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王家秘事

  马六家住南庄，王五家住北村，两家地头搭地头，干活时常常遇到一块儿。两人歇晌时东扯葫芦西扯瓢，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小东小西，借借取取，还与不还，两家都没认恁真。

    一年，王五要盖房子，到马六家借钱，马六二话不说，一下子拿出二十两纹银。没两年，王五又给儿子王才娶了一房媳妇。因此，七八年了，一直还不上借款。马六也不好意思去要。

    有一年，马六病重，弥留之际，给儿子马锁说了王五的那笔借款。不几天，马六死了。王五前去吊唁，马锁想，办丧事花钱多，王五一定会还上借款。谁知王五不仅没还，连借款的事提都没提。过了一段时间，马锁要娶亲，到北村催王五还款。岂料王五竟信誓旦旦地说根本没这事，肯定是马六病糊涂了，记错了人。马锁气了，对王五说：“王五伯，你知道我爹的为人，对朋友从不吝啬，只要有钱，谁借都给，人家不还，从不催要，难道他会诬赖你不成！”王五想，借钱时没立字据，死无对证，就咬死说没这回事。发誓说：“我要是真的欠债不还，下辈子变驴变马，不再托生为人。”马锁无奈，只好恨恨而去。

    过了几年，王五患病去世，那天，马锁家的母驴下了头崽子。驴崽的脸边有撮黑毛，腿上有块红痣，马锁看了很是厌烦，因为王五同样的位置也有黑毛和红痣。待知道王五当天去世时，马锁心里豁然明白：果然照应了王五赖账时发的誓言！呵呵，真是上天有眼，报应不爽啊！
    过了两年，小驴能干活了。马锁就让它拉磨驾车，稍不用力，鞭子就抽在了身上。“打死你，不填还人的东西！”干活时，马锁常常是连打带骂，对王五的一肚子恶气都发在了驴子身上。鞭落驴叫，一道道布鳞立时凸现在驴子身上。

    放下马锁暂且不表，且说王才一天晚上睡觉，刚合上眼，父亲便来到他床前。“儿啊，我一时糊涂，欠马六银钱不还，现托生于他家。马锁经常打骂于我，我实在忍受不住，你快些把我买回来吧。”王才心里一惊，坐起身，却是南柯一梦。接着，他又躺下，谁料父亲再次出现，那番话又交代了一遍。王才明白了：刚才是父亲托梦，让自己搭救于他，心里暗暗记下了。

    第二天，王才悄悄跑到南庄马锁家，果然见一头小驴在磨房拉磨，不时听到马锁的鞭笞声与喝骂声。贴近门口细看，驴子汗水淋淋，身上满是布鳞。待磨完粮食，王才呼喊马锁。马锁出来，问他有何事。王才说他想买这头小驴。“王才哥，我这头驴刚长成，真不想卖，既然老兄你来了，我只好割爱了。不过，真不好意思，驴价高些，纹银二十两，一点也不能少。”王才知道父亲当年向马家借银正是二十两，可父亲生前否认，自己不便再说什么。马锁的要价比市面高许多，明摆着是要借此讨回欠债。王才不再搞价，拿出纹银二十两，拉起驴子就走。那驴见是王才，眼里流着泪，边走边用头摩挲着王才的身子。

    到了家，王才没敢说买个驴掏那么大价钱。好草好料地精心喂养驴子，从没让它干重活。
    一天，王才有事要出去几天。临走时交代妻子，一定要经管好驴子，别让出什么差错。

    妻子见丈夫对买来的驴子照顾得这么精心，每天好草好料伺候，不叫干一点重活，不由得有些生气，答道：“知道了，看你把它金贵地，不像它是你爹！”待王才走后，妻子便套上驴，又是拉磨，又是拉车，又是骑着上街赶集，美美地使了几天。

    王才回来后，见那头驴两腿微颤，浑身湿漉漉的，知道这几天它吃苦不少，抱着驴头掉起泪来。“咦，还是大老爷们哩，几天不见这头秃驴，我让它干点小活，你就这么心肝宝贝样地心疼？它是你妈呀，还是你爹？”妻子看到丈夫伤心的样子感到好笑，就奚落了几句。“孩他娘，你说得不错，它真是咱爹。”王才看再隐瞒下去无益，就根根秧秧地对妻子说了。妻子目瞪口呆，“世上哪有这么稀奇的事！”王才说：“你要不信，你再看看它脸上的黑毛腿上的红痣。”妻子一看，嗬，真的，位置与样子与公公的一点不差。她便对驴子说；“驴呀，你要真是爹托生的，你就点点头，叫上三声吧。”话音刚落，驴子点了点头，接连叫了三声。

  “爹，你受苦了。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啊！”夫妻一齐对着那头驴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