俗”以芒种日为饯春节,闺中女孩皆盛妆集会,因这一天众花皆谢,花神退位。不知是否真有此风俗,但不失为一种奇思妙想,很有艺术情趣。脂砚斋也有批曰:饯春节的事,不问其典与不典,只取其韵罢了。也就在这一回中,林黛玉“埋香冢”、“泣残红”,哭成“诗谶”《葬花吟》,动人魂魄,读之潸然而泪下。脂批云:“《葬花吟》是大观园诸艳之归源小引,故用在饯花日诸艳毕集之期......”可见葬花之深刻寓意,所谓“归源”正如同百花之随流水,三春去后,群芳殒落,人去楼空,“明年闺中知有谁”?
说到葬花,不能不提宝玉。在第二十三回中这样写道:“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浣,早饭后,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身、满书、满地皆是花片。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儿,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儿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花瓣。”一会儿黛玉也来了,并且是“肩上担着花锄,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与宝玉一起把剩下的桃花葬在她早已准备好了的花冢,这实际是第一次“葬花”,所葬者桃花也。由此,我们也可知葬花的主角实乃宝黛二人,大家都记得他的名言吧:“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子们不过是渣滓浊沫而已。”作者还借甄宝玉之口说道:“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希罕尊贵呢!你们这种浊口臭舌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但凡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说错,便要凿牙穿眼的。”至于宝玉其他行事语言,点点滴滴均可明鉴。
第二十七回又是先写宝玉“低头看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铺了一地”,于是“把那花儿兜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和黛玉葬桃花的去处。”这一日正是芒种节,黛玉早已独把花锄来了,于是我们借宝玉的光,方才听到这悲痛欲绝、哀感顽艳之词。试看首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闻之令人心碎,花儿开放在大自然中,“一年三百六十日”中既有日月雨露相滋润,更有“风刀霜剑严相逼,”故而“明媚鲜艳能几时?”花开时争相观赏,花落又有谁见了?世人太庸俗浅薄,大多只专注于女儿的“天生丽质”,一旦人老珠黄,便见异思迁,哪管往昔的卿卿我我?女性简直处于被玩弄的地位,没有一点独立的人格与自由。于是黛玉又“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香丘”、“艳骨”不是很明显在隐喻女性吗?为了让花儿不被“践踏”,黛玉便把它们埋在小花冢里,除了黛玉,谁还能有如此细致的心思?然她又想到自己的将来或许还不如花儿,于是情绪更加悲戚,试听:“而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是什么样的哀伤啊!但其中又充溢着一股强烈的抑郁不平之气与傲岸之风!“东风无力百花残”,红颜凋零无人怜!这与秦氏托梦给凤姐说的“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是何等的相似!在第二十八回开头紧接着又写宝玉在山坡上听黛玉吟此诗时的感受:“先不过点头称叹;此后听到'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道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始可解释这段悲伤。” 宝玉由听诗而引起的这一系列联想,不正是对“诗谶”的解说吗?第七十回中,黛玉又作《桃花行》一首,另有一番风姿,其实还是“诗谶”,宝玉读之,“痴痴呆呆,竟要滚下泪来。”两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在这一篇中,黛玉借桃花抒写心中愁苦,此时她已是“帘中人比桃花瘦”,故而见“庭前春色倍伤情”,所以又“泪眼观花”,最后落得个“泪干春尽花憔悴”,及至听得“一声杜宇”,春天便归去了,帘栊中也已空空,明月也只能空照。字字写“花”、写“春”,可深意在在指向那些美眷如花的“女儿”。书中还有一处写到葬花,即第六十二回:“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将方才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挖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将这菱蕙安放上,又将些落花掩了,方撮土掩埋平伏。”这一天正是宝玉生日,也即这一天正是芒种节(具体论述可参看周汝昌老先生的《红楼小讲》),也即书中所说的饯春节,可见作者构思之巧妙。
宝玉的居处叫“怡红院”,他自己起的一个绰号是“绛洞花王”,慧眼人不是一看即知其中深意吗?并且在第七十八回中,宝玉白天再次去看望晴雯的停柩时,却已被她哥嫂焚化了,心中之凄凉悲痛可以想见。不一会儿又被父亲叫去,做了一首咏姽婳将军林四娘的长篇歌行,这更是对女性的由衷赞美,令人肃然起敬!于晚间回至园中,“猛见池上芙蓉,想起小丫环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不觉又欢喜起来”,当即就做了一篇奇绝新特的《芙蓉女儿诔》,红学家多已指出,这实际是为黛玉写的祭文。在第六十三回中,黛玉掣的花签即是芙蓉花,又知晴雯乃黛玉的影子,这有文可证,第七十四回里王夫人说过这样的话:“······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儿,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而且黛玉也刚好听到了这个诔文,更奇的是宝玉把“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陇中,女儿命薄”改成“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陇中,卿何命薄”之后,“黛玉听了,陡然变色,”又有“无限狐疑”,可见此中大有深意。“最近一位研究者指出:曹雪芹名其轩为悼红;悼红者何?即饯春是,即葬花是。所以雪芹在书中安排黛玉葬花——埋香冢畔,暗泣残红——实是让黛玉来'代表’他,一抒悼红之恸。”[②]由此可知,黛玉乃“代语”也。这样说来,宝玉乃饯春葬花的“真正主角”,祭文中写道:“茨蓍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除。花原自怯,岂奈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这几句真有几千斤重!虽然作者强调“大旨不过谈情”,并借此造成此书“非伤时骂世之旨”、“毫不干涉时世”,只为“闺阁昭传”的假象。这正如脂批所说:“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她还说“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是不少的,并提醒“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可见,我们必须透过表象方能明白:正是因为作者亲眼目睹了这些“天生丽质”的女孩被她们所生活的那个黑暗社会所制约、所毁灭,他才誓要为她们立传,为她们鸣不平,才会对戕害她们的恶势力大加挞伐:“呜呼!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之有妒!钳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这是多么强烈的控诉和深沉的感慨!这不恰好印证了众女儿“平生遭际实堪伤!”而黛玉的生辰是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叫“花朝”,乃是百花生日,所以她是花之精灵,是“芙蓉仙子”,是司百花之神,可谓群芳诸艳的象征,两人交相辉映,共同见证了这些“薄命女”的离合悲欢。
 
三 女人花:怒放的生命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再发也只能“相似”而已,而“闺中”却不复有人,所以何不做一朵怒放的鲜花,傲视东风!书中众女儿各有其可歌可泣可惊可叹的人性美,各有其“惊天地泣鬼神”的悲惨遭际!这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塑造,充分反映了作者妇女观的进步性和深刻性。
青春,鲜花,诗歌,三者的完美结合共同完成了对女儿形象的塑造,周汝昌在《红楼小讲》中有一讲专门谈到“《红楼》花品”,受此启发,我认为曹雪芹以重笔特笔来写的花,有杏,桃,海棠,菊花,红梅,芍药,芙蓉。次者,石榴,荷花,水仙,牡丹,蔷薇,玫瑰,桂花等等,至于仅仅一举其名而未有实笔的,尚所不计。同时作者于书中又明白点出众女儿是“群芳”,(这见于第六十三回的回目“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原应叹息”的“四春”,众丫鬟的名字,以及芳官、蕊官等十二人无不直接或间接地与“花”有关。由是观之,《红楼梦》处处以花喻人,人花互喻,可谓充满“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盛景,可不久之后,竟然“人面不知何处去”,只剩“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样写还太浅了,于是作者又煞费苦心地赋予这些女孩各种各样的才情与灵气,并让几个更出色的女孩儿赋诗吟咏,特别注重表现她们的独立人格与精神境界,把其各自的真性情灌注于诗词言语之中,同时尽量让其所咏之物的“品质神韵”去暗合吟咏它的人。因而才更加生动地刻画出她们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美妙风姿与纯洁天性。有了如此精彩的展示,怎能不让人痛惜她们“荡悠悠”的“芳魂艳魄”!怎能不让人惋惜其“独卧青灯古佛旁”的悲惨际遇!
我们知道,香菱是全书开篇的第一位“真应怜”的女孩,而且贯穿始终,实际上象征了封建社会里众女儿共同的悲剧命运。解盦居士《石头臆说》[③]中说:“英莲则为甄士隐之女,娇杏则为贾雨村夫人,可见应怜者是真,侥幸者是假。开卷以此两人相提并论,即寓全书之旨矣。”我认为这种说法大致是合理的。英莲在元宵佳节因霍启(“祸起”)带着玩儿而被恶人拐去卖与冯渊(“逢冤”)做婢,可那拐子又悄悄卖与薛家,致使冯渊被打死,这样她就成了“呆霸王”薛蟠的小妾。受了拐子多年的折磨不说,刚遇上个能救自己出苦海的好人,竟是“薄命女偏逢薄命郎”,结果被“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使气”的薛蟠抢去,更被“葫芦僧胡判葫芦案”,日后磨难悲苦可想而知!后来随薛氏母女进京住在荣府梨香院,实乃“离乡怨”也,在在暗示其颠沛流离的身世。第五回中她的册子上“画着一枝桂花,下面有一方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可见她的苦难之深重。她看着园中姐妹,与自己年龄相仿,一个个读书识礼的,还聚社做诗,心中好生羡慕,不愿久处于人下,遂努力与命运抗争。“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所以终有第四十八回的“慕雅女雅集苦吟诗”,她经过刻苦学习,又加黛玉指导,终于也得佳句,《咏月诗》中最后一句:“何缘不使永团圆?”曹雪芹让香菱咏月是有深意的,她在元宵月夜被拐,历尽磨难悲辛,所以由她作此语,非常合适,这又是在黛玉的指导下取得的成绩,故预示着宝黛永难团圆,同时也可看作对普天下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深沉感叹!在第六十三回中她掣的签是“连理枝头花正开”,“看似喜庆,实际这正是作者一贯的'狡狯’手法,只起歇后语的作用,因为这句诗出自宋代朱淑贞《落花》(一作《惜春》)诗,真意全在后一句——'妒花风雨便相催’。”[④]这催命“风雨”即为悍妇夏金桂。其实就在前一回斗草一节中,当香菱向豆官等人解释说:“并头结花的为'夫妻蕙’。”的时候,豆官就反问她:“依你说,······若是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这似是玩笑话,却暗示了其结局,即因“金桂”而与薛蟠成仇,尽管她小心侍奉,终究在他娶了“桂花”之后,受尽凌虐,“竟酿成干血之症”,“病入膏肓”,不久便死去。她的死亡应该是最晚的,因为她是贯穿全书的“红线”,她的死亡象征着众女儿都已经“魂归离恨天”。她的悲剧是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者的悲剧,是一个封建社会里普遍的悲剧。
如果我们细考文本,将会发现 “金陵十二钗”都各自对应着一种“花”,或许有的女儿对应着几种,如上文的英莲又叫香菱。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很明显地写出了这一比喻关系,此回书精彩绝伦,女孩儿们齐集一堂,吃酒嬉戏,好不热闹,于是宝玉提议“占花名”,在第一部分中我们已经初步了解到黛玉的诗才,这次黛玉掣的签是芙蓉,“众人笑曰:'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做芙蓉。’”可见芙蓉花正是黛玉的象征。她的《咏白海棠》风流别致,充溢着灵气,“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何等新奇又何等贴切!简直让人绝倒!至于《咏菊》、《问菊》、《菊梦》更是被李纨评曰:“第一,第二,第三,”三首俱佳,宝玉听说,喜的拍手叫道:“极是!极公!”其中的“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句句体现了其孤傲幽怨的内心世界与非同流俗的精神追求!的确,“咏物抒情,恐怕没有谁能比黛玉的身世和气质更与菊相适合的了。”[⑤]她的咏絮词《唐多令》尤其悲伤:“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逑。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让人不忍卒读,“全词语多双关,作者借柳絮隐说人事的用意十分明显。如'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不但以柳絮之色白,比人因悲愁而青春老死,完全切合黛玉,而且也能与她自称'草木之人’巧妙对应。”[⑥]第六十三回中她所掣签上写的是“莫怨东风当自嗟”,这“出自宋代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诗。黛玉所掣花签上的诗句,是为了隐去原诗的前一句:'红颜胜人多薄命。’全诗是歌行,不是句句都可比附的。不过,能切合黛玉的也不是只有最后两句,上承的'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漂泊落谁家’四句,就与她《葬花吟》中一些诗句很像。说黛玉是'红颜薄命’,正是说她像'枝上花’一样,经不起'狂风’摧折,亦即暗示她后来受不了贾府事败,宝玉避祸出走那阵骤然而至的政治'狂风’的袭击”[⑦],更可见其可怜命运!黛玉纵有“咏絮才”,又得宝玉之真心,“终于泪尽而逝”,“魂归离恨天”。她的悲剧是一个封建礼教叛逆者的悲剧,是一个不愿谙世事者的悲剧,也是其性的悲剧。
说了黛玉,自然得说说宝钗。在第六十三回中,宝钗第一个掣签,上面画着一枝牡丹,配着一句唐诗“任是无情也动人”,“众人都笑说:'巧得很!你也原配牡丹花。’”可见牡丹者宝钗之象征也。牡丹是富贵之花,有身份,有地位,宝钗也是大家闺秀,处处以封建正统礼教说话行事,不过偶尔也有心思难掩之时。签上诗句“出自唐罗隐《牡丹花》诗,所引句的后四句是:'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因韩弘为中书令后,曾命将长安的牡丹都斫去,以改变都人耽玩的风气。宝钗签上的诗句,虽切合她感情冷漠而又能处处得人好感的性格特点,但作者此句的主要用意,还在于隐原诗的末联('芙蓉’句也与黛玉敌不过宝钗的情势巧合)。这里韩弘石借来比宝玉的。因为,'功成’一词也常用以表达对宗教意识的'彻悟’。所以,皈依佛门、修炼得道等,都可以说'功德圆满’。宝玉的'悬崖撒手’,正是一种斩断缠绵情意,不肯'效儿女子’之态的决绝行为;而宝钗也就像被韩令所弃的牡丹一样,只能'辜负秾华’,寂寞地了却'此身’(太虚幻境中宝钗的曲子名《终身误》,也是这个意思)。签上诗句明明是褒其艳丽动人的,谁知恰恰是在说她终生寂寞。”[⑧]另外,如果就其诗词稍作分析,我们便可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精神取向与命运遭际。在第三十七回中,“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宝钗第一次显露诗才即夺冠,我们看她怎样咏白海棠,首句“珍重芳姿昼掩门”,第五句“淡极始知花更艳”与末句“不语婷婷日又昏”均可令人想见其端庄素雅,李纨评曰:“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同时,“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两句直是暗示其“金簪雪里埋”的结局。接着的《忆菊》一首,探春亦说:“到底要算蘅芜君沉着。'秋无迹’,'梦有知’把个'忆’字竟烘染出来了。”通观全诗,“明显的是孤居怨妇的惆怅情怀”[⑨],这都在在透露出宝钗将来的归宿。第七十回中她的咏絮词《临江仙》更是翻新出奇,令众人拍案叫绝,推为第一,“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这首句已出人之上,末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更显出非凡的气度与胸怀!她是要向贾府的高层攀登的,而且要“借好风之力”,这也无可厚非。虽然她德言工貌俱好,赢得贾府上上下下的夸赞与爱慕,并且由于所谓的“金玉良缘”嫁给了宝玉,可宝玉“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所以“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终因两人思想上的根本分歧,致使其“金玉良缘”像“本无根”的柳絮一样飘然而逝。第四十回中,贾母游园时走到蘅芜院,里面“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及至进了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这里的“冷”、“雪洞一般”令人想起第七回中她所吃的“冷香丸”,正对应上面掣的签“任是无情也动人”。所以,到最后她真成了“冷香君”。她的悲剧是一个恪守封建礼教者的悲剧,是一个与封建礼教叛逆者精神相冲突者的悲剧,也是其性格的悲剧。宝玉咏白海棠诗“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可谓对宝钗、黛玉不同形式的悲剧命运的暗示。最后宝玉出家,这一部“怀金悼玉”的悲剧终于拉上了帷幕,令人掩卷深思,黯然神伤。
至于其他女儿,亦各有其独立精神品格与不幸身世遭遇,从作品中也可找出象征她们的“花”,有些在第六十三回“占花名”中已明确指出。玫瑰者,凤姐之象征也,这由其可爱又可憎的复杂性格可看出。她的“精明干练,与贾府那些男性统治者相比,几乎使他们都成了烂猪赖狗。”,[⑩]但作者又“很现实地写出了这种女子所应有的人性美是怎样淹没在封建统治者的酷虐之中,并转化为兽性对人性的践踏,最后又不得不在各种矛盾冲击和作为女性无法抵御的传统压力下,终于毁灭的复杂过程。”[?]当她发现贾琏与鲍二家的通*后,她并不敢直接与贾琏冲撞,而是奔向老祖母求救,最后还得屈从男性的权威。“烈火烹油”如凤姐尚不能不如此,更何况其余!杏花者,探春之象征也,“稻香村”处“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占花名又为“日边红杏倚云栽”,这些都是喜相,可她纵然“才自精明志自高”却是“生于末世运偏消”,最终远嫁异邦,落得个“千里东风一梦遥”。所以她怨恨自己不该是个女孩子,曾十分感慨地说,她若是个男人,出得去,早出去了。在抄检大观园时,她借机大发雷霆,岂不正是平时感到自己的应有价值没有得到承认与独立人格没有得到尊重的集中表现?海棠者,芍药者,湘云之象征也;老梅者,李纨之象征也,等等,这里不再展开。至于其命运经历,前人已有较多研究,这里也不再赘述。但无疑地,她们都隶属于“薄命司”。尽管诗才横溢如钗黛湘,干才卓尔如凤姐探春,胆识过人如鸳鸯尤三姐,其独立之人格仍不同程度地遭受践踏,更不用说那些最底层的婢女了。其实这也只是宝玉家乡中的一部分女子而已,另外尚有“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等等,警幻仙姑说:“此中各司存的是普天下所有的女子过去、未来的薄册。”这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在那“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封建社会里,纵然是鲜花盛开,又有几人懂得怜惜欣赏,纵然是怒放,也终究抵挡不住那无情风雨,正所谓“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或许能留得残香如故,可毕竟是“湘江水逝楚云飞”,到最后也只会“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四大观园:女儿与花的净土
 
在第五回这一全书总纲里,作者匠心独运,精心设置了一个梦中仙境——太虚幻境,里面生活着一群“自在飞仙”的美丽女孩儿。宝玉“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罕到”,欢喜雀跃,并且有幸聆听了一位仙女的歌声,惊奇于其美貌与气质,她又回答宝玉说自己“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春山”者,百花盛开之地也,“香”者花之魂魄也。及至宝玉看了几副册子之后,警幻便领他到了另一个好所在,“但见画栋雕檐,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仙姑又醉以美酒“万艳同杯”,沁以仙茗“千红一哭”,警以妙曲“红楼梦”,全是新奇别致,让人飘飘欲仙,其中特别提到四位仙女,据刘心武仔细揣摩,慧心思考,指出:“痴梦仙姑”乃黛玉也,“钟情大士”乃湘云也,“引愁金女”乃宝钗也,“度恨菩提”乃妙玉也,于是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太虚幻境乃是曹雪芹给以她们四人为代表的众女儿设计的“天堂”。
这个“境”美则美矣,然而也太虚幻,终究不太容易捉摸,于是作者又出一奇笔,为迎接元春省亲而营造了“大观园”,这大致可视为人间的“太虚幻境”。庚辰本脂批有这样一条:“大观园系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玄境,岂可草率?”这里的“玄境”其实也就是“幻境”,一定是抄者的笔误,因为这一条里还有好几个字写错了。在书中还有许多直接的证据,“第五回宝玉随秦可卿'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罕到。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这个所在其实就是后来的大观园。怎样证明呢?就风景而言,第十七回宝玉随贾政入大观园,行至沁芳亭一带,书中所描写的恰恰就是'朱栏白石,绿树清溪’这八个字的加详和放大。就心情而言,我们应该记得第二十三回宝玉初住进大观园时,作者写道:'且说宝玉自进园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细心的读者只要把前后的文字加以比较,就不难看出太虚幻境和大观园是一种什么关系了。”[?]当然还有更直接更显豁的证据,余英时先生有专门论述,这里笔者不再重复这一证明工作,因为本文的重点不在此。
大观园虽不是绝对的“理想世界”,并且不断地遭到外面污浊世界的侵染,以致最终被毁灭,但只要是读过《红楼梦》的人,就一定会羡慕园中那自由自在充满童趣的生活,又因这是元妃的“谕旨”,所以住在园中就更非一般的大家庭生活可比,宝玉“喜之不胜”。园中是“天上人间诸景备”,这在第十七回与第十八回中有比较详细的叙述与描写,这里就不再一一说开。大观园是为女儿专造的,是自觉与世俗相隔离的,第二十三回中,当宝玉以为把落花撂在水中是避免被脚步践踏的好办法,并让黛玉也这样做时,黛玉却说:“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儿什么没有?仍旧把花糟蹋了。······”这里黛玉就明显地把大观园与外界定义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其实在第十八回中,元春让宝玉等姐妹做的“御制诗”中就透露了这种意思,如迎春的“谁信世间有此境”,惜春的“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李纨的“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黛玉的“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等等。直到第七十四回“惑*馋抄检大观园”闹得众人不能安宁之前,宝玉与众女儿可谓逍遥自在,无所忧虑,率性而为,甚是美妙!大家聚社做诗,开宴饮酒,嬉戏玩耍,多么天真烂漫!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芦雪亭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等场面真真让人如临其境,如沐其情,何其爽也!大观园是由贾府的后花园改建而成,原先是“会芳园”,也即“汇芳”,花园正是花的天地,这些女孩又是如花妙龄,住在里面真是再好也没有。
她们少年时代,没有太严格的束缚,又兼宝玉是个最能体贴女孩儿的人,所以生活还算清静悠闲,可一旦初通人事,长大成人,就难免被大观园外面的恶势力糟蹋,如“金闺花柳质”的迎春在误嫁“中山狼”之后,竟“一栽赴黄粱”!“风刀霜剑”之下,如花的生命很快就凋零了。“曹雪芹虽然创造了一片理想中的净土,但他深刻地意识到这片净土其实并不能真正和肮脏的现实世界脱离关系。不但不能脱离关系,这两个世界并且是永远密切地纠缠在一起的。任何企图把这两个世界截然分开并对他们作个别、孤立的了解,都无法把握到《红楼梦》的内在完整性。”[?]余英时先生对此有充分的论述,他的意思大致如下所述:大观园是建筑在最肮脏的现实世界的基础之上的,并且曹雪芹时时处处把两者作强烈的对比,他还令人信服地证明了大观园中的生活是绝对纯洁干净的,但最终又被肮脏的现实世界毁灭掉。的确,“当这种动态的关系发展到它的尽头,《红楼梦》的悲剧意识也就升进到最高点了。”[?]当然也就是说,女儿与花的净土被污染了,女儿与花的世界被摧毁了。他还说:“干净既从肮脏而来,最后又无可奈何地要回到肮脏去。在我看来,这是《红楼梦》的悲剧的中心意义,也是曹雪芹所见到的人间世的最大的悲剧!” [?]
可作者并不止于此。黛玉前身乃为绛珠仙草,在第五回中提到警幻仙姑本来要迎接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却受荣、宁二公之灵所托把宝玉带来了,以致众仙子怨她却领了个浊物来污染这个清净女儿之境。历过尘世之后,黛玉最终又回天宫做了芙蓉仙子。在《芙蓉女儿诔》中宝玉直接把晴雯当作仙女,歌而召之:“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籍葳蕤而成坛峙兮,檠莲焰以烛兰膏耶?······”看来,在宝玉心中,以晴雯为代表的女儿都是如同下凡的仙女一样纯洁美丽、高贵无比。第一百十六回宝玉“得通灵幻境悟仙缘”,正是亲眼见到自己身边的女孩一个个都成了仙女(这正照应第五回)。她们生前经受磨难,死后却进入仙境,虽然有点荒诞不经,但毕竟是作者的一个真诚的理想和祝愿,值得赞许!既然人间如此不堪,那么作者心目中那些冰清玉洁的女儿就不能这样无端又无情地被摧残了,或许她们就不属于这个污浊的世界,这个世界也根本不配她们居住,所以作者让其变成天上的仙女,生活在超凡脱俗的仙境,永葆靓丽的青春。那里是花海云天,一片澄明,没有尘世的束缚与羁绊,一切都专为“原应叹息”的众女孩而设,真是花开花落有时尽,自在飞仙无穷期。
 
结语
 
这就是作者的整个艺术构思,他把这些千姿百态的女儿写得如万紫千红的鲜花一样美丽动人,并且把她们刻画得“才华信美多娇”,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可又深刻地认识到她们最终也是要像盛开后的鲜花一样“香消玉殒”的,所以遵从了生活的真实、丰富与残忍,谱写了这一曲感人至深的《红楼梦》。对此,我们不可胡乱观之,须知“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悲天悯人是人类最高尚的思想情感,曹雪芹真正做到了这一点,这是多么伟大的胸襟!多么崇高的情怀!我们一定要更加认真而深入地研究,透彻领悟其高超的写作手法与崇高的精神境界,以便后来人借鉴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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