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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的泪

 圆角望 2015-11-17

◎ 刘利祥

秋月揽空凉风婆娑,炮兵马路墙影斑驳。葡萄牙歌手Pedro Moutinho与六角手风琴四重奏“光音舞影”组合亮相2015第29届澳门国际音乐节,《葡谣风韵》娓娓道来。法朵(Fado,澳译法多),葡之国粹,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唱响在澳门世界文化遗产——与三巴牌坊咫尺之遥的大炮台上。由远及近,由近溯远,殊不知浓情法朵饱含岂止一种相思,哪够两处闲愁?

这何止是一场“博”?

第一次摸进鸟笼般葡京酒店,只为将1999年内陆电视里澳门唯一娱乐地标眼见为实,却看对面金莲花万象球造型的新葡京早将灯红酒绿高耸入云,已是回归十多年。我天真地想:澳门真有文化,取往昔之“葡”与当今之“京”为建筑命名,大堂对联低调却耀眼,“葡萄酿成宜春酒,京洛明传送岁花”妙藏头,京洛便指历代国都。

回身细瞧新葡京高大显耀的霓虹,我沉默了。酒店名Lisboa,是葡萄牙首都啊,似与北京毫无干系。谁曾在此“宾至如归”?你我何尝不是客?葡人“直把杭州作汴州”,“乐不思‘本’”吗?不可否认,葡人一直对这块理想的东方沃土精雕细琢甚于首都,但一度葡国的京都,只是葡人心中的京城啊。那一刻如霹似雳,亮过身旁任爿花天酒地,脑海闪现幼年历史课本中祖国版图边缘“澳门”括号里烙印般的“葡占”二字。

这一占就将近半个世纪!

1494年葡西签下《托尔德西拉斯条约》,沿子午线瓜分世界,全球被带入大航海时代。

注定是个哀愁的年代。那时葡语Fado已有“天命,事先注定一生”含义。冒险家怀抱鲁特琴出海,游吟诗人般倾诉苦闷思念,抒发兴奋梦想。殖民者难掩罪恶的黑奴贸易,彼时彼岸,黑人为巴西传去非洲音符,又被葡国水手带回家。穷苦妻子身披黑方巾,日日拢聚沙滩翘首,“你又扬帆去远方,何时才归?我天天眼望大海,期盼你早回……”里斯本港的歪街狭巷,随海风飘起这“命运悲歌”。

找出本届歌手旧专辑“Lisboa Mora Aqui”,就可译为《里斯本活在这里》。另张唱片,老歌唱家穿梭古教堂,上演传统纯正法朵,沙哑高音令人心碎,便是《里斯本的泪》。

不同寻常的12弦吉他,回音铿锵。与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传递那直观压抑不同,法朵富含渴望的诗情和与生俱来的无距离感,杂糅地中海的绚烂及美非的豪犷,也有葡国人的附赘悬疣,呶呶不休,一如他们曾经赋予澳门的节奏。

法朵最初或许并未传到澳门,那咏叹与惊艳于东方文明和沉醉在温柔乡的异域男子格格不入,他们知道再也回不去了,便与本地人另起炉灶,更多独树一帜的土生葡人族群诞生。直到回归前夕,去与留的惆怅和不安遍布镜海莲峰大街小巷。电影《伊莎贝拉》定焦了一名澳葡时期污点警员,面对他失而复得的私生女和她走失的狗,逼仄的视角反衬压抑和无奈。法朵配乐烘托出故人对身在何方、前路茫茫、不知何处是岸的纷扰与迷惘。

手挥皮鞭、马踏青苗、不可一世的独臂将军亚马留铜像在葡京门前倒下,1992年葡方自行拆除运回他的里斯本。今日车水马龙的亚马喇前地便以这第79任澳督命名。他平田拆屋刨坟拒税,终被沈志亮等龙田七兄弟原住民刺杀,却是葡国眼中“英雄”,1849年澳门因此被殖民化。当鲁平先生代表中国人表示“葡殖民主义建筑回归后不容存在”时,法朵般的心弦弹拨肤色各异的街头,弥散忽明忽暗的天空。

旧日的帝国重弹心爱的土琵琶,当法朵以雍容华贵的世界非遗姿态再返澳门,青年艺术家增添其明快现代新元素,怨艾沉疴一去不返,怹已是贵客。法朵在澳门,更似里斯本的泪。如果说昔日充满乡愁迷茫略带恋恋不舍,如今则是喜极而泣洋溢祝福。葡萄牙与北京终于心手相连越走越远。重现葡谣风韵之地,葡国为驱逐荷兰海盗筑垒的大炮台,在和平年代,建起澳门博物馆,连同这座小城完璧归赵,正如音乐会尾曲之名,那是“我们散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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