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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敏儿不言 作者赐稿，在此致谢！转载请注明出处。
之前看到过调查，说超过95%的法院同志都想过离职甚至已经离职。我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我可以解气地推开所有卷宗离开法院，跟那些永远说不清理的当事人彻底撒呀娜拉。实在是受够了那段日子，整天闭上眼都是案件，晚上脑子里嗡嗡作响的都是当事人叽里呱啦和蛮不讲理。甚至有一次在梦里我撕去了卷宗，烧掉了制服，把那些个无法无天的当事人痛骂一顿，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他们那些岂有此理的屁话顶回去，顶他的肺，顶他的心肝脾胃肾，无限快意恩仇。 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终于解脱了。到了新单位，无限远景，心旷神怡。当时想着要彻底跟法院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可有一次，某单位组织全市机关单位参加一个法治讲座，请了某个所谓背景各种牛掰的律师，不知是否他在办案过程中受了哪个法院工作人员的闲气，还是只为哗众取宠，满嘴胡说八道，竟然开口闭口“总公司都抓进去两个副总，上梁不正下梁难道不歪吗”，“你们看看法院哪个法官不收人钱财的，如果你说不，那是你不懂，人家背着你数钱呢”，“什么是法官？法官就是坐在审判庭上堂而皇之，下来谁都不会鸟他的废人。哪个单位把法院当盘儿菜”……可气的是，这种荒谬的言论竟然引至全场哄堂大笑，坐在中间座位的我如坐针毡，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可我又能做些什么，愤而离席？拍案而起？我很懦弱，我怕惹事，我只能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语。 我看到的情况不是这样的。如果说是一叶障目，但我周围的同事太高大，我确实没办法看见泰山或者所谓真相。之前我所在的业务庭，大家各自手头上常年堆着上百个复杂案件（没有系列案，而且都是N个被告以上的疑难复杂案件），保持着每月10、20个案件办结量，还整天被审管办催着、逼着、通报着。但我们的工作量早已饱和：每个人基本周一到周五全天都是排满开庭的，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都不会只开一个庭，通常是3个简单案件或2个复杂案件或1个重大疑难案件。庭开完了，就到下班时间了。我们确实很难找出上班时间来写判决。于是法官通宵达旦地翻阅卷宗，查找案例，不厌其烦地与其他法官讨论案情。哪怕有所谓的“招呼”，我们法院的同事也从来高冷，从不理会。当然，我不是说中国所有法院都可以不理会那些“请托”和“关心”，我猜想是基层法院收到的干扰少，拿来威胁法官的砝码也少吧。 后来真是留下了很多“法院后遗症”的：当时我办公室离卫生间非常远，一来一回可能都得耽误五分钟。毫不夸张地说，我甚至不敢喝水，怕喝了水要上卫生间，所以一向如牛饮水的我现在已经不太爱喝水。上班时间工作电话都是响个不停的，如果不幸没有去开庭呆在办公室就被各种“魔音穿脑”，电话五分钟不响，我都担心是电话坏了或者是没放好。有半年我得了严重的幻听，走在哪里都觉得电话在响，当事人在找。有时候睡觉到一半，就想到案卷里是不是少了一份关键证据，或者是某个诉讼程序是否有错漏，吓得飞奔回办公室查阅了卷宗才能安心，以至于后来离开法院了还常被这些坏习惯所苦。不过发现自己苦中作乐的水平是越发高明了，想想寄个恐怖包裹写着要弄死你的，想想躺在法院大门口死活不肯走的，想想不知从哪弄来你的私人电话天天打电话过来说一定要你伸张正义的，你会发现原来你这么重要，其实当事人还是想着你的。 法官在审判庭被当事人捅伤还不少人拍手称快，要提工资却被不少人说是尸位素餐，真是天天顶着这些压力在过着。周围同事出走做律师，都拿着五倍十倍的工资，自由自在，毫无压力。我的同事们还在坚守着一亩三分地非常不简单，却还要被不知所谓的人泼粪，被社会公众不理解。 我们说过无数次，法院，尤其是基层法院办案压力大，收入有限，职级待遇较低，社会地位不高，办案风险大，好像真是没有一处是好的。我知道自己是逃兵。我是受不住太多的压力，觉得这份职业带来不了安全感和归属感。作为所谓重点名校培养的硕士毕业生，工作实习经验也很多，国外学习交流经验不少，项目科研能力还算被人认可，我自认为勉强能称上优秀。我的同学好多已经是律所的主力甚至是合伙人，好多也是企业的中层，大家过得风生水起，可我还是每天送达、开庭、调查、调解、保全、草拟判决、校对、归档一条龙服务，除了5+2，就是白加黑。但就算忙成狗，也许连一个基层法官的名号都即将遥遥无期。司法改革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可就像离职法官张伟说的，我没有另一个青春十年来试水。不能做法官，我们来法院的意义在哪？我们的资历去机关去律所去企业，哪条大路不是通向胜利的罗马，我们非要挤这长满刺的独木桥。我们都不是圣人，不可能只问付出不问收获的。说句实在话，如果真要说是否后悔这段法院的经历，我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我很珍惜。也许我是感恩着几年磨砺了我的性格，但我真真切切是后悔的。当时被“继承司法衣钵”的家族使命逼着，我放弃了已经渐入佳境的律师职业来到法院，真是个错误。以至于以后我对表弟表妹择业时，不管家中长辈如何巧言令色，我还是良心建议他们绝对不能来法院。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把更可贵的青春放在更值得投放的事业上。这句话非常现实，非常势利，也许各位看官已经翻起了白眼，但人生最美好的几年奉献给了这些案件，给法治建设带来多大的影响呢？…… 话说到此，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前同事们，还有各位尚在法院系统继续为守护社会公平正义加班清案的同志们，我由衷敬佩你们。多的话不说了，各自天涯，各自珍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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