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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和鲜虞

 城堡游魄 2015-11-22

 

作者:王化勇

中山和鲜虞

 

有人把中山国叫作鲜虞,或曰“鲜虞改叫中山”,“鲜虞亦叫中山”。细读《左传》、《谷梁传》、《公羊传》等古籍,你会发现中山国和鲜虞国是两个同时存在而由不同种族所建的国家,它们之间没有等同关系,也没有“改叫”之说。

中山国是个总的称谓,分周、春秋之中山,战国之中山和汉中山。不同历史时期的中山,其地域、其君主族属、其都城亦有所不同。周、春秋中山和鲜虞是同时期并存于太行山东麓、河北省中部地带的两个不同种族所建的国家。中山国系姬姓、子爵(见“春秋大事年表-列国爵姓存灭”)。《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载,魏献子对大夫成鱄说,“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皆举亲也。”姬姓中山当是这四十个封国中的一个。起初,中山国止限于太行山东麓的灵寿一带,《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彙编职方典》(以下简称“职方典”)第九十三卷“真定府部考一”云:“灵寿,周春秋属中山。”乃蕞尔小国。经过长时间的缓慢发展,到春秋之际,始扩充到现在的河北省曲阳县、行唐县一带,《职方典》云:“曲阳,周恒阳地,春秋中山地。”周天子封其同姓到灵寿一带绝非偶然。古籍载,商武乙三十二年,值周文王三十二岁,武乙徙文王于河北。逾二年,文王随其养父公季伐燕京之戎,结果周师为燕戎大败。战争期间,周文王曾驻兵于灵寿,并筑城于慈河之滨文山之下。至今灵寿仍有文城(村名)、文山(山名),文山之上修有文王庙。这些,在“明万历年灵寿县志”有详细记载。

鲜虞属华夏之外的夷狄之族,它的历史亦较久远。《国语·郑语》载,郑桓公任司徒与史伯论及周王朝的兴衰,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对曰:“王室将微,戎狄必昌,不可逼也。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随、唐;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经考,郑桓公任司徒的时间当在周幽王八年(前774年),那时,山、陕一带住有华族以外的狄人(分长狄、白狄、赤狄)及其别种鲜虞。它们长期与分封在当地的姬姓大国晋国作战。“晋居深山,戎狄之与为邻,而远于王室”(见《左传·昭公十五年 》)。狄人逐水草而生活,重财物而轻土地(见《左传·襄公四年》“戎狄荐居,贵货易土”)。狄人具有牧族的特点,善骑射无定居,作战剽悍勇猛,流动性极强,成为晋国的劲敌。晋国在与狄人不断战争中付出了很大代价。前651年(鲁僖公八年)晋国里克曾率军在采桑(今山西省多宁西)打败狄人,翌年夏,狄人攻打晋国,以报采桑之战。为对付狄人,前629年晋国设置了五个军。前627年,晋国与狄人在箕大战,晋帅先轸战死。晋国也曾于公元前601年与白狄媾和。公元前593年春,晋国士会率师灭亡了赤狄的别种甲氏(今山西屯留境内)以及留吁(今山西屯留南)、铎辰(今山西屯留境)。公元前579年,晋人败狄于交刚(今山西隰县境)。前541年,晋中行穆子(荀吴)败无终(戎人所建之国)及群狄于大原(今太原)。在晋国连年重兵的打击、逼迫下,狄人及其别种鲜虞等在山陕失势,渐渐转移到太行山以东及黄河中下游地带。这一带有周封国郑、温、卫、邢、宋、鲁、齐、燕等国,卫、邢等国住居中原,域广势弱,成为狄人掠夺、猎取的重点对象。据史籍记载,当它们还在山陕活动时,早已有一部插足于这带地区,拉开了华夏与夷狄在中原战斗的序幕,据《公羊传》载,前662年“狄伐邢”,前661年“齐救邢”,前650年“狄入卫”,前616年再度侵齐。狄者何?按《公羊传》的解释:“长狄也。兄弟三人,一者之齐,一者之鲁,一者之晋。其之齐者,王子成父杀之。其之鲁者,叔孙得臣杀之。则未知其之晋者也。”“春秋无义战”,但总的看,北方战争其营垒还是分明的:一方是戎狄,一方是华族。由于晋国的强大和霸主地位的形成,当晋与狄人的斗争重点转移到中原地带和黄河以北地区以后,由于拥有较高的文化和凭借政治优势,晋国不断加大对夷狄的打击力度,至公元前541年,白狄、赤狄均被消灭,使这一带夷狄之国止剩下现河北省中部的由狄族别种所建的鲜虞国、鼓国、肥国。

鲜虞国为白狄别种建于现在的河北省正定、新乐、唐县一带的国家。鲜虞与中山虽相毗邻,但却是站在不同营垒的两个国家。中山国势弱,对鲜虞无多大威胁;鲜虞的作战重点是沿黄河北岸渐向北发展的晋国。晋国则联结中山以抗击白狄、鲜虞。实际上,中山成了两个营垒的缓冲地带,赢得一时的稳定和发展。晋国对鲜虞、鼓、肥三个夷狄小国采取了分而击之的策略。公元前530年,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今河北省晋州),秋八月壬午灭肥。并借助灭肥回归的机会攻打鲜虞。翌年公元前529年,鲜虞人听说晋国全部出动另有战事(与齐、鲁之争),就不警戒边境,不修武备。晋国荀吴从雍(地名)率领上军突袭鲜虞,进达中人(今河北省唐县西北),驱使冲车和鲜虞人竞逐,俘虏了大量战俘而归。公元前527年,晋荀吴再次帅师伐鲜虞、围鼓,三月有余,鼓人食竭力尽,而后取之。晋国夺取了鼓国时在宗庙中举行了献俘的礼仪,之后又把鼓国国君放回,鼓复叛晋投归鲜虞。公元前520年,荀吴巡视东阳地区(太行山以东晋国领地),派军队装成购买粮食的人,背着铠甲在鼓都城昔阳(今河北晋州)的城外而休息,趁机袭击鼓国,并灭亡了它。肥、鼓既亡,晋国的进攻矛头就落到了鲜虞头上。公元前507年,鲜虞人败晋于平中,获晋将观虎。前506年、前505年,晋大夫士鞅两次率师讨伐鲜虞,以报观虎之役。当时的中山国虽为晋之盟国,但并非事事依从,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常表现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公元前506年,晋国应蔡之邀,在蔡召开诸侯大会商讨伐楚之事,结果未能达成协议。其中中山国不同意就是一个主要原因。原文为:“国家(指周)方危,诸侯方贰,将以袭敌不亦难乎!水潦方降,疾疟方起,中山不服,弃盟取怨,无损于楚而失中山,不如辞蔡侯……”(见《左传·宣公四年》)。此时的中山,既然是以晋国为盟主的华夏营垒一员,必然也是鲜虞国的敌对势力了。

公元前497年,晋国发生内乱,中山国站到了以赵鞅为代表由晋世卿魏曼多、智跞、韩不信组成且得到晋定公支持的一派里边,而鲜虞国成了由晋卿中行寅、范吉射、赵稷等组成却得到鲁、卫、齐等国支持的相对立的一派里边。公元前494年,赵鞅率军围朝歌,齐、卫、鲁、鲜虞联军攻晋五鹿(今河北大名县东)以救范氏。随后,齐、卫、鲁、鲜虞联军攻占晋棘蒲(今河北赵县境)。公元前492年,齐、卫联军围戚(今河南濮阳),当时戚邑是站在赵鞅营垒的卫公子蒯聩的占地(蒯聩,卫国人,卫灵公太子,因遭卫灵公夫人南子陷害逃亡在外),卫公子蒯聩遂向中山求救(《左传·ユ哀公三年》“三年春,齐、卫围戚救(求)援于中山。”)战争的开始,鲁、齐、卫、鲜虞联军得势,晋之邢(今河北邢台)、任(今河北任县东南)、栾(今河北栾城境)、鄗(今河北高邑东)、逆畤(即曲逆,今河北顺平县东南)、阴人(今地缺)、壶口(今山西长治东南)、盂(今河北邢台南)均遭夺取。中山救戚不成,遭联军惨重打击,遂致亡国。这场战争,不只是晋国强宗之间的矛盾,亦是侯国之间、种族之间的矛盾交叉错综激化而爆发的。战争持续十年(公元前500至490年),以赵稷、中行寅、范吉射失败而告终。那些站在他们营垒一边,为其出过力的齐、卫、鲁、鲜虞等国一一遭到了晋国赵鞅等的打击、报复。公元前489年,赵鞅率师大举讨伐鲜虞,公元前487年,晋智瑶统重兵对鲜虞再度讨伐。之后,又有晋赵襄子对鲜虞的讨伐。在晋军连年重兵打击之下,鲜虞遂亡。

在由晋国内乱引起的这场战争中,中山国、鲜虞国相继灭亡,诸侯国内呈现出了强宗与诸侯并存的局面,周王室更加衰微,历史已经由谋霸的春秋时期进入到了争雄、兼并、争统一的战国时期。

就在兼并激烈的春秋之末战国之初,中山国却意外的复立了。公元前453年,晋国的智氏被韩、赵、魏三家灭掉,其地尽被三家瓜分,“晋国之政尽归韩、魏、赵矣!”(《史记·韩世家》),三大宗族拼命发展势力扩大地盘。《战国策·中山策》载,魏文侯欲残中山(前中山国土),常庄谈谓赵襄子曰:“魏并中山,必无赵矣,公何不请公子倾以为正妻(正妻所出)因封之中山,是中山复立也!”魏想用武力吞并中山国土,赵想用谋略控制复立后的中山国君,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时,王室虽衰,但王室、周礼的影响依然存在,有“一周为二十晋”、“周王之国,其地虽小,诸侯尊之”(见《史记·楚世家第十》)之说。儒家大师孔子及其弟子们竭力倡导“扶灭国,举逸人”、恢复周道,“尊王”仍是一面有用的旗子。在此背景下,中山复国在悄悄酝酿着。公元前440年,周贞定王卒,考王立,封其弟揭于河南王城(今河南洛阳西),是为西周桓公。考王卒,其子威烈王立,为扩充王室势力,于公元前414年,将前中山国旧地,连同鲜虞国旧地悉数封给桓公之子,是为中山武公。《集解》徐广曰“中山武公乃西周桓公之子”,“桓公者,考王弟而定公之子”,《汉书·古今人物表第八》班固自注云:“中山武公为周桓公之子”。武公复立的中山,于公元前407年被魏文侯派兵灭掉。公元前380年,周桓公起兵赶走了魏世子系,复建中山国,建都于灵寿(今灵寿故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河北省平山县三汲乡发掘的中山王陵墓中的铜壶铭文刻有:“惟朕皇祖文武、桓祖、成考是有纯德遗训”字样,阐明了战国中山的世系。“皇祖文、武”点明战国中山乃周朝开国皇帝周文王、周武王后裔所建。称开国之君为“皇祖”,在《尚书》、《左传》等典籍中不乏其例。如《尚书·五子之歌》:“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歌……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宁邦。”译为现代汉语为:太康(夏王启的儿子)丧失了帝位,他的五个弟弟在洛水北岸待他返回,撰作了五子之歌……其中第一首说:“我们夏国开国祖先大禹曾有过明训,对人民只可以亲近,不可以轻视。只有人民才是国家的根本,根本稳固了,国家才会稳定。这里“皇祖”是指夏的开国先君禹而言的。又如《左传》记载卫国逃亡太子蒯聩,于公元前493年随晋国赵鞅在戚(今河南濮阳)与齐、郑联军遭遇,处境极度危险时,祷曰:“曾孙蒯聩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喜公……”史籍载,卫国为周始封国家,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康叔的封地,故蒯聩称文王为“皇祖”。《说文》云:“皇,大君也,始王天下,故号之曰皇。”有人把铜壶铭文中的“皇祖文武,桓祖成考”释为武公是桓公之父,文公是武公之父,是桓公的祖父。这种说法委实不敢附议。在平山县三汲发掘的中山王陵墓中的铜钺铭文:“天子建邦,中山侯濦(去三点水),兹作军钺,以警厥众。”明示战国时复立的中山国为周天子(周威烈王)封建之侯国,这与《集解》和《世本》对战国中山世系的论述是一致的。《职方典》云:“鲜虞既灭(指被晋智瑶、赵襄子等所灭)周乃以封桓公之子,是为武公。

综合古籍及考古发掘铭文所述可知:春秋之际已有中山国和鲜虞国,中山是周天子封其同族姬姓之国,为子爵,领有现在河北的灵寿、行唐、曲阳等地;鲜虞为狄人别种所建之国,领有现在河北的正定、新乐、定州等地。这两个国家都在晋国的内乱中遭打击覆灭。战国中山是周威烈王封其王室人员桓公父子之地,系侯爵,其领地不只前中山故地,且含有前鲜虞之地。杜预对春秋注解中所谓“中山即鲜虞”、“鲜虞亦曰中山”概指此而言。“鲜虞改叫中山”那是望文生义,查无出处。

应该说战国中山是在王室、公室、强宗之间相互斗争,相互利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封建的,当时的社会已经处于宗主土地所有制向家族土地所有制转化的过渡时期,贵族、领主的统治渐被强宗、侯国大夫的统治所替代,社会已由奴隶制进入到封建制社会,人们期盼着新的统一,更大规模的兼并战争还在后边。领主制的中山国的复立是悖于社会潮流的,故亦是短命的,在经历了桓公、成公、王 、 之后,便被赵国所吞并。从前380年桓公复国至  亡国,计八十四年。

西汉景帝时,置中山国,封其子刘胜为中山王,都卢奴,辖十四县。终西汉至东汉始终在卢奴建有中山国。汉中山与春秋中山、战国中山因系同名,常被一些人误引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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