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听过你|微时光2015-06-25 周papa 初芒 ![](http://image91.360doc.com/DownloadImg/2015/12/0217/62356201_1)
2015年的初夏,我已经买好了回家的机票,卖完了冗杂的旧物件,交还了宿舍的钥匙,拖上行李箱钻进前往机场的出租车,车在郊区里七拐八扭了十分钟终于驶向宽广大路后,手机却叫了。 简单的几个字,平铺直叙开门见山,就好像彼此从未疏远。 翻涌的心潮比预想中来得还猛烈,在短暂的一秒里,我想起来了好多,想到初识、想到疯狂、想到渐行渐远……想到他的面孔,怒火毫无征兆地窜上脑门,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哪儿呢?!” “学校拐角的烧烤摊。有你爱吃的烤五花肉,还有两箱雪花纯生。”他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跌宕起伏。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了眼底的躁动,空望了一眼后备箱里的行李,便在司机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下硬着头皮说,“师傅,麻烦你回到我上车的地方。”然后又凑到手机话筒旁,“我马上来。” 作为一个思维敏捷逻辑严密的人,在所有和他有关的事面前,我都一反常态地无脑。 “飞机不赶了?”司机表情很纳闷,又回到那破旮旯估计他很难再拉一单生意了。 于是他打了个大转盘掉头,计价器开始变本加厉地狂跳。
其实我想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联系我;我想说:季森,如果你再晚打来一会儿,可能我就不在南京了;我还想告诉他,为了烤五花肉和啤酒改签机票是很不划算的,但我终究没有说。就像以前的很多话,我到最后也没说。
我靠着车窗开始回忆,像所有狗血的校园小说一样,我和季森的相识是夏天,只不过是接近尾声的2011年的夏天。没有蝉鸣,没有树叶的香味,没有倾盆大雨。只剩即将远离北回归线的日照,以及奇奇怪怪的所谓青春年华。 我和相识不久的室友打赌,输了便冲着宿舍窗外大叫:嘿,帅哥们!本店开业大酬宾,所有姑娘八折起,上来看看呗? 据我所知,绝大部分情况下,男孩们会轻佻地回应:“最近货色都不行啊,快倒闭吧。” 可是骑着自行车在人员密集的校园里飞驰的他突然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实在尖厉。 我已经在内心吓尿,可嘴上还是不受控制地说着烂话。诶,是你啊。上来玩上来玩,给你五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嚣张跋扈的人会被选为隔壁班班长——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看脸。总之,他认识我。 体育课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田径场草坪上,他气喘吁吁冲过来,指着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周圆禾,我想要她的电话,你帮我。”看来他不仅认识我的脸,还知道我的名字。 “良好形象还想不想要了?要是被人知道你大晚上在宿舍拉客,大学四年都别想找男朋友了……”他倒是胜券在握。 我随意惯了,本来不在意这些,可为了和他有多一点来往,不由自主地快步追上了那个女生,长得很好看,但我不知怎的就是不喜欢她——仔细看还化了妆,体育课都要化妆,这个季森审美很一般嘛。 说明了来意,她礼貌地一笑,“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看我转身就往季森的方向走,又忽然念出了一串号码。 拿着成果趾高气扬地回到他面前,一刻都不容耽搁。接过号码的那一瞬,他的眼神明媚了一寸,我的心却沉了一尺。 图书馆书架后晃过的脸庞、清晨六点的南京与红跑道……所有他会出现的场合我都不动声色地增加了路过的次数,我还无意中得知他爱玩游戏,便开了几个G的流量包开热点下完了DOTA。终于,拍着我的肩膀说,“周圆禾,你这个真汉子我交定了。” 我帮他助攻过的那个女生叫江雨溪。季森和她发短信聊QQ,聊了一个月才知道她有男朋友,和他一样是南京本地人,可他仍然不放弃,又暗恋了她大半年。我隔三差五骂他:“你有病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压根不理我。 某个周末我和他一起在网吧通宵打DOTA,战火烧得正旺,他控制的角色却突然站立不动了。 “季森,你怎……”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摘下耳麦,看到他接了个电话,脸上布满担忧。 “江雨溪。她今晚本来住在男友家,现在对方家人突然回来了,学校也已经锁门,她无处可去了……”在无处可去几个字上,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想凸显出她的迫不得已。 “你既没带卡又没带钱,你能带她去哪?”我慌张地跟着他起身,追出了网吧外,于是游戏里静止不动的角色又增加了一个。 他在书包里摸索了好久找到一串钥匙,这才如释重负般笑了,“我家没人,她可以睡我家——对不起,本来说好今天一起玩的。” “没事。”我晃了晃手臂,退回电脑旁。看到他的屏幕黑了,他对应的角色也已经死去,突然就哭成了傻逼。 季森就是个傻子,他从浦口跑到江宁去接她,从长江这头跨越到那头,往返打车费两百块,我好像能隔着虚无看到长江大桥的夜幕被一路街灯染黄……可是,这画面里没有我。 他长达半年多的暗恋结束于那一天,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冲到他寝室,对着他不由分手就是拳打脚踢,他不服输,操起宿舍拖把和他们拧成了一团。 我接到他室友的电话整个人都蒙了,然后踩着人字拖就冲进男生寝室。我到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了,季森满身淤青坐在床上若无其事地看着NBA直播。 “你是不是傻?”我想把他拉起来去医务室,“他们人这么多你干嘛上?”季森能当班长是因为他成绩优异,可参与了打架事件,他这一年的评奖评优就都泡汤了。 一说江雨溪他就慌了,跳起来拉住我的手,说:“周圆禾你至于吗?”
他手掌传来的温度混淆了我的视听。我答不上来,把他的电脑盖子用力合上,“行,以后再管你我是猪。”
或许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在自己低谷期时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中的人,刘萤兴许就是这一个。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线条很精致,会踢足球,有一辆深红色的自行车。他们相逢在北三楼的选修课考场,他看见靠窗的她鼻梁上跳动的阳光。于是考试结束,他收拾好书包走过去,“我们交往吧。” 女生像是并不意外,认真地看了他好多眼,然后回复:“好。” 我承诺过不再管他,可还是跑到他寝室砸门,“季森你给我出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的能是好姑娘吗?我劝你早点醒悟!”整个楼道里都是我泼妇般的声音,我真是丢尽了脸。 作为一个思维敏捷逻辑严密的人,在所有和他有关的事面前,我都一反常态地无脑。 从别处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打心底不愿承认的,所以我想亲自来找他,想让他重燃我的希望之火——可他仅仅是微皱着眉这样回答我,浇了我一瓢冷水。 还好这一次我攒足了脸皮,“嗯,疯子没办法放任傻逼不管。” 我真的好想问,季森,我在你身边好久了,充当你的僚机,当废话很多的你的倾听者,帮你档掉泛滥的桃花……你是瞎了还是我在你的盲区?不然你怎么从来都看不到我? 可惜我有勇气撒泼没勇气直面内心,灰溜溜地说完话走人之后,我只能怨天尤人地傻傻地等,等他和刘萤在一起了几个月,总算等来了分手。 2012年初夏,大一下学期,适逢考试月,班上强制晚自习。季森和刘萤分手的那天,拉着我翘了两小时的自习。他坐在天台上,看着满天星空,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灿烂的光点。他有些凄凉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傻。她告诉我她是第一次,可她不是……” 我被他的语句戳伤,害怕于他的平铺直叙,而我甚至不知道他何时做了……这种事。但我又没理由害怕,只有装得老练圆滑,心里有虫子在啃,外表依旧处变不惊。 “不止这样,之前的她的很多次,恐怕也不是第一次。” “喏,你想想,上当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何必在意这些。” 平时的季森是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孩,走到哪里周遭都像是被加重了欢乐的节拍,所以我很少看见他生气。即使他是神经质又玻璃心的天秤座,我也很少看见他生气。可是我控制不了,不知道在和什么过意不去,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谁的爱情里没有个反派呢?你现在在懊恼,那你当时干嘛去了。你为什么不走?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要继续?”一时间空气流动的声响都似乎近在咫尺。身上没有计时工具,自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片刻,兴许是万年。他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双眼无神地盯着我,我被他盯得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坐姿。 “嗯?”我面不改色,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可呼吸都加重了。这一秒,内心被点亮了希望的曙光,心脏深处某块角落像是想冲破封印它多年的枷锁而摩拳擦掌。只等一句话了,也可能是两句,三句,总之……在等你,等你说出我埋了好久的秘密。 他说出口的却是,“……以后恋爱,千万不要遇到我这种渣男。” 那年冬天有一个皮肤比他还白比他还好看穿着薄荷绿衬衫的男生在寝室门口拦住我,红着脸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彼时的季森痴迷上了游戏几乎与我失联。然而他某天随口提起,“切,要不是你有男朋友了我都来追你了。”我头脑发热当即分了手。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很愤怒,“再怎么没感觉这才几个星期,你疯了吗?” 我笑笑,“我本来就是疯子。”却没说,“那你来追我啊。” 季森的生命里有一个又一个前任,我的生命里的一个又一个前任们有我。
而我只有他。
日子虽然杂乱却也不偏不倚地流淌着。大二考完最后一科已经是6月21日了,那一年的夏至。照理说这是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日子,本就肆意蔓涨的情绪会被越发无限拉长,理应酣畅淋漓阳光炽热汗水与热情共同蒸发。然而整日阴雨蒙蒙,沉沉闷闷。乌云覆盖了大半的天空,望不着边际。 翻遍了书包大小角落仍然找不到雨伞的我只好放弃,望着不远处的车站,冲入了细小的雨幕之中。 一点点逐渐靠近的是有力的脚步声,几次呼吸间,头顶已然是干燥的环境。我曾一脸坏笑地和他说:倘若某天,下着大雨,有个穿着浅色衬衫的男孩冲过来,手中握紧的雨伞为我遮挡了大半天空,然后给我一个几近窒息的拥抱……那么,我一定会爱上他。即便狗血。 我和他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通宵唱过歌、网吧包过夜。这样想来,倒是不留遗憾的。 我早该预料到,季森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可当他真正说出“我和江语溪在一起了”时,我还是乱了分寸。 季森把纸巾递过来,“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你。” “告诉我干嘛?让我冲到她面前去和她大战吗?当年要不是她你会受伤还拿不了国奖?她去你家过夜本来就过分了可她还要说出去……”脑子嗡嗡作响,我拍着桌子站起身,举动惊扰了附近几桌的人,“季森你交过多少女朋友……谁都可以,唯独江雨溪,唯独她不行。” 我放弃了大部分的习惯去变得和他一样,终于有了和他差不多的生物钟和时间表,我以为和他的关系已经足够要好……但我忘了,修饰我们关系的词永远只是“要好”。他很早以前就做过选择啊,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让我帮他要号码的时候,从书包里找出一串钥匙消失不见的时候…… 他没有生气,目光柔和,即使我说了他女朋友的坏话,“我知道。知道她去我家我的下场,知道要不是失恋了她不会来找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季森开始咆碗里的饭,企图用含糊的声音来掩盖最后的话语。 于是我平静了下来,不再歇斯底里像个疯子。屋外的雨已经停了,不再有滴滴答答的说不上是烦躁还是安详的雨点声。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饱了,再见。” 当你为了一个人穿越人山人海,耗尽毕生气力,你终于找到他,把你一路集来的阳光雨露全部交付于他后,你终于肯安然离去。然而你不知道,他在另一头历尽艰难地翻越一座座山峰。 就像如果季森被甩了后对我说,“周圆禾,我们在一起吧。”即使我知道他喜欢江语溪,即使我知道他只是失恋了。
不,我一定会答应。我会掀翻了烤肉摊的桌子,像个疯子般大叫,然后说,好啊,在一起。
的士停在校门口,我付了钱拖着箱子急匆匆跑到目的地,季森坐在那里笑得没心没肺,真是一点都没变。 和他断了来往的两年里,我在校园里好多次看到他,看到他身边的人走马观花似的换,没有一个超过半年。关于他的消息,多多少少会听到,无非是“花心渣男竟然还能拿国奖和三好学生。”一类的。我想和他招手,说“去吃后门的烤五花肉吧”却无法开口,渐渐地,漠视就成了习惯。 曾幻想了无数次的“重逢”,我以为我会哭。但当我真正面对季森时,我比早先预想的平静了好多,青春期的那些渺小的悸动和伟大的爱情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毕业了,虽然还是个幼稚得不行的黄毛丫头,却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热泪盈眶痛哭流涕了。 “大学结束了,你是终点站。”我一手举起啤酒,一手拿起了开瓶器,“下了这辆车,我就要搭上另一班了。” “怂货,行不行啊!”我看着他,目光像四年前一样,时间的风沙会将故事掏空,只留下开始和结尾。 “怎么不行了?”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头脑还清醒得很。于是我们大笑着继续喝,同时聊着四年来的懵懂到泰然,后来说了什么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感觉自己脸火烧似的,拉着他折返回学校醒酒。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我扶着走路已经晃晃悠悠的他。季森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真汉子,他连酒量都不如我。 “待在南京,和之前的二十多年一样。”他若无其事地说。我们翻过教学楼围栏,爬上了五楼的天台。 夏天正耀武扬威,可惜依旧敌不过微风送来的清凉。一如当初的天台上,他的眉眼依旧很好看。我坐在地上,不经意地挠着头发,“那么后来,你们为什么分手的?” “她又找到了新的对象呗。”他从烧烤摊带走了最后一瓶啤酒,仰头喝起来,说话已经含混不清。 “我想不出还会有比你更优秀的人。”我靠着栏杆撑着头, 他摇摇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我厉害的人……比如你!”我一点点凑近他,目眩神迷,“这么厉害的我还不是喜欢……过你。” 他“啊?”了一大声,接着若有所思了很久,再一次发声时已经夹上了哽咽,“喜欢过吗……‘过’,这种马后炮的话谁不会说啊,我还不是可以说我喜欢过!”他忽然又开始笑,“这些年,我听过不同的赞美,听过各式的情话……但是周圆禾,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我好。冷酷得……我都快以为你讨厌我了。” “胡说八道!”我要是讨厌你我会……下意识想辩解,可是后来的声音都堵在嗓子里了,怎么也出不来。脑子昏沉沉的,他的话,我似乎听懂了一些,没听懂一些。 “那你说过吗?”他目光坚定而哀伤,眸子比宝石还亮。“你若是说了,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可表达心意的话,你从来没说过……不是吗?” 在月光下我觉得自己无所遁形,还好我有足够的信心,有些事我没给第二个人说过。 思绪被拉长、延展、变形,在记忆里张开一张巨大的搜捕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个闪闪发亮着的记忆碎片,它激动地闪耀着,无时不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可我嘴上仍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是啊我从来没说过,我就是不说,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还能打我不成。 季森呜呜地开始哭,哭声像个孩子,一边挥着酒瓶说,他妈的我终于毕业了,我一点都不想当学霸。
有人说一生一定会遇到这么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对季森来说,如果江雨溪是前者,刘萤是后者,那我周圆禾算什么呢?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个说故事的人。
两年前的冬天,在我和季森断了联系的那个夏天来临之前的冬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春节联欢晚会上主持人们的笑脸散发着荣光。 我在手机上反反复复编辑了脸红心跳的话语,又一次次删掉。 终于是下定决心,打好“新年快乐……我爱你。”咬着牙趁没反悔赶紧点了发送,手机屏幕显示投递成功时,我发现手心已然有了汗珠。等待的几分钟像世纪一样漫长。“周圆禾王八蛋!说好的新年短信呢?”内容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在那些日日夜夜,我无数次翻来覆去地想这段话究竟有没有漏洞或者什么暗示……事实却是,我至今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屋外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无数礼花弹药冲破束缚,奔上青天,炸裂散开成美丽的形状。无论电视机中还是周遭尽回荡着阵阵拔高的声浪。“新年快乐!”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是零点零一分了。无论将来再来多少遍这样的场合,我都不一定能攒足同等分量的勇气了,“可能网络故障了?总之就这样吧。” “没必要,就新年快乐四个字。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我口头上给你说了就行了啊,困了,晚安。” 阖上电话,顿觉身心疲惫。也对,新年伊始,就该放空一切倒在柔软的床上,做个漫长却美好的梦。梦里尽是那个夏末不曾有过的起起伏伏的蝉鸣,面容清秀的男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的是,“你这个女朋友我交定了!” 天上的烟花璀璨了许久不曾散去。城市街道灯火通明,昼夜未歇。 倘若还会梦呓,那么最后一句:漫漫长路,愿我们都别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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