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吴冠中与彭德论说黄宾虹

 百了无恨 2015-11-25
曾有两篇关于黄宾虹的评论文章,我觉得有点儿意思。一篇是美术史家彭德的访谈录,一篇是吴冠中生前对黄宾虹的论述文章。前者据说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美术评论的领军人物(当时《美术思潮》的主编)之一;而后者,不用多说,凡了解一点画事的人都知其名,且其画作在当时创下了在世画家作品拍卖价格的最高纪录。彭之画论见于《艺术当代》(2007年第4期),吴之艺术随笔见于《我负丹青》(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本来,两文所论、所叙风马牛不相及——彭之画论主要是在追述和反思“八五美术新潮”以及这一“新潮”带给当下的影响;而吴之随笔则是画家习画的一些心得。不过有趣的是,两文都提及一个人——其名如雷贯耳的黄宾虹。


  《江居》黄宾虹作

  先看彭德对黄宾虹的说法。彭说自己评价画家有极高的标准。其所谓“极高的标准”是什么呢?彭说,画家的学养要有达·芬奇那样的广博和深厚,绘画影响则要有毕加索覆盖范围之辽阔。按照这样的标准,中国近现代画家几乎可以说乏善可陈。彭认为中国近现代的画家大都是画匠。如果硬要找的话,那也许就只有黄宾虹了。而且彭是这样说的:“即便黄宾虹,我认为也不是真正的大师。在20世纪,我们找来找去,找不到比他画得更独特、知识比他更渊博的画家,不得已而求其次,才把他树起来。”

  再看吴冠中对黄宾虹的说法。其在论述中西文化对中西绘画的影响和中西文化与绘画的融合时指出,近代学者王国维所说的关于“一切写景皆是写情”的话“应是油画与水墨山水两方面的座右铭”。在举证以后,吴冠中说,黄宾虹恃才傲物地认为西方最上层的作品只相当于中国画的“能品”(唐代张怀瓘谓画有三品:神品为上,次之妙品,再次能品)。于此,吴冠中指出,黄宾虹“他们那一代画家大多对西方绘画一无所知”。在吴冠中看来,由于缺乏足够的视野,中国画出现这种颓势,不是黄宾虹一个人的错,而是“缘于民族的悲哀”。


  《天然图画》黄宾虹作

  这样看来,即使是当下大家几乎都认同的大师级画家如黄宾虹者,两位给出的评价都不太高。事实上,世人对黄宾虹估价偏低是中国现代绘画史的基本看法。因此,2015年3月前后,值黄宾虹仙去60周年时,中国画界大都为此打抱不平。吴、彭两论是大约十年前的看法,大体代表了那一段时间画界对黄宾虹的基本评论倾向。不过,吴、彭两论却有质的区别。具有现代和后现代话语方式的美术史家彭德虽然承认黄宾虹是有历史贡献的,但他同时也主张对其作品价值的定位不应太高。而且彭还不无骄傲地说,黄的历史贡献和价值体现及认定,是与他及他们这批当代画论家、美术史家的寻找分不开的。也就是说,当山中无“老虎”时,是由彭他们这一批人找出(而且是很不容易才找出)一只“猴子”来。自然这只“猴子”不是一般的“猴子”,而是一只没有比他“更独特”、没有比他“更渊博”的硕大无朋的“猴子”!作为浸淫于中西文化和中西美术并有着深刻和广泛影响的画家,吴冠中认为黄的不足与中国传统文人对西方的不了解、不理解,以及中国传统文人天生的恃才和内闭有关。也就是说,黄的不足,是由对西方的与生俱来的拒绝和与生俱来的对自己民族文化的无条件认同,即中国画家或文人画家自恋所造成的。

  黄宾虹(1864—1955),原名质,字朴存,中年时,因故乡有滨虹亭,所以自题居所为宾虹草堂,并更号为宾虹。黄宾虹既擅丹青实践,又精丹青理论,是20世纪中国屈指可数的大师之一。可以说,在水墨山水画的疆域内,其地位几乎是无与伦比的。尤其是他中后期创作的水墨山水,不仅超越了元人山水的高峰,而且极大地改造了以石涛为主的清代水墨山水的画风与画法。特别是他创新了积墨与焦墨的技法,让中国水墨山水达到了一个至今都很难跨越的境界。黄宾虹把中国画中的毛笔、墨、水(也许还包含了中国特有的宣纸)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神与人相融相洽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只有毛笔、墨、水(也许还包含了中国特有的宣纸)之间才有的独特关系。由于他开辟的新元素的引入和拓展,水墨山水一扫颓势,成为中国画的顶梁柱。从傅抱石在泼墨上的继承和发展以及张仃在焦墨上的继承和发展,我们都可以看见黄宾虹对水墨山水的承前启后和划时代的地位和作用。这个事实既不是彭德们寻找以后才有的,也不会因为黄宾虹轻视西洋山水就不存在了。


  《舟入溪山深处》黄宾虹作

  汉语中的“知人论世”说认为“论世”是“知人”的前提。也就是说,只有做好了“论世”,“知人”才能有所依托。实际上,“知人”与“论世”是互为因果的。对于某人及其作品,不知其人不行,不论其世也不行。关于黄宾虹在中国和世界的地位的认定和确立,彭德认为是山中无老虎——有无历史虚无主义的姿态,于此不得而知——猴子称大王后的“认可”。吴冠中认为,中国水墨山水进入世界主流时呈现的尴尬,是由黄宾虹在中西文化冲撞与交流中的缺位所致。历史是不可以假定的。当历史已经成为无可变更的事实时,我们只能从历史所呈现的现状——也可能仅是蛛丝马迹——来分析。我们要从成因看结果,也要从结果反观成因。人也是不可假定的。当人已经走过或正在行走时,也许我们不是从必然看到人的“庐山真面目”,而是从偶然洞见人的真实。因此,我们看到两位先生对黄宾虹的评价在体系上存在的不足:要么是在“知人”上有偏颇,要么是在“论世”上太拘泥。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