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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延巳《采桑子·画堂昨夜愁无睡》 画堂昨夜愁无睡，风雨凄凄。林鹊单栖，落尽灯花鸡未啼。 年光往事如流水，休说情迷。玉箸双垂，只是金笼鹦鹉知。 鉴赏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谓“冯正中词，极沈郁之致，穷顿挫之妙，缠绵思厚。”确如其说，冯词的特色就是委婉情深，清丽多采。这首词就体现了这种特色，它写愁妇之思，不在描绘容貌服饰，而致力于抒写人物内心世界的微妙变化，显得委婉缠绵。 词以回忆发端：“画堂昨夜愁无睡，风雨凄凄”，首句突出一个“愁”字。昨夜失眠无睡，因愁而然，这个“愁”字把女主人心烦意乱、辗转反侧的心境与情态都写出来了。“风雨凄凄”写了产生愁绪的环境：晚风瑟瑟，夜雨濛濛，在这时断时续的风雨声中，搅动得心绪不宁思情纷乱。“林鹊单栖”是她处境的比拟。鹊常群居营巢，闻鹊噪声俗以为喜兆，如今象征吉利、带给人们欢乐的林中之鹊也过着单栖的生活，何况不幸的人。 心情是幽凄冷寂的，而窗外雨杂风声、风助雨势，丝毫没有要停息的样子，不免更感到黑夜的漫长，这很自然引出“落尽灯花鸡未啼”一句。她不能忍耐凄风苦雨，而更为风雨撩起的愁肠百结而焦躁不安，急切盼望天明。“落尽灯花”，其实灯花未必落尽，写她久等天明的心情是何等迫切、何等焦急。时光的流逝并不如失眠者想像之慢，黑夜的延续也不如失眠者想像之长，而这一切都出于她愁思之沉重和无法排遣。 下片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她怀着痛楚心情感叹：“年光往事如流水”。这感叹声包含多少辛酸，语淡而情浓，辞简而意永，倾诉了天下妇女满腔哀怨、万种闲愁。在已往的岁月里，他们曾吐露衷怀、誓结同心，如今年华蹉跎、青春虚度，一切都成了梦幻。“如流水”，既感伤从前甜蜜的爱情已成为遥远的往事，又不免感伤憧憬的未来幸福变得如此不可捉摸。 “休说情迷”，是恼恨之语。“情迷”，执着于爱情也。她苦恼而含蓄表示：何必死心地迷恋!亦即敦煌曲子词《抛球乐》所云：“莫把真心过与他”。然而“休说情迷”，正是情迷，用的是反语。当初与对方相聚的欢情，是那样撩人心绪，那样使人追念，既含恨又痴情，禁不住流下相思的泪水。 “玉箸双垂”，玉箸，比喻眼泪。“只是金笼鹦鹉知”，更深切道出女子真挚纯洁的爱意。鹦鹉能学人的语言，也被认作是懂人语的。“只有鹦鹉知”，知什么?一知往日聚会时卿卿我我、绵绵情语；二知今天垂泪盼人归的长吁短叹、自言自语。为表白自己的一往情深，竟然请出鹦鹉作证，如此苦心，虽然使人感动，却平添多少凄情。柳永词《甘草子》下片，从延巳此句化出，词云：“池上凭阑愁无侣，奈此个、单栖情绪!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不直写女子不忘粉郎的甜言蜜语，而通过鹦鹉学“念”当日的“私房话”来表达，一样含蓄委婉，两词有同工之妙。 陈秋帆《阳春集笺》评此词曰：“温庭筠喜用‘金’、‘玉’等字，如‘手里金鹦鹉’、‘画屏金鹧鹕’、‘绿耘金凤凰’、‘玉钗头上凤’、‘玉钩褰翠幕’、‘玉炉香’、‘玉连环’之类。西崑习尚，《阳春》亦善用之。此阕‘玉箸双垂’、‘金笼鹦鹉’即金玉并用，此例集中屡见。”谓延巳之善用，即非堆金砌玉，单纯追求文字之浓丽，使金玉之字，融合于形象整体之中。字字句句各具情意。此词几乎不着情语，不作具体描写，而是选择典型场景，在白描中流露幽幽情怀，与花间比，自有一种清新自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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