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宋徽宗的鹰

 草农m 2015-11-20

发掘、整理宋徽宗《御鹰图》是个漫长的过程,原因很多,《御鹰图》在历史上太过有名,以至有“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之说。几百年间各朝代都会有相同题材作品传世,相当多题有宣和御笔,天下一人的御鹰图见诸于出版物、拍卖会……

    宋徽宗赵佶的《御鹰图》传世的有两幅,一幅为架上白鹰,画上有蔡京长跋,现已流失海外,在私人藏家手中;另一幅为系于太湖石上的白鹰,画上有柯九思长跋,由于至今没有任何出版物刊印过,是毁是存已不知去向。近现代画家于非闇在解放前临摹过两幅《御鹰图》原作,因此对《御鹰图》最为了解,也由此揭开了《御鹰图》的真实面目。

    下面是《御鹰图》之架上白鹰原作,虽是黑白影像,也弥足珍贵,它出自1986年谢稚柳先生编撰的珂罗版《唐五代宋元名画》。谢稚柳先生这样评价宋徽宗的这幅《御鹰图》:

    《御鹰图》论它的艺术描绘,双勾谨细,毛羽洒然,形体生动而自然。鹰眼的神姿,尤为英发,显示着一种威猛之气。而艺术的格调,却是清新文雅,绝去了粗犷率野的情味。尽管双勾是历来的表现形式,而这种新颖的画风,是形神兼备的高妙写生,与崔白显示了一定的距离了。此图纪年为政和甲午(1114年),为政和四年,是时赵佶之年为三十三岁,是中期之笔了。

  宋徽宗的《御鹰图》

宋徽宗的《御鹰图》

    可见无论是画功还是艺术风格,这幅《御鹰图》都显示出它独有的特点,但后世真正继承这种传统的几乎是凤毛菱角。这幅《御鹰图》的另一亮点是上面蔡京的长跋,书法位列宋四家的蔡京,不仅书法精湛,溜须拍马也堪称是古今典范,下面是《御鹰图》上蔡京长跋的全文:

    萬物賦形。稟氣于八方。隨方受色。其形不同。其色亦異。莫能易也。故鵬鷃不能移其色於鴻鵠。鸞鳳不能變其文於鳧雁。鳥黑鷺白。雞丹雀黃。皆自然之理。鷹。西方之禽。其性鷙。其色蒼。未聞有色白者。皇帝陛下德動天地。仁及飛走。齊陰陽之化。同南北之氣。無彼疆此界之隔。羽毛動植。易形變色。以應盛德之感。為國嘉瑞。臣昨得至後菀。見大鷹立架上。其色純素。心甚異之。伏蒙宣示鷹圖。恍然若身再到。雄姿勁翮。高鬐短頸。望之若浮雲輕鷗。真所謂應誠而至者。非特羽物效祥。神筆之妙。無以復加。
    政和四年十月五日。太師魯國公臣蔡京謹題

近现代的画家马晋、于非闇都曾临摹过这幅《御鹰图》,其中以于非闇临摹得更好一些,下面是两人的摹品。

宋徽宗的《御鹰图》

宋徽宗的《御鹰图》

   于非闇的摹品里有他写的长跋,全文如下:

   赵佶所画粉鹰见于著录,并见于平话小说,久为人民所喜,但真迹传世绝少。就我所见止有两帧:一系于太湖石上,有柯九思长跋;一即此帧。惜皆流出域外。按鹰谱,此鹰丹睛铁喙,黄指白爪,重百又八两,力攫狼鹿。平话谓:金人进粉鹰,饰以白犀脚绊,香牛环带,黄金转环,赭黄绒绳,紫檀木架,二人肩行,均于图合。又所画挽架活结,一抖即开,其法至今流传,尤足珍视。此幅见于一九二四年,勾得粉本,摄影存之。十年前并蔡京跋临一帧,为人索去,今复参以马湛如先生摹本重临。蔡跋已刻入筠清馆帖,不再摹抚。惟竭我目力,画御书之宝,九叠文于上,以存其真。至于顿还旧观,则吾岂敢!

    一九五四年元月雪窗并记,非闇时年六十又六。

宋徽宗的《御鹰图》

于非闇先生描写得非常细腻,除紫檀木架出现在宋朝过早(紫檀的使用自明朝始),其它的描述也算合情合理。由此想到《御鹰图》中白鹰的“身份”,从白鹰的羽冠和跗跖被毛来看,鹰雕的可能很大,有史料记载,宋朝时自高丽进白雕一架。如果出处是高丽,则鹰雕的东北亚种可能性就更大,另有炎黄艺术馆《粉鹰图》为证。

宋徽宗的《御鹰图》

    这幅《粉鹰图》与宋徽宗《御鹰图》比较,虽不及《御鹰图》精彩,但也同样是高手作品,比对两幅画里的鹰具,不难发现,样式和捆绑手法一模一样,由此推断应该是用一只鹰,《粉鹰图》中白鹰的姿态完全是写生而来,鹰站杠放松时,一只脚抬起藏入羽毛中,羽毛毰毸地状态如果不是非常熟悉鹰的人是很难编造的,所以宋徽宗的《御鹰图》画出了鹰的勃勃生气,《粉鹰图》则抓住了鹰慵散的生活气息。

 

 

    另一幅《御鹰图》没有原作的任何线索,目前只能从于非闇临摹作品上窥见原作的风采。关于两幅《御鹰图》还是从这张摹品的题字上获得

    道君粉鹰予所见凡二本,一作于政和甲午,有蔡元长题字;一即此本。二者之索皆精妙,收放自如,想见秋高行猎之美。玉山砚斋雪窗临此并记,非闇于照

宋徽宗的《御鹰图》

宋徽宗的《御鹰图》

2012年的保利春拍古代书画专场里出现了下面这幅《御鹰图》,最终以345000元人民币成交,就成交金额看不是太高,由此推断这幅《御鹰图》的年代不会很久,明清的可能性大。这幅《御鹰图》画得比较精彩,更重要的是它与于非闇的摹品非常接近,白鹰和鹰具,包括太湖石都十分相似,两幅画都如同出自同一临,这个临本就应该是宋徽宗的另一幅《御鹰图》原作。随着高仿作品的出现,相信原作与世人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短,一睹原作的风采才能真正揭开宋徽宗《御鹰图》的历史原貌。

宋徽宗的《御鹰图》


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话),这是一句古老的歇后语,取了“画”和“话”的谐音,大多数用在带有讽刺意味的场合。《红楼梦》第46回写到:鸳鸯被贾母长子贾赦看上,一帮人凑兴、帮忙、躲避、旁观、相怜的各色俱全。鸳鸯嫂子以为天大的好事,不知趣地前来劝说,被鸳鸯兜头一瓢冷水。她骂道:“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这其中就有讽刺的意思。这倒并不是用此来否定赵佶和赵孟頫的绘画水准,而是借用鹰画和马画的绝世稀罕来反证那些嚼舌头的的话不是什么好话而已。(言外之意,这些长舌妇的话,就像徽宗的立鹰图一样是好画,但可能吗?)故宫的学者也曾借用这个故事的背景表达出对宋元两代名画留存可能性的荒唐,意思是,就这则歇后语和《红楼梦》中的情节来讲,清代中期,宋元书画已经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了。

实际上,如果借用《红楼梦》中的情节用来证明宋元书画的绝迹,这原本就是一件极不严谨的事,就曹雪芹本人来说,他见到徽宗的鹰画的可能性倒是微乎其微的,即使是“江南织造?”这样的卑微地位,见到乾隆内府书画的可能性同样是微乎其微的。内府图书的印章中,多有诸如“焦林秘玩”,“宣和中秘”,“惕安秘藏”的存在,讲究的就是一个“秘”字。这些印章的主人的身份之高是一般人无从想象的,这些人把鹰画当成是“秘”,那么普通人呢?一个歇后语,一部小说,出自一个丫鬟之口,能够提供的证据实在是苍白无力的。因此,严谨的治学态度是学术质量的头等大事,万万不可囫囵。

红叶萧疏剩几枝,秋风无力雨丝丝,草间狐兔纵横极,正是苍鹰侧目时。

几乎所有的文献资料把这首诗的作者指向了?清代诗人,书画家张问陶,原因是出自张问陶《画鹰自题》,这说明,张问陶曾经画过一幅鹰图,并且在上面有这首诗的题写,于是这首诗的知识产权划归张问陶所有。当然,如果不是有徽宗“鹰”图的出现,那么,谁写的这首诗可能终究成迷。

作品来源:民间收藏调查(局部?)

题画诗始见于唐朝,如杜甫为《画鹰》所题:“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掇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条旋光堪摘,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当然不排除先有诗后配画的,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本来就是一幅情景画,只可惜找不见与此诗对应的元代书画了,诗画合一,本乃中国文人的传统,因此,即使是张问陶的《画鹰自题》也不能确定这首诗就出自于张本人,更何况我们无法获得张问陶“鹰”画的本身,而把此诗算在张的头上,不过就是依据《画鹰自题》的文字记录而已。所以说,文献或者是古人的记录存在太多太多的错误,这不能归咎于我们的祖先,而是历史太长,细节繁缛,出现错误是正常的。因此,如果有这样一幅画作,且有独具特色的赵佶瘦金体来点缀,我以为,这终究是件幸事。

瘦金体是徽宗的创造,多少年以来,许许多多的文人都以此为模板,悉心修炼,只可惜,因为样本的问题,多少会有一些不得要领,尤其是对瘦金体的总体理解上,还是存在着概念性的认识瑕疵,至少我们这六十年以来,瘦金体往往给人以一种”铿锵“的感受,既硬且瘦,直来直去绝不回旋。实际上,瘦金体之瘦是指其笔划之细瘦,字体构架并不细瘦,笔划来去也不“坚决”,而是风影绰绰,袅娜多姿。尤其是一捺,宛若兰叶,与传统书法之捺大有区别,本来瘦金体当归楷书之列,但在书写中还是间或有行书一般的连笔,这对瘦金体来说,恰是锦上添花的举措,这一举措,将瘦金体变得更加妩媚动人,如果站在观赏者的角度,看赵佶瘦金体,就如莅临一场宫廷歌舞,伴着琴的悠扬翩翩起舞。因此,就楷书这个大概念而言,赵佶的瘦金体恰是楷书中最为温柔的一刀。

很显然,这幅鹰图入北宋“宣和内府”,入明宣德内府(广运之宝),再入乾隆,嘉庆内府,最后大清王朝行将就木之时再行编辑并钤印“宣统之宝”,赵佶自己画鹰图并题诗一首,另外题写“宣和殿御制”和“天下一人”钤双龙方章。为此,乾隆皇帝写下了“惟精惟一”的“神”字,这是乾隆皇帝对书画的最高褒奖,并钤“乾隆御笔”印。画心的下半部分,端方,沈荃,毕沅,高士奇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由于印章相对简单,传承关系也异常清晰,在此不再一一累述,只可惜缺少了元人留下的印迹。这是一个遗憾。元代是一个短命王朝,很多书画,只要没有进入元代内府,也就无从寻觅元人的痕迹了。

整个画作线条技术堪称完美,每一次笔触都是一气呵成,形,意,象无一不在。赋彩恰到好处,朱砂,贝壳白,石青,松石绿,雌黄,墨色浅淡共同构筑了色彩的主体,尤其是鹰的羽翼用三重墨色渲染,浓淡过度极其自然,层次鲜明,富于动感。回首侧目,活生生的苍鹰就在眼前。表面胶矾水处理,以防凐散,兼备防水防蛀,以利保存。这种办法可以轻松保存书画越千年或更久(敦煌完整保存太多了,品相很好,不足为奇)。这是宋代花鸟画的一扇窗户,让我们有幸看见了徽宗这位笃信道教的艺术皇帝,有幸在一幅画作上采撷了徽宗的瘦金体还收获了徽宗的苍鹰图。北宋养鹰,本来就是达官贵胄的癖好,竟然蔚然成风,这或许和道教之逍遥观相匹配。皇帝喜欢什么,社会就会附庸什么,这一现象,至今亦未改变。这也印证了徽宗赵佶画鹰写字的本事,但对市井的传说却毫无帮助。内府书画,原本就与天下百姓相距甚远,因此,任何谚语传闻,只能是个传闻而已,不可举以为证矣。

到此,我们依然以为,这首?苍鹰诗的作者也并不一定是赵佶本人,抑或是唐或者是五代的前人创作,徽宗,以至于很多文人,并不一定在画作上只是题写自己的诗赋,很多人就是拿来别人的名言作为题跋,这在书画历史上,屡见不鲜。因此,这首诗的作者依然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却十分肯定,这首诗决然不是什么清代嘉庆年间活跃的翰林张问陶所为,至少是徽宗本人或者是北宋之前的诗作而已,实际上,就张问陶本人所从事的职业来说,他见到这幅画作的可能性极大。这也并非张问陶的故意盗用。而是我们后人强加罢了。

正如宋徽宗的鹰一样,赵孟頫的马也同样精彩,他的次子赵雍,他的孙子赵麟更是高出一筹,这些书画,同样在一个特定的动荡的历史时期流于世间,并且大隐于世,这个谜底慢慢的就会揭示开来。如果不是互联网技术,我们不可能收集太多的资讯,不可能得到海量的信息,不可能免于劳顿之苦而收获甚丰,更不可能让中国古代优秀遗产展示出来,互联网会叫很多机构走下神坛,会让很多人惭愧不已,这个扁平的世界,已然没有什么奥秘了,遮也遮不住了。大数据会叫很多事情变得透明起来,正如我直言不讳现今中国文物之弊端一样,也希望同仁拿起笔来,以学术的形式做出有价值的关乎中国古代书画的文章来,也希冀对我的缺陷提出建设性的意见,长远来说,这对文化是有利的。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