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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成为强奸犯

 文质君 2015-11-25



1982年,我读高二。那一年夏天特别热,我常逃学到护城河去游泳,在那里碰到早已不读书的街坊先德和徐志斌。


他们比我大几岁,早年和我住在同一个院里。先德有一双巧手,能用木头雕精巧的坦克。徐志斌很喜欢打架,无论年龄和个子大多少的对手,他都敢自杀式冲锋,手中有啥打啥,决不含糊,很多比他大得多的街娃都怕他。


这一巧一狠的主儿,一直是我的偶像。自从在河边重逢,我开始一段恣肆狂放的生活。那段时间,我们或啸聚竹林去掏鸟蛋;或与城西的小孩打土巴战;或把郊外无主的小鸡或小狗哄到树林里烤成一块黑肉撕扯着吃。


那时的我,像一只温水里煮的青蛙,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我只是觉得,在田边地角疯狂跑着闹着,比在闷热的教室面对老师威严如门神的脸,轻松不知多少倍。


当然,夜静更深时,回想白天跟先德和徐志斌所做的事情,感觉还是有些惊惧和恐怖。


比如某天下午,先德把一个瘦小的男子从茶馆里叫出,拖到后街的小巷里,一砖头拍在他脑门上,然后在他身上狠狠地踢上几脚,让他“交出来!”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先德接过来,掏了里面的钱和粮票,把空钱包扔到他满是鲜血的脸上。


我觉得,这事应该就算是传说中的抢劫吧?徐志斌拍着我的头笑我:“傻瓜,那小子是贼,偷的是别人的钱包,我们拿他的钱,是替天行道,打坏人,不犯法!”


他的话,使我的紧张感有所缓解。接下来,先德用抢来的钱买来的卤猪脚与炒花生,更让我初次尝到甜头。即便如此,我没有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酒瓶和香烟,因为我坚守父母一直灌输着的底线:“抽烟喝酒是坏孩子!”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老师和家长都发现我的变化。老师在班会上点名或不点名地提醒我,父母则没有客气,直接以一顿又一顿的暴打和臭骂为武器,想以此斩断我和那些“坏孩子”的交往。


但这种方式基本是无效的,因为他们越对我凶狠,则越让我想起朋友们的“好”,至少,朋友们不会打我不会骂我不会逼我做作业,有好吃好玩的东西在第一时间里就会想到我。


1982年9月15日,一个令我一生都战栗的日子。事实上,那天与我所经历过的无数个酷热的初秋没有任何区别。空气一样的闷热如滚烫的棉花,蝉儿如即将被水没顶的濒死者一样疯狂鸣叫。我在家中,一面佯装做作业,一面伸长脖子听隔壁传来的刘兰芳的评书。


窗外几声狗叫后,飞进一个纸团,上面是先德的字迹:晚上师范院放电影,快出来!


接到这声呼唤,我的魂都快被勾走了。三两下把作业做完,小心翼翼从厨房边溜过,就在我打算以冲刺速度跨出门槛“投奔自由”时,正在做饭的爸爸叫住我:“马上就要吃饭了,今晚吃红烧连肝肉!”


这是父亲这辈子成千上万次叫我吃饭中很普通的一次,却是最重要的一次。它将我扳向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如果没有父亲这句话,我会以“到外婆家去吃饭”为借口,成功逃脱并和朋友们度过一个热闹的夜晚。但父亲说有红烧连肝肉,这是我自幼最喜爱的东西。那时油水稀罕,一听到有肉吃,再闻到满屋子的香气,我腿也迈不动步了,心想:“让他们等等吧,吃了再去也不迟!”


那晚的连肝肉很好吃,我连吃三碗红烧肉汤拌饭,还意犹未尽。等我撑着腰步履蹒跚地出门时,那些没有耐性的家伙早已无影无踪。


我赶紧到师范学校操场去,很快在银幕后方找到他们。当时,电影已经开映,上面有个女特务穿着薄纱衣在扭迪斯科,看得大伙血脉贲张,兴奋地咽着口水胡乱吹口哨。


大家在兴奋中,先德突然说,这片子看过无数回,我们去找点好玩的事吧,师范学院今天来了个洋金丝猫,我们找她玩去。


当年,外国人在我们这里非常稀罕,所有伙伴们都异常兴奋地应和。大家于是起身向宿舍去。就在这时,我感觉自己肚子里咕嘟一声响,一阵阵绞痛,不知是刚才连肝肉吃得太多还是走得太快,肚子开始提抗议了。


这时,找厕所的愿望远大过看洋妞的愿望。我急迫而小心地开始寻找厕所,而厕所似乎却开始躲着我。当我千辛万苦解决掉难言之隐后,他们已无影无踪。感谢上帝,那时没有手机!


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悻悻然回去,把已看过很多遍的电影再看了一遍。口中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因为平常看到他们跟在漂亮女孩后面吹口哨,吓得对方慌乱逃窜的样子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但那晚我错过的,是一件惊天的大祸事。第二天一早,我刚一起床,就听见外面传闻昨晚师范学校出大事了:一个年轻的外国女教师被强奸,疑犯是几个年轻人,据说有人还用打火机烧那女孩的体毛……


之后,公安也传讯了我,把我险些吓得尿裤子。经过再三解释和查证,我被放出来,而先德和徐志斌等几个人,就没有放。徐志斌乡下来的表弟甚至提出一个在他看来非放他不可的理由:要回家收谷子。


公安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并告诉他:“你犯下的事,估计这辈子都不用收谷子了。”


因为事关国际影响,先德和另一个大孩子被判死刑,徐志斌因为差两个月才满18岁,被判无期徒刑。公判会那天,我和班上最调皮的同学被班主任组织去“接受教育”。


在开公判会的大操场上,挂着红叉牌子的先德在台上看到我,冲我送出一个“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顽皮微笑,但这笑容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但如果我在现场,被伙伴们一怂恿或激将,也止不定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那时,我根本不能区分顽劣和犯罪的标准。我相信我一定会被绑着在台上,而且位置,至少比徐志斌那满脸鼻涕眼泪的表弟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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