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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利十年 | 我知重器——记明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

 5菲菲 2015-11-30







我知重器——记明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
张德祥 中国古典家具研究学者


明黄花梨螭纹大台座是一件流传有序的惊世重器。

1979年冬,我在北京硬木家具厂精品室第一次见到这件重器。此处平时并不对外开放,房间里收藏的都是上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前鲁班馆街上几十家古家具商铺看家惜售的镇店之宝,真可谓是满堂精华,美不胜收。但我的目光却总被这件雄奇的台座吸引住。见我惊叹之状,原鲁班馆资深经营者李先生介绍道:这是当年鲁班馆街上的镇街之宝,京城木器行无人不知的国宝重器。



明 黄花梨雕螭龙纹方台
面49×49cm?肩57.5×57.5cm?H141cm?重88.6kg
RMB: 15,000,000 — 20,000,000
备注:
1.北京龙顺成硬木家具厂旧藏;
2.李翰祥“清水山房”旧藏。
著录:
1.王世襄着,《明式家具研究》,三联书店,第366页;
2.田家青主编,《盛世雅集——2008年中国古典家具精品展》,紫禁城出版社,第26页。
备注:
1.中国嘉德1995年10月9日秋拍,“清水山房”藏明清家具专场,lot836,成交价RMB880,000, 拔得头筹;
2.中国嘉德2004年11月6日秋拍,lot396,成交价RMB 4,290,000;
展览:盛世雅集——2008年中国古典家具精品展,北京世纪坛,2008年1月。


预展时间及地点:12月2日-5日 全国农业展览馆

拍卖时间及地点:12月7日晚8:00 “禹贡——中国古董珍玩之夜”lot7354


其独特之处是:

形制独特,在世上已知的万千古旧家具中,此造型的仅此这一例,堪称是绝对孤品。形体硕重,一般的茶几、花台、香几等台座类器物,多秀雅纤巧,高不过腰,此器则高及人脸。且敦厚粗壮,伟岸雄奇,实属罕见。工料奢靡,全器用料统一匀净,呈明丽的暗橙黄色,是典型的“一木一器”的做法。其壮硕的四条三弯腿,整挖整掏,一木连做,并曲面连连,可谓阔绰之极。尤其是腿足间所嵌的壸门装板,宽阔弯曲,工艺难度极高,手笔大胆绝俗。而上端方台大凹面的奢华做法,也是极稀有少见的。韵味纯正,该器的装饰风格正宗典雅。周身所饰螭纹,均用减地浮雕法,韵味纯正,为明清之际黄花梨器物上最常见的经典风格。因其有庙堂气象,故鲁班馆老匠师都称其为“鼎”。传其曾是某皇家寺院殿堂上之重器。


因以上种种,便成为北京古家具行业中众人皆知的镇街之宝了。


细观此器,确实匠心独具:

润泽明丽的黄花梨大料,几乎将台座四面封实堵严,而只在腿足间壸门牙板上留出少部分空间做透气的亮脚。这样,便能在强调其庄重稳定的体积感的同时,又不会过于沉重压抑,起到了实中有虚的艺术效果。台座硕大厚重的方形结体,四面全部处理成了曲面,寓圆于方,使其有了刚中见柔的意趣;腿足上下的造型也经典无误,尽得其妙;几处典雅的浮雕图案劲秀流畅的刀法和得当的布局,使该台座尽得明式家具之神韵。故而,称之为明式古典家具中的“神品”真是不为其过。


转年,我在《文物》杂志80年第六期上看到了王世襄先生发表的《明式家具的“病”》一文。文中竟将此重器贬为“八病”之一,他写到:“可能是为寺院中用来放铜磬的法器的”,“论其制作,可谓不惜工本,下料之大,用料之费,耗工之多惊人的”。但最后对其的结论却是:“笨拙臃肿”。对此结论,我真的是大感不解,以王先生的学识阅历,理应知晓寺庙殿堂之上高大佛像前的供桌供案,钟鼓磬架等都应以雄沈厚重为宜呀?此器稀有厚重的品貌,应是最符合高堂大殿上使用功能的呀!老人家堕其入“臃肿”之病是为何道理呢?


带着疑问,我到芳嘉园去请教了王老。原来,王先生写此文章时,还在文物研究所上班,几乎所有的写作都要在晚上熬夜进行,非常辛苦,故文章进展很慢。此“品、病”文章经杂志社反复催稿,已到最后交稿期限,天亮就一定要将稿件寄出,否则就会影响出刊日期了。已深夜3点多了,眼看就要天亮,王先生尚未在数据中找到最合“臃肿”病相的家具图片,情急之下,困乏已极的老人,只能暂时以此重硕多曲的台座照片,来勉强顶替一下“臃肿”之病的家具图片了,这本是无奈之下的“凑合之举”。这也是王老在整篇“品”与“病”文章中,为甚么对“臃肿”家具所写文字最简短的原因。当时王老是想:待天亮把稿件寄出,再设法去找一张真正符合“臃肿”之病的家具照片,尽快的寄给出版社,争取把这张不太合适的台座照片换下来。令王先生没想到的是,杂志很快就印出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更改这张图片了。最后,王先生感慨的对我说:“文章千古事,白纸黑字的,真是凑合不得呀!”


今天,将当年师生的讨论和王老心中的遗憾在此传达给大家,除了为这只优秀的台座重器正名,也是对以往的师生情谊的一种缅怀。


1984年冬,在北京拍摄《垂帘听政》的香港导演李翰祥先生,欲在硬木家具厂选买古代家具收藏,请我为他掌眼。当他了解到这件黄花梨台座的珍贵性时,当即以重金买下这镇厂之宝,连同我为他挑选的几十件精绝古家具,成就了他“清水山房”的收藏。


1995年李翰祥因筹建影视基地资金需要,委托嘉德组织了“清水山房”藏古家具专场拍卖。预展前王雁南请我一同作了鉴定评估。其中也包括这只“鼎”。届时,由马未都拍得了此宝,入藏了观复博物馆。后转由一位知名学者型藏家秘藏多年至今。



李翰祥(1926—1996),香港电影著名导演。


现在,此器又重现江湖,我们可亲睹宝物真容,实为藏家幸事。我也像老友重逢一样感到亲切欣喜。

正当此文即将收笔之时,忽得友人传来清末百岁高僧虚云法师的传奇影集,其中两张照片中法师的身后,竟有极似此器的清晰影像。经认真比对,诸项细节竟与实物一一相符。不得不使人相信,二者应是同一器物。这便使这台座增添了一抹更浓厚的传奇色彩。



虚云禅师在云门寺新起大殿之地上趺坐照(摄于1948年)


其中,一张照片上法师脑侧台座上部影像非常清晰,造型、线型、图案均与实物极其相符。法师肩侧的台座二层方几的轮廓及部分雕花纹饰也清晰可辨。难得的是,这张照片的最上方,还留有台座上当年所供奉器物的部分影像。似是由覆莲及繁密雕花装饰底座的一件神龛的下部分。如分析无误,这台座上陈放的应是一具金属的古建式神龛。这种神龛在寺院中通常是用于供奉佛舍利等宗教圣物的,多用小金棺琉璃瓶或金银函等装奉,敬供龛中,因在佛家眼里非常神圣尊贵崇高。故龛下台座一般也会十分奢华高大。


另一张照片上,台座顶部法物虽被裁去,但高僧体侧却隐约可见该器三弯腿的曲线轮廓以及腿下托泥的影子。线条轮廓均与台座实物腿足形状十分相似。


另外,照片上法师的头顶略高于台座的顶部,排除照相角度及透视因素,法师头顶理应与台座高度相接近。通常男子盘坐于椅櫈时头顶的高度距地面应是140厘米左右,这恰与实物台座141厘米的高度相符合。


再有,照片上器物的质地、纹理、光感,既不像紫檀木的黑白对比强烈;也不像红酸枝在黑白照片上呈浅灰白色;更不像漆木家具质地匀整,高光柔和;其质地色度比高僧浅黄的皮肤颜色略深,比深色的僧衣又浅。并显现有华美木质的纹理。结合器型和图案风格,我们有较充裕的理由断定照片中的台座应是黄花梨材质无疑。


从照片上的环境看,粗旷的砖墙上厚厚的粉刷着灰浆,像是佛塔的龛室或无量殿的密室。这些地方常是寺院中秘藏供奉最崇高神圣法物的所在。


通常,这种奢华的殿堂重器均单独陈设于庙堂建筑的中轴在线。就像宝座、大供案等器物不会成对陈设一样,照片中虚云法师的禅位也是正对着佛龛而设。这也是寺院中给高僧活佛设座的宗教仪轨。因此,该台座成对制作的可能性也极小。


凡此种种,从造型纹饰、体量高度、材质光感等诸项推断,照片上的台座应与王世襄先生评论过的这只曾藏于鲁班馆的黄花梨台座,极有可能就是同一器物。


这两张照片的发现,不但证实了王世襄先生作出的“可能原为寺院中用来放置铜磬或法器的”论断,还形象的展示了当年台座在寺院中具体用途和陈放位置;更把这具珍稀的黄花梨台座流传有序的历史又向前延展了,把其与近代佛教传奇人物,百岁高僧虚云大师的善缘揭示出来。


至此,我想到了:

智慧非凡的明清哲匠;

宏法精进的虚云法师;

朴实敬业的鲁班馆匠师;

辛勤写作的王世襄先生;

酷爱古物的李翰祥导演;

火眼金睛的马未都老友;

痴情守护宝物的学者藏家;

正是这些历代热爱并献身古典家具的贤达人士,对这件珍贵器物的倾心呵护和传递,才使今天我们仍能有幸近睹它的非凡风采。

愿这优秀的艺术之光,代代传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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