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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物黑皮书

 天上星星期二 2015-11-17

吴 树

    公元2005年7月12日,英国伦敦佳士得公司拍卖场,一只高27.5厘米、直径33厘米的中国青花瓷罐,以1568.8万英镑(折合2.3亿人民币)的天价成交。由此,一场旷日持久的寻宝热,席卷中国大地……

鬼谷子下山

    如果说以嘉德为代表的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崛起,让普通中国人在当时只有少数人玩火的股市之外,找到了一个自己有能力参与的赚钱游戏,那么接下来两个外国人略带传奇色彩的真实神话,更是点燃了于国人心头遏制已久的对财富的欲望之火。

    2005年2月初的某一天。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

    幽默、爱开玩笑是荷兰人的天性。当地朋友打趣说:“其实,那一天天上一个太阳都没有,整个阿姆斯特丹的阿里巴巴全都进了教堂,只有一个年轻人例外,他就是Haron van Hemert tot Dingshof男爵的孙子小哈恩。其实那一天,那小子没去教堂,并不是为了去“黑暗广场”听异教徒们关于“上帝不让穷人发财”的蛊惑演讲,而只是因为请了好朋友帮他一起清理财产,准备举家搬迁到距离财富近一些的区域去居住。

    小哈恩从墙上取下一张发黄了的帝国军官照片,擦擦干净,不无得意地告诉朋友:这张老照片上的年轻英俊的帝国军人是他的爷爷Haron van Hemert tot Dingshof男爵。第一次大战期间,老哈恩男爵曾被荷兰海军派驻北京,担任荷兰使节护卫军司令,并且负责德国和奥、匈帝国等使节及领地的安全,退休前官至大将军(图10)。为了满足朋友的好奇心,小哈恩又取出爷爷的另一张照片——这是老哈恩当年在中国北京旧宅里照的,房间里摆满了中国的古旧物品,有青铜器、陶瓷器、玉器等。小哈恩说,他爷爷非常爱好艺术,特别对于中国的古陶瓷,更是情有独钟。他小时候,家里有很多爷爷从中国带回来的陶瓷收藏品,爷爷去世后,被家人不小心打破了一些,现在所剩无几。这时,朋友顺手抄起一只白地兰线条的瓷罐,上面画着几个莫名其妙的古代中国人物,有的骑在马上、有的坐在车上、有的象是步兵。瓷罐里面装满了过时的CD碟。

    “这个,也是吗?”朋友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朋友告诉小哈恩,这玩意儿存放CD碟不美观,听说中国的古老东西很值钱,为什么不送拍卖公司去试试?

    于是,两个年轻人拎着那只中国瓷罐先后走了当地的两家小拍卖公司,可人家告诉他们:罐子的价值可能也就跟存放CD的盒子差不多。俩朋友很扫兴,扭头就奔酒店去喝酒了,连那只中国瓷罐也忘了带走。

    几天后,搬入新家的小哈恩接到拍卖公司的电话,说他的中国瓷罐忘了带走,请他去一趟。小哈恩正在与朋友聊天,接到电话后极不情愿地赶到那家拍卖公司。落座不久,那家拍卖公司的业务员打电话又招来一人。那人给小哈恩递上自己的名片——英国佳士得拍卖公司驻阿姆斯特丹的业务代表。那人还详细向小哈恩了解这件中国瓷罐的来历,并询问器物本身的背景资料和其它信息。小哈恩给他讲述了瓷罐的来历,并给对方提供了相关历史照片。但对于中国瓷罐自身的信息他却说不明白,只听爷爷说过是中国古代一个叫明朝的时期用于装水的容器。听罢小哈恩的陈述和看过有关资料后,佳士得公司的代表请小哈恩去办理了委托拍卖的相关手续,并告诉他,出于对这只中国瓷罐的巨额价值评估,他们需要专程把它送回伦敦本部进行拍卖。

    如果说从一开始,小哈恩并没有觉得这件事与搬家时处理一些不合用的家庭旧物有何区别,但当他阅读合同看到7位数英镑的起拍价后,他不得不对他爷爷——那位长期以来被家族束之高阁的帝国军官刮目相看并重新估值了。从此,Haron van Hemert tot Dingshof男爵不再只是他们家族一个简单的遗传符号以及过时的荣誉象征,而是一个上溯能光宗耀祖、下延能造福子孙的圣人、伟人、奇人。说他是圣人,圣就圣在他的智能穿越历史的黑洞,百年后,还能如同他所侍奉的上帝一样发扬光大;说他是伟人,伟就伟在他即将用一件异国人的弃物,创造一个横跨大西洋的财富神话;说他是奇人,奇就奇在他那被帝国军帽覆盖着的大脑,不只是用来谋划军机,而是充斥着远见卓识的智囊,能够识辨鲜为人知的奇珍异宝。

    五个月后,善于制造财富神话的英国佳士得公司,让这位爱与上帝捉迷藏的年轻人名扬全世界。

    2005年7月12日,英国伦敦佳士得公司拍卖场。一件从数月前巡展开始就震撼世界的拍品——中国元代景德镇所产的人物故事纹青花大罐竞价即将开始。大厅里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文物收藏家和他们的代理人,他们中间不但有许多实力雄厚的欧美买主,更多的还是与这件拍品有着血缘或近亲关系的中国大陆、香港、台湾乃至新加坡等地的收藏家,如来自台湾的“寒舍”公司总经理王定干、香港古董业和收藏界的翘楚张宗宪、从事明清瓷器鉴定三十年的香港艺术品商会秘书长翟建民,还有中国血统的收藏家Georgelee也在现场。此外,场外许多私人收藏家也开通了竞拍电话。
    对于这场拍事,台湾藏家的准备工作做得最为充分。最开始,台湾联电负责人曹兴诚、喜来登饭店负责人蔡振洋、仙妮蕾德董事长陈得福等大藏家,都有意收藏这只青花大罐。但同时大家都意识到:这一场在几个月的巡展中就先声夺人的元青花大罐争夺战,将会异常惨烈。曹兴诚一度提议,集中财力,由诸君共同出资收购。但考虑到往后的保管、保险等问题难以协调,只好作罢。最后,为了能让最有望者出线,台湾藏家私下进行了一番协商,决定把这只罐“礼让”给在美国加州设有“陈氏博物馆”的仙妮蕾德董事长陈得福。王定干此番便代表陈先生出面竞标。

    上午9时,藏品介绍开始,会场上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嘎然而止。银幕上,一只高27.5厘米、直径33厘米的青花大罐全方位、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眼(图8-9)前。尽管几乎所有在座者都曾在巡展中目睹过实物,但经数字化手段摄制完成的特写,这一只标称产自中国景德镇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的拍品,仍然以其雄浑矫健的造型、张力十足的纹饰、浓艳深透的青花发色、通体弥漫的雄霸彪悍之气,强烈地震撼着每一位到场者的心。熟悉中国历史的人们更能从这只原本容积不大,却仿佛藏纳千载时空的圆形青花大罐里,回放那一段金戈铁马、壮烈疆场的历史巨剧:疆域广阔的元帝国、彪悍的蒙古壮汉,还有饮马太平洋、虎啸地中海、耀武小亚细亚、蹄憩多瑙河的成吉思汗铁骑……

    “女士们、先生们,这件拍品产自700年前的中国景德镇,图案衍生于中国战国时期乐毅图齐的故事……图案中主要人物鬼谷子是军事家孙子的师傅,他被请下山,以解燕国被强兵所围之困。请看:鬼谷子先生乘坐一辆由一虎一豹拉的两轮车,跟随两个步卒。齐国使节苏代骑马殿后,两人之间有一少年,英气勃发,纵马而行……此罐所施青花幽菁,所绘故事引人入胜,人物刻画流畅自然、神韵十足、栩栩如生。罐子画工细腻传神、巧夺天工。各种辅助纹饰也是笔笔精到,十分完美,显然是出自画家而非工匠之手,这使得瓷罐非普通的青花瓷可比,堪称中国古代瓷艺之瑰宝……据了解,目前有记载的绘有人物故事的元青花罐全世界仅存7件,大多沉淀在各大博物馆,而这件是未被记载的第8件,几乎可以说是全球市场上惟一可以流通的一件……”

    拍卖师富于激情的精彩点评,博得在场者的热烈掌声。但对于一些有着华裔血统的收藏家来说,有关此件藏品的相关信息,他们早就耳熟能详。他们此刻想得更多的还是拍品究竟会鹿死谁手?一位在场者事后告诉记者:“当时我们想得最多的是自己能不能最终拍到并不重要,这件国宝最好能为中国人所藏!”

    竞拍正式开始,起拍价100万英镑。一开始参与者有十几位,几轮过后,应价过800万英镑。最初在华界呼声最高、代表仙妮蕾德董事长陈得福参加竞拍的台湾藏家王定干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重新举起号牌,突破事先定下的800万英镑的上限,报出1000万英镑的买价,博得在场华人的热烈掌声。此刻,坚持报价者仍有7人。很快,王定干的1000万报价被打破:“1100 万、1200万、1300万……”随着拍卖师极具诱惑力的声音,报价仍在缓缓抬升,以王定干为代表的华人阵营逐一败下阵来,频频举牌的还剩下4位现场和电话报价的欧美藏家。

    突然,此前一直坐在大厅后座不露声色的英国著名古董商埃斯凯纳齐(Eskenazi)首次举起了手里的号牌:“1350万!”在场者被他这一后发制人的报价镇住了,因为谁都知道埃斯凯纳齐的实力,他既然等到如此高位才出牌,证明他胸有成竹、志在必得。于是,场内的买家全部偃旗息鼓,只剩下1位据说是有一半华裔血统的藏家,仍通过电话报价顽强博弈,一直坚持到1560万方壮烈倒牌。

    最终,埃斯凯纳齐以1568.8万英镑(当时折合2.3亿人民币)的天价,拍得了这只中国元代青花大罐。他兴奋地跳跃起来,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拳头,可当记者蜂拥而上时,他却显得极度疲惫,不停地揉着脑袋,反复说道:“太紧张了!太紧张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为痛苦的竞争!谁都渴望拥有它!最后我已经到了极限,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同时,埃斯凯纳齐还透露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秘密:他是受人所托参加竞拍的,并非这件拍品的真正藏家。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埃斯凯纳齐最后说了句:“买家不是亚洲人,也不是英国人!”便离场而去,身后留下一片悬疑,有人猜测最终买家可能是美国藏家,拍卖行对此无法证实。

    此次元青花大罐的成功拍卖,创下了佳士得公司当时亚洲艺术品拍卖的最高成交纪录,同时也刷新了中国文物艺术品的世界拍卖记录。在此之前,这项记录是由一件西周铜钫创造的,当时的成交价为930万美元。拍卖结束后,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全世界有十几万家媒体先后报道了中国元青花大罐天价成交的消息。英国当地报纸纷纷以“对一件蓝白色的中国古代瓷罐疯狂出价”来描述这场拍卖会。

    对于此次拍卖,业内说法颇多,中国内陆有人对拍品的真伪提出质疑,有人则对拍品的天价成交表示疑惑不解:值吗?亲临拍卖现场的香港资深文物鉴定家兼经济人翟建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更是直言不讳:“最后两位竞价者对元青花的实际价位并不很了解……”

    三天后,同样在伦敦,又一件元青花被成功拍卖,但是成交价却证实了翟先生此言不虚。

中国宝葫芦

    荷兰人除开生性幽默以外,还特别随意。就拿取名字来说吧,咱们中国人往往在还没见着孩子面之前就谋划好“假如是男孩、假若是女孩”该叫什么名字。更有甚者,孩子出生后还要请人看相测字推八卦,给孩子“一名定终身”。可荷兰人呢,则太随便了,在拿破仑的军队占领荷兰前,很多人家甚至连家族统一的姓氏都没有,逮着什么姓什么,就像我们这个故事里的主人翁小朱恩的曾祖父,出生时因为小鸡鸡很红,他的老爹Slagter(根据职业姓:屠夫)张口就喊:“Pillekenrood(红色的男性生殖器)!”荒唐透顶的是,这一声无聊的叫喊竟然成为儿子的姓氏并终身享用。虽然18世纪末法国军队占领荷兰后,为了维持秩序,拿破仑一世下令尼德兰境内所有的人都要注册,而且要使用一个固定的姓氏,闲散的荷兰人为了图方便,大部分便采用自己的父名作为姓氏,在老爸的名字后加上“儿子”或“女儿”作后缀。但在动物取名字时,仍沿用了古老的习俗。比方说小朱恩收养的一只流浪狗,就因为长着两只大耳朵而得名“大耳朵”。

    不知道是哪一年,那位姓“红色生殖器”的屠夫,花费10英镑从市场上买了一只葫芦形状的中国瓷瓶,被老婆好一通埋怨,让他拿去装牛奶用。几十年过去了,“红色生殖器”的儿子用这只青花葫芦瓶给自己的儿子装过小便,儿子长大后就一直把它放在狗窝旁边。好在这只葫芦瓶结实,不知道被“大耳朵”打翻了多少次,居然毫发无损、完整如新,直到有一天,小朱恩的朋友碰翻了它,才彻底改变了它的命运。

    朋友因为急着约朱恩去踢足球,撞倒了狗窝旁的葫芦瓶。他扶起葫芦瓶,见瓶子还是好好的,忽然吃惊地喊道:“上帝啊,感谢你没让我死后下地狱!”接着,他又搂着瓷瓶叫着:“朱恩,你发财了!你发大财了!”

    “关门见上帝,开门见犹大,就是看不见管美元的山姆大叔!”小朱恩摇摇头,开玩笑说。一见朋友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中国瓷瓶,他乐了:“嘿嘿!你是说这个瓷瓶上的两只葫芦是贝加索画的?很值钱?好啊,你替我卖了,分一半钱给你!”

    “你说的是真话?别后悔!”朋友兴奋地说。

    “决不后悔,我想‘大耳朵’也会感谢你让它有了更宽大一些的地盘!”朱恩嘲笑着朋友。

    “我不需要你分给我一半钱,只要你送我一块劳力士手表!”朋友说完话,让朱恩找来一只纸盒将瓷瓶包装好了,然后才告诉他:这只葫芦瓶与报纸上登的那只卖了一千多万英镑的中国大罐有很多相似之处,指不定会带给他们家一夜暴富的好运。接着,他又领着朱恩一起来到当地一家没什么名气的英国拍卖行。拍卖行的业务员跟朱恩的朋友很熟悉,看过瓷瓶后,询问它的来历,并要求他们提供有关证据。朱恩记起曾经听爸爸说爷爷从小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他还亲眼看见过爷爷留下来十几本日记。可是当他回到家里找出那些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时,却十分沮丧,大部分都遭虫蛀,一上手就立刻变成粉末。

    也许是上帝存心要接济朱恩一家,“红色生殖器”记录买回中国葫芦瓶经过的那一本日记竟然虫口脱险、完整无损,日记里清楚地记载着他买回这只中国葫芦瓶的时间、地点、价格和用意。其中还有一段很有趣的文字:“……我看过一篇关于中国的童话,在遥远的中国南方,有一个家境贫寒的小孩,因为救助了一位过路的乞丐而感动了中国人的上帝——神仙。神仙送给他一只宝葫芦,彻底改变了这个贫困家庭的命运。那以后,无论这家人需要什么,都可以从那只宝葫芦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大米、绿豆、果蔬……后来,小孩长大了,心也大了,向宝葫芦索要一座象中国皇帝居所一样豪华的宫殿,宝葫芦太小了,无法满足他的愿望,爆炸了……我给儿子讲了这个故事,并嘱咐他,只能在饥饿的时候向宝葫芦要面包、牛奶,决不能索要它装不下的东西……”

    朱恩小心翼翼地包好爷爷的日记,飞也似地跑回拍卖公司。业务员看过日记后,递上一份委托拍卖合同,让朱恩在上面签名。

    朱恩看完委托书,手里的签字笔哆嗦起来,在起拍价那一栏里,堆砌着一大串阿拉伯数字,光是0就有6个。朱恩迷迷糊糊地把爷爷那个举世无双的姓氏扔在了拍卖公司,再加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梦幻般地离开了拍卖公司。出门后,他和朋友跳起来相互击掌,惊魂未定地告诉朋友:“你知道吗?芝麻快开门了!如果这一只中国瓷瓶能卖掉,足够我们每人开一家劳力士手表店!如果真是那样,我要为中国人祷告,请上帝帮我报答他们!”

    半年后,朱恩家的那只中国青花葫芦瓶以与天价元青花大罐相近的起拍价在伦敦“奇迹”拍卖公司开拍。这一紧跟佳士得之后趁热打铁推出的又一件中国元代景德镇制作的重器,除开纹饰不是人物故事之外,无论从器型还是青花发色,以及釉面情况,都要比小哈恩家的那只青花大罐略胜一筹,可是最终的成交价却差强人意,仅以前者1/3的价格——344.5万英镑(约合4902.6万元人民币)落槌,这也证实了香港文物经纪人翟建民先生的判断:前一件元青花大罐的天价成交,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尽管如此,有人替朱恩算了一笔帐,这只葫芦瓶在他们家平均每天增值百分之十以上。

    拍卖结束后,喜从天降的小朱恩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到场媒体记者的采访。他感谢至高无上的上帝让他拥有一个伟大的爷爷,感谢伟大的爷爷让他拥有一只无与伦比的中国宝葫芦,感谢无与伦比的中国宝葫芦让他拥有了能够与阿里巴巴相提并论的财富机缘。“当然,我还要感谢我的爱犬大耳朵,若不是它爪下留情,这只中国瓷瓶早就粉身碎骨了!”在众人的掌声和哄笑声中,朱恩跑着离开了拍卖现场,到食品商场买了好几包意大利肉肠,打算让爱犬“大耳朵”美美的享受一顿大餐!

    2005年发生在英国的两场天价元青花拍卖,热热闹闹地收场了。有媒体后续报道:小哈恩用他那只元青花大罐拍下的英镑在伦敦郊区买了一幢别墅,别墅的围墙外面用花岗岩雕刻了一块门楣,上面用中文写着“鬼谷子庄园”五个蓝色大字,旁边还用蓝颜料临摹了“鬼谷子下山图”,构思独特,很让当地人羡慕;那只元青花葫芦瓶的原主人朱恩虽然没小哈恩幸运,但是也实现了自己多年来的夙愿,真的和好朋友一起,在阿姆斯特丹中心地段开了一家劳力士手表专卖店,店名就叫“元青花”。不仅如此,他还给宠物狗“大耳朵”也改了个中文名字——“宝葫芦”。

“元青花”的始作俑者

    中国元青花瓷器为什么会突然一夜跑火?曾经有不少古玩行和经济界人士都提过类似的问题,但似乎无人给出答案。记者以为,就象没有人亲眼看见花蕾是怎样突然变成花朵一样,有许多事情往往由于在进程中的量变缓慢而无法凸现其质变的瞬间。

    对于国人来说,元青花一直是个陌生、别扭的外来名词,直到今天,各种汉语词典上仍旧找不到它的踪影,这是因为它的命名者原本就是两个外国人。

    民国初年,有人拿了一对青花云龙纹象耳瓶(图13)到北京琉璃厂叫卖,一连到了好几家陶瓷店,见多识广的老板和伙计们一看:这对玩意儿非唐非宋、不明不清,尽管器身上写有元朝的年号,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三下五除二,把卖货的乡下人轰出了琉璃厂。

    即便在今天看来,这事儿有何等的荒唐,可在当时,却也怨不得琉璃厂的老少爷儿们。长期以来,国人有着极强的正统观念,素来将元朝的统治视为汉人的奇耻大辱,因此“恨物及物”,没人把元代的古董放在眼里。再加上元朝世道短,从公元1271年元世祖忽必烈定国号算到明太祖朱元璋1368年坐上大明朝金銮宝殿,短短不足百年,更何况能真正称得上“元青花”的瓷器,还得从朝廷在江西景德镇成立“浮粱瓷局”后算起。时间短,自然存世量就少,存世量一少,也就没多少人能认得了它们。

    回头再说那个卖古董的乡下人被逐出琉璃厂后,在前门大街碰上一位身着军服的英国军官,那人是个古董收藏迷,见到这一对青花瓷瓶便爱不释手,提出要把它们买下来。那个乡下人刚刚在琉璃厂吃过闭门羹,一肚子沮丧,好不容易碰上一位识货的人,再加上对方又是一位有身份的外国军官,他哪敢多要价,两个银元就把那对青花象耳瓶给卖了。

    两年后,那位英国军官退役,带着这两只青花象耳瓶漂洋过海回到了英国,把它们作为一般的中国古董赠送给戴维德基金会东方艺术博物馆收藏。

    事有凑巧。1929年,大英博物馆的中国古陶瓷学者霍布逊到戴维德基金会东方艺术博物馆参观,一眼就发现了这一对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并留意了瓷器上面写有明确的纪年——“至正十一年”。除此之外,这个懂得汉语、熟知中国陶瓷史的英国学者,还在瓷瓶的另一面读到了写有60个汉字的铭文,铭文明确记载了这件瓷器的时代信息。霍布逊教授眼前一亮,激动地告诉助手:“这是两件伟大的作品,由于它们的出现,一段中国陶瓷史将由我——一个外国人来改写!”同年,霍布逊发表了《明以前的青花瓷》,热情洋溢地向全世界介绍了这对中国元代青花云龙纹象耳瓶,打破了中国国内的学者长期以来认为元代陶瓷无精品的结论,揭开了元青花研究的序幕,为中国陶瓷史填补了一项重要的空白。

    霍布逊教授对元代青花瓷的研究成果公开发表后,受到了全世界同行的关注,但是在元青花的故乡中国却受到了令人尴尬的冷落与漠视。由于当时中国社会动乱、文化窒息,没有人有兴趣、有条件去做这方面的研究,加上古董藏家主要是那些对元朝素存敌意的清朝遗老遗少,他们从心理上就排斥元代器物,谁还会掏钱去买它?没有买家,就算元青花貌若天仙,自然也难以吊起唯利是图的古董商们的胃口。中国人对元青花置若罔闻的态度,被一些外国学者理解为是对霍布逊理论的否定。于是,元青花第一次浪潮迅速溃退,终成昙花一现。

    二十几年眨眼过去了,霍布逊教授连带他的义子“元青花”渐渐被人遗忘。1952年深秋,仁慈的上帝又一次用悲悯的阳光照亮了那些元朝人的“弃儿”。这一天,土耳其国家博物馆接待了一位外国同行——美国佛利尔艺术馆的中国古陶瓷学者约翰·波普博士。当馆长得知对方专为考察中国陶瓷而来,不禁感叹:“怎么来的是你,而不是中国人?” 约翰·波普博士幽默作答:“上帝说,人类的精神财富本该共享!”次日,约翰·波普博士在同行们的陪同下进入托普卡比宫博物馆。

    托普卡比宫(图14)位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市的欧洲部分,占地约70万平方米,宫墙高大庄严、气势恢宏,置身其中,很容易让人感受到曾于中世纪时期叱咤欧亚非大陆之间的奥斯曼帝国的雄风。无情的历史极少眷顾没落的辉煌,但现代人的想象却往往会驻足于凝固的文明之上。这就是今日之托普卡拉比宫的魅力所在,因为它不仅完整地保留了奥斯曼帝国的金属外壳,更重要的是它还用世界各国缤纷的古代文明填充了它那早已空空如也的腔肠。其中,最令世人注目的是10000余件来自中国的瓷器珍品,这些瓷器囊括了从公元13世纪——20世纪的中国瓷艺精华,特别是一些存世稀少、堪称孤品绝笔的大器,更让全世界大批热爱中国古代陶瓷艺术的学者与藏家趋之若鹜、纷至沓来。约翰·波普博士就是其中的一员。

    约翰·波普博士在中国展品厅逐件观看,不时请求陪同的主人允许他将展品取出观察。当主人将一只体积硕大的青花葫芦瓶小心翼翼地取放到桌上时,博士轻轻发出一声赞叹:“上帝啊!”

    这只青花葫芦瓶高60.5厘米,外形八方,上下又分成八个层次,画有八种花卉、八种水果、八种昆虫以及八种象征吉祥的纹饰。身为中国古陶瓷学者的约翰·波普博士曾在世界各地考察中国古代陶瓷,体积如此之大、造型如此之美、发色如此之艳、画工如此之精的青花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记者在他后来的文章中读到这样的描述:“……那一刻,我的心在不住地颤抖,我不敢相信那一件件如蓝天白云般的瓷器全部都是出自古代中国人之手,因为我以为只有万能的上帝之手才能创造出如此气势恢宏、美妙绝伦的陶瓷作品!”(图15-17)

    约翰·波普博士此次考察的成果是划时代的,他以英国人霍布逊发现的那一对颈部刻有铭文的中国元代青花瓶为母本,用敏锐而精致的艺术眼光,从土耳其托普卡普·撒莱博物馆藏的10000多件中国瓷器中挑选出数十件造型与纹饰相似,在胎土、施釉、青花料、绘画技巧等方面具有共同特点的青花瓷,反复比照研究,确定以霍布逊公布的象耳瓶上的纪年为名,将这一类瓷器命名为中国“至正型”青花瓷,并先后据此写下了两本著作——《14世纪青花瓷器:伊斯坦普托普卡比所藏一组中国瓷器》、《阿德比尔寺收藏的中国瓷器》。这两本书与霍布逊博士的著作一样,先于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瓷学界,开创了系统性研究元青花之先河。

    令人遗憾的是:命途多舛的元青花,似乎命中注定只能用一种非艺术的形式来向世人炫耀它那非凡的艺术生命。约翰·波普博士对中国元代青花瓷的热忱,仍然没能唤起新中国陶瓷界的专家学者们对这个元朝“弃儿”的眷顾,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国内业界或是不承认元代有青花,或曰“不值钱”、“太粗糙!”对外国学者的研究著作嗤之以鼻、无人问津,致使元青花认祖归宗之路再一次半途夭折。

    又是几十年过去了,直到上个世纪中期以后,两位洋教授关于元青花的理论才姗姗来迟地被国际市场所印证,随着元青花瓷器在国际拍卖市场上的价格节节攀升,中国的藏家和专家才把目光慢慢移了过来,渐渐发现这个美妙的金娃娃果然真是元朝“弃儿”,与自己有着扯不断的骨肉深情,特别是后来天价元青花的出现,更让大家争先恐后地把热情投向那些个从“弃儿”变成“宠儿”的蓝白色尤物。这等背景,如果元青花会说话,只怕也要感叹一声:“人情冷暖,世道炎凉!”

    不管怎么说,中国的元青花跑火了,终归是值得高兴的事,它不但极大地提升了中国文物在世界艺术品市场上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由此而引发了对一直处于空白状态的元代青花瓷的探讨与研究。对此追宗朔源,留存在我们记忆里的当然不应该只有那个把“鬼谷子下山”的天价故事带进欧洲的老哈恩男爵和那个揣着中国宝葫芦做金钱梦的老屠夫,我们更应当感谢霍布逊教授和约翰·波普博士,是他们将“元青花”从含混不清的“明清瓷”的概念中剥离出来、单立门户,若没有他们,带着浓郁异族色彩的“元青花”,至今也许还不一定能在中国陶瓷史上独立成篇,占一席之地。

元青花冲击波

    无论元青花跑火的理由有何等的神秘与怪异,也无论元青花这个名词最早是用哪国文字写成,我们可以肯定的是:2005年发生在英国拍卖公司的这两次元青花瓷器天价拍卖,不但使中国文物在国际卖场上的身价一步登天,而且也给刚刚开放的中国文物市场形成了巨大的震撼与冲击。尽管此后那件元青花大罐的买主一直深藏不露,藏品也杳无音讯,但对于中国国内收藏爱好者来说,却有如被注射了一针长效兴奋剂,一个个精神亢奋,藏必见“元青花”,言必及“苏勃尼青”(元末明初用于绘制青花瓷器而从伊朗进口的蓝色颜料)。

    不仅如此,随着各地电视台“鉴宝”栏目的普及,普通老百姓也耳濡目染了那些个锈迹斑斑的青白色宝物,是如何让人神魂颠倒。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青花”开!“元青花”,几乎成为妇孺皆知的时尚新名词。据业内有关人士估计,那两件天价“元青花”拍卖结束后,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全中国收藏古玩人数最少猛增了三成以上。这也难怪,一只年代不过700年左右的普通青花大罐,居然卖了两个多亿人民币!这是什么概念?按照当时的牌价能够买上几吨黄金!赶上早几年,可以给全中国拿薪饷的国家干部普调一级工资!

    巨额的财富效应犹如突发的洪水,顷刻冲破了几乎全部理性的堤坝。一度由于专家的争议而成为中国收藏界烫手山芋的“元青花”,刹那间变成了触手可及的摇钱树。记者注意到,在佳士德拍卖的消息传出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北京古玩市场上以“鬼谷子下山”故事为题材的元青花大罐、梅瓶、玉壶春,一下子出来几十上百件,人们开始了新一轮搜寻“国宝”元青花的疯狂行动。

    2005年末,记者听圈内人说,在成吉思汗长眠之地——内蒙古四子王旗,发现了元朝静州路遗址,出土了大批的钧窑瓷器和青花瓷。没几天,我又看到了一条报道,说包括香港在内的全国各地的买家都纷纷闻讯前往内蒙抢购元青花。抱着体验生活和淘宝的双重目的,记者也及时赶到了那里。

    我不知道当年美国西部淘金热的时候是什么景象,但在传说中的成吉思汗陵寝地,我确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黄金的魅力。那里旅店爆满、车票难求,就连商店里的饼干、面包和矿泉水也成了紧俏商品。外来的淘宝者们到处走街串巷,见着带黑斑、底下画着间隔“仰莲瓣”的青花瓷就买,有一位来自香港的研究元代蓝釉瓷的专家,单买一块供研究用的元青花瓷片就花费了5000元港币。还有一些求宝心切的人甚至不惜血本,高价买回去一大堆内蒙赤峰窑新烧制的赝品。后来连像样的赝品都供应不上了,于是,有些人则干脆自己动手或花钱雇人,到处乱窜、掘地三尺,把一些荒地都翻了个底朝天。

    元青花炒疯了,淘宝者也疯了!特别是在北京,街头巷尾捷报频传,许多刚入圈儿的新手,一上去就按图索骥、暴买元青花。在一位藏友家里,记者亲眼目睹了上千件“元青花”,整整摆放了几间屋子。那位藏友告诉我,他的几个同事,个个都比他玩得更疯,有个中学老师甚至不惜用整套房子去换回一只元青花小罐。

    元青花的跑火,同时也带动了一些相关行当,如鉴定公司、文物修补店、古玩城,等等。一些所谓的“元瓷”鉴定专家更是成为各家鉴定公司哄抢的“香馍馍”,就连书店、书摊上有关介绍元青花知识的书籍也成了炙手可热的畅销书。

    受益最大的当然是拍卖公司,大家不失时机地跟风而动,四处搜罗元青花拍品,你上元青花大罐,我就上元青花梅瓶或大盘,似乎不上元青花就不算拍卖会,而且价格一家比一家高,你起拍价几十万,我起拍价几百万,成交价尽管赶不上老外,一般也在几百万到几千万。

    在名不见经传的元青花突然大批量亮相中国文物市场的同时,不知从哪里也冒出了一批“元青花鉴定专家”,他们除去闭门造车、著书立说外,还明星般地客串于各家文物鉴定中心,鉴宝估价、签发证书,为热炒元青花加薪添火、保驾护航。

    对于专家们的此番表演,记者颇不以为然。同样是在这批专家的文章里,记者曾读到过这些数据:“迄今为止,全世界的元青花只有300件,主要在外国:土耳其托普卡比博物馆40件、伊朗德黑兰有32件、大英博物馆19件、江西高安市博物馆有19件、河北保定出土9件分别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和河北省博物馆。”

    假设专家们的这一结论正确,那么能见着来历可靠、流传有序的“元青花”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而能够近距离观察、上手研究者更是凤毛麟角了。即便是京城紫禁城内、景德镇御窑场旁屈指可数的那几位专家,由于既无前人留下的资料,又缺少可供出具实验数据的批量样本,单凭那几十件样品就想对“元青花”作出具有权威性的“眼学”(肉眼)鉴定或者“科学”(仪器)甄别,同样无异于“盲人摸象”。

    好笑的是:事已至此,金钱砸出了“真理”,一些见过或者没见过“元青花”的专家们再也耐不住寂寞了,纷纷着书立说或发表文章、去各类以盈利为目的的学习班讲课培训,将一顶顶耸人听闻的桂冠和花环毫不吝啬地披挂在“满身尽带黄金甲”的元青花圣体上。什么“中国瓷艺制造的巅峰!”什么“中国绘画艺术在陶瓷上的造极!”什么“国宝中的国宝”……诸如此类,这些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文字游戏,进一步把疯狂的元青花收藏热引领极端。

    专家们“以子之矛,陷子之盾”的行为,自然也会闹出无数风马牛之笑话来,这些且留待后话。在元青花热的拉动下,中国文物在国际市场上的热度全面升温,特别是元、明、清三代景德镇瓷器的价格,更加扶摇直上、登峰造极。仅以近三年的几项成交纪录为例:

    2005年,香港苏富比拍卖公司在伦敦以人民币122,408,800元的天价,成功重拍了一只清乾隆御制珐琅彩“古月轩”题诗花石锦鸡图双耳瓶,比该器物30年前第一次拍卖成交价翻出500多倍。

    2006年,纽约苏富比拍卖公司重拍一件清乾隆外粉青釉浮雕芭蕉叶镂空缠枝花卉纹内青花六方套瓶,成交价人民币47,615,200元,比20年前首拍价升值约80倍。

    2007年,香港苏富比拍卖公司重拍8件套元十四世纪中期青花“锦香亭”图罐,成交价49,989,600元人民币,较10年前首拍成交价升值十几倍。(图18) 

    2007年,美国旧金山卡莱尔家一只被用于盛螃蟹的明代洪武年瓷盘,在伯罕姆斯-巴特菲尔兹拍卖行拍出310万英镑(约合4650万元人民币)的高价。

    自此,中国古代艺术品的拍卖纪录接二连三地被刷新。据国内权威媒体最新公布的统计:仅2007年,在全世界艺术品市场参拍的中国文物,超过1000万元人民币成交的拍品多达226件。

    如此暴利,别说是对低收入的中国公民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就是股神巴非特那样的赚钱好手,恐怕对此也会垂涎三尺!

    如果说中国大陆拍卖公司的必然兴起冲开了中国文物市场紧闭的大门,让千千万万中国人热情地投入其中。那么,海外艺术品市场上元青花的意外跑火,则掀动了整个中国收藏界的惊涛骇浪。它在一夜之间,用类似于宗教似的疯狂进一步煽动了中国人的财富欲望,并且用大手笔将海市蜃楼抽象为触手可及的宽敞民居,成功地颠覆了许多寻常百姓原本贫乏的梦想。一个前所未有的淘宝热,因此而旷日持久地在这个幅员广阔、文物藏量极其丰富的千古大地上掀起。一场收藏与毁灭交响、贪婪与审美共存的国宝大戏紧锣密鼓地拉开了金色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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